“這……這怎麼說?”
柳玉茹有些發愣,顧思卻是道:“你想,按照孫壑所說,他沒有參與庫銀之事,不和劉春往來,所以劉春才將東西放在他這裡圖個安穩。可見他是極為謹慎或者說膽小的人。那如今劉春死瞭,他為什麼不跑,還在這東都呆著等你們來找?”
葉世安點瞭點頭:“思說得極是。”
“再說洛子商,玉茹與他相談的,不過是一些舊事,章懷禮之事,玉茹就算把齊銘說瞭,可他也沒有多問,他甚至沒有考慮一下,讓玉茹回來,他去查探一番,就直接告訴瞭玉茹孫壑的存在,他又是這麼容易說話的人?”
“那他圖什麼?”柳玉茹皺起眉頭,顧思思索著道,“這件事,我也想瞭許久。但你們同我說太子一定要嚴懲我,我卻有些想明白瞭。你們想,陸永是誰的人?”
“陛下的。”葉世安果斷道,“他一直在勸陛下再立皇後,多誕子嗣。”
“陸永雖然拿錢,但他的確是陛下的人,而陛下雖然讓洛子商留在東都,也是為瞭打完劉行知回來收拾他。洛子商難道就不為自己打算一下嗎?洛子商如今的意圖,怕是忽悠瞭太子,以幫太子的名義,打算安插自己的人。你想,這一次勢必是太後和太子聯手,一定要把陸永或者我拉下來,拉下來之後,戶部職位就有空缺,他們就可以安排人上去。玉茹,你想想,如今你找到孫壑,如果我們不多想,你會如何?”
柳玉茹猶豫瞭片刻,終於順著心意道:“勢必是要為你去討個公道的。”
“對,你會去討公道,你把庫銀這個案子翻出來,把陸永的證據交上去,然後陛下一查,庫銀少瞭一千多萬兩,而劉春作為倉部司郎死得不明不白,這樣的案子,陛下不可能不震怒,但此時殺陸永,陸永手下的人怎麼辦?所以陛下大概率上,是要推我出去抵罪,而後安撫太後太子,讓陸永降級。我死瞭,陸永也不是尚書,戶部便是空瞭兩個位置,分給他們。而陸永調到其他地方去,逼著他想辦法弄回這一千多萬銀兩。他活著,他的人馬會繼續在朝廷紮根效力。這便是這個案子對於陛下來說最好的結局。若真如此,”顧思看著柳玉茹,眼裡露出苦笑,“拿著證據的你,也就留不得瞭。”
“陛下不會如此。”葉世安聽到這話,有些不能接受,立刻道,“思,你這是把陛下當成那些卑鄙小人作想瞭。”
“世安,”顧思平靜道,“我不當惡人,可我也不會覺得,這世上都是好人。”
“這本也不是一條幹凈路。”
這話把葉世安說愣瞭,柳玉茹呆呆看著跪坐在監獄裡的青年,他面色沉靜,恍惚讓她看到黑風寨上坑殺瞭一千之眾的那個人。她不知道為什麼,手微微發顫,但她讓自己鎮定下來,捏瞭拳頭,遮掩住自己的失態,刻意壓制瞭所有的情緒,同顧思道:“這便當做是最壞打算吧。若真是如此,思你覺得,該當如何?”
“既然洛子商的目標是陛下,那我和陸永,其實並不是敵人。這件事你已經看到瞭,其實庫銀一事,很多年前已經開始,如果我們把這個案子,就做成劉春偷盜庫銀的案子,我和陸永都是新上任的官,不可能指使他偷盜這麼多年。偷盜庫銀本就是死罪,從一批罪犯找出官職最大那個來頂劉春之死這件事,便就完瞭。當然,若是能查到殺劉春的真兇,那就更好瞭。”
顧思說出口,他頓瞭頓,似乎是想到什麼,片刻後,他改口:“不對,我不能先見陸永。你們先想辦法,讓我見陛下。”
“我去找陛下。”葉世安果斷道,“我和周大哥一起求陛下,讓他提審你。”
顧思搖搖頭,他想瞭想,轉頭看向柳玉茹:“玉茹,你進宮去。”
“我?”
柳玉茹愣瞭愣,顧思接著道:“你拿著證據,進宮去,把所有情況告訴陛下,然後告訴陛下,我有辦法解決困局,讓陛下提審我。”
“她怎麼進宮去?如今范叔叔已是天子之身,玉茹未經蒙召,怕是不能入宮。叔父和周大人都不願意再插手這件事,我和周大哥未經召見,也很難見到陛下,總不能早朝去和陛下說這事兒吧?”葉世安皺起眉頭,分析著開口,顧思正打算出聲,柳玉茹便道,“我有辦法。”
柳玉茹立刻道:“我去順天府擊鼓鳴冤,要面見陛下。”
“好辦法。”顧思立刻道,“玉茹去鳴冤,你和周大哥碰巧路過,然後再和順天府尹說一說,讓順天府呈報此事。”
三人商量好,柳玉茹和葉世安這才出去。
等出外面時候,已經是夜深,從牢裡出來,柳玉茹感覺冷風吹過,忍不住顫瞭顫。
葉世安回頭看瞭她一眼,詢問道:“冷?”
“倒也沒有。”柳玉茹笑瞭笑,抬手將頭發挽在耳後,聲音有些飄忽:“不知道為什麼的,人其實不冷,就覺得心裡有些說不出的發涼。”
“不止你,”葉世安笑瞭笑,“我也是。”
說著,葉世安轉過頭去,看著天邊星辰,慢慢道:“玉茹,你有沒有覺得,思有些不一樣瞭。”
柳玉茹沒說話,她垂下眼眸,聽著葉世安道:“我記得他還在揚州的時候,我每次見著他,就覺得朝氣蓬勃。那時候揚州乞丐都特喜歡他,我聽說他腦子不好用,特容易被騙。”
聽到這話,柳玉茹忍不住笑瞭:“他哪裡是腦子不好用?不過是心情好,心甘情願被人騙而已。”
“如今不願意被人騙瞭,”葉世安嘆瞭口氣,“反而是會騙人瞭。”
柳玉茹聽著這話,也忍不住抬起頭,好久後,她才道:“葉大哥,你說人會變嗎?”
葉世安沒說話,好久後,馬車噠噠而來,葉世安送著柳玉茹上瞭馬車,等柳玉茹坐在馬車裡時,葉世安隔著車壁,站在車外,慢慢道:“玉茹,哪兒有不變的人呢?”
柳玉茹捏緊瞭腿上的裙子,她心裡莫名就有些害怕起來。外面侍衛開口道:“夫人,回府瞭?”
柳玉茹這才回過神,低聲道:“回吧。”
柳玉茹回瞭府,還沒到門口,就聽見瞭沈明的聲音:“總算是回來瞭。”
柳玉茹卷起簾子,看見沈明坐在馬車上,馬車另一端坐著葉韻。柳玉茹有些奇怪:“你們這是做什麼?”
“就她,”沈明舉起馬鞭,指瞭旁邊的葉韻,“一直吵嚷著要來接你,吵得我腦殼疼,就來瞭。”
聽得這話,柳玉茹不由得笑瞭。葉韻板著張臉,冷聲道:“是你要跟著我來的。”
“不是你叫我的?”
沈明立刻開口:“你不要翻臉不認人啊。”
葉韻嘲諷笑開:“我叫的是侍衛,誰讓你巴巴跑過來?”
“你……”
“好瞭,”柳玉茹笑著打斷他們,“回去吧,我還有事兒要和沈明你說。”
柳玉茹說完就放下瞭簾子,葉韻和沈明對看一眼,紛紛露出嫌棄表情,扭過頭去。
等到瞭府,柳玉茹便立刻同沈明將情況說瞭一遍,然後道:“孫壑給的賬目和名單我看過瞭,你今夜就拿著冊子,挨著去找人,錄下口供來給我。”
沈明點點頭,也不再等待,轉頭就走瞭出去。
柳玉茹睡瞭一夜,等第二日醒來,吃過早飯,她便看到沈明拿瞭一大疊紙放在柳玉茹面前。
沈明將腳往凳子上一搭,得意道:“怎麼樣,老子厲害吧?一晚上,”他往紙上敲瞭敲,“你看我這通天的能耐!”
柳玉茹笑瞭笑,溫和道:“沈小將軍自然是厲害的。”
說著,她從從旁邊拿瞭口供,一頁一頁掃過去,都是那些庫房裡的人招供他們如何偷盜庫銀的。
柳玉茹看完,確認口供上沒有什麼銜接漏洞之後,便讓人將它謄抄瞭一遍,帶著副本裝進盒子裡,然後穿上瞭藍色繡鶴雲緞華服,頭簪金簪,便捧著副本走瞭出去。
她上瞭馬車,馬車搖搖晃晃,往著順天府過去,她抱著這些證據的副本,思索著等一會兒要如何開口。
而沈明這時候,也去找葉世安和周燁,往順天府趕瞭過去瞭。
柳玉茹先他們到的順天府,順天府外行人來來往往,而順天府的大鼓立在門口,已經長滿瞭藤蔓。
柳玉茹上前去,強行將鼓槌從藤蔓抽出來。她做這個動作時,便有人駐足下來。
“這是誰?”
“穿著這樣華貴,應該是富貴人傢。”
“富貴人傢,來這順天府做什麼?”
“看見那馬車瞭嗎?”有人指瞭一旁的馬車,“是顧傢的。”
“顧傢?哪個顧傢?”
“你不知道?就前陣子,那個年輕得不得瞭、從幽州過來的戶部侍郎,不是說因為劉大人的案子下獄瞭嗎?”
“劉大人?你是說劉春劉大人?”
“就是。”
……
周邊人議論紛紛,柳玉茹拿著鼓槌,一下一下,砸在瞭鼓面之上。
久未被人捶打過的鼓面發出震耳嗡鳴之聲,柳玉茹身材瘦弱,她似是費盡全力,一下一下砸在鼓面上,清麗的聲音高喊出聲:“妾身顧柳氏,求見天子,為夫伸冤!”
這聲喊出來,越來越多人匯聚過來,這時候葉世安和周燁等人也趕到瞭,周燁身邊還跟著秦婉清,她站在周燁身邊,看著柳玉茹道:“你們不能直接讓順天府尹幫個忙嗎?非得讓她去冒這個頭?”
“這個過程是得走的。”周燁小聲道,“玉茹在順天府伸冤告禦狀,本來順天府尹也要呈報,我們就是順水推舟,讓順天府不要為難。但若沒有這個過程,順天府也沒有什麼幫她的義務。”
秦婉清聽明白過來,點瞭點頭,周燁看瞭看周邊,同秦婉清道:“你幫我看著,我去找人。”
說完他便離開人群,繞到瞭後門,私下找瞭一個侍衛,讓侍衛進去通稟道:“您同大人說,外面擊鼓鳴冤那位是我朋友,還望他多多照顧。”。
侍衛看著“周”字的令牌,不敢怠慢,趕緊就進瞭順天府,通稟瞭順天府尹。
周燁做完這事兒,便回到正門,這時候順天府大門終於開瞭,侍衛打開門,同柳玉茹道:“進去吧,大人叫你。”
柳玉茹放下鼓槌,朝著侍衛行瞭個禮,便往大門裡走進去。這時候,外面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道:“沒想到會碰上順天府鳴鼓,”說著,一個女子便掀起車簾,從一輛華貴的馬車上走瞭下來,柔聲道,“本宮便去看看吧。”
聽到這個聲音,柳玉茹和葉世安等人都愣瞭,然而柳玉茹很快反應過來,率先行禮道:“公主殿下。”
李雲裳走到門口,看著柳玉茹,忙扶起瞭柳玉茹,柔聲道:“原來是顧夫人,顧夫人怎麼在這裡?”
說著,李雲裳露出瞭然的表情:“本宮明白瞭,怕是為瞭顧大人的事兒來吧?你不必擔心,這事兒本宮一定會幫你看著,今日本宮來瞭,一定會讓這事兒公正辦下去。”
柳玉茹聽著這話,心裡“咯噔”一下,李雲裳卻是拉著柳玉茹,同所有人道:“這可是顧大人的夫人,我與顧夫人是舊識,你們可千萬要招待好瞭。”
李雲裳這麼幾句話說出來,外面人小聲嘀咕著開口:“都和公主關系這麼好,到順天府求見什麼陛下?找公主不就好瞭?”
“惺惺作態,賺個好名聲罷瞭。”
……
柳玉茹雖然聽不見外面人群的話,但也大致能猜到。她被李雲裳牽著進瞭公堂,順天府尹一看見李雲裳,愣瞭愣後,忙上前來,行禮道:“殿下。”
李雲裳放開柳玉茹,笑著道:“王大人,許久沒見瞭。今日見這位夫人在門外擊鼓,本宮一時好奇,便來看看。”
說著,李雲裳由師爺引著坐到位置上,抬手道:“王大人不必在意本宮,自便就好。”
順天府尹猶豫瞭片刻,終於才道:“唉!那下官就開審瞭。”
說完之後,順天府尹抖動著一身肥肉,回到瞭桌邊,扶瞭扶帽子,輕咳瞭一聲,看著跪在地上的柳玉茹道:“堂下所跪何人?”
柳玉茹垂著眼眸,冷靜開口:“妾身顧柳氏,乃戶部侍郎顧思之妻。”
“所來何事?”
“為夫伸冤。”柳玉茹叩首道,“我夫君為奸人所害,如今蒙冤獄,妾身偶然得知真相,但因此事不便告知大人,還請大人稟告天子,方便民女將手證據呈上。”
“額,那……”
“什麼證據,不便在順天府呈上呢?”李雲裳突然開口,順天府尹愣瞭愣,李雲裳坐在椅子上,搖著扇子道,“顧夫人難道還怕順天府會將你這證據給毀瞭不成?”
柳玉茹聽著這話,抬眼看向上桌,李雲裳搖著扇子,嘴角噙笑,柳玉茹沉默片刻,轉頭卻是看向順天府尹道:“大人,我夫君官拜幾何?”
“正四品……”順天府尹不明白柳玉茹的意思,柳玉茹接著道,“死者劉大人,又官拜幾何?”
“從五品。”順天府尹皺瞭皺眉頭,“你什麼意思?”
“大人,您確定,您要審這個案子嗎?”
柳玉茹靜靜看著順天府尹:“若大人執意要審這個案子,妾身便將證據呈上來。”
“那便呈上來。”李雲裳果斷接口,順天府尹卻是急瞭,忙道,“等一下!”
說著,順天府尹腦袋上帶瞭冷汗,他左思右想,轉頭同李雲裳道:“殿下,這個案子的品級,微臣管不瞭啊。”
“那就請顧夫人去她能管的地方去。”
李雲裳靠在椅子上,搖著扇子道:“做事,總得合規矩才是。”
“那敢問,”柳玉茹朗聲開口,“我大夏順天府職責何在?!”
不等其他人開口,柳玉茹便果斷道:“管東都不平之事。我夫君之事發生在東都,如今人關在東都大牢,我有冤屈,登堂鳴鼓,王大人能審,應當在此主審,不能審,按順天府的規矩,也該呈報陛下,由陛下決定,我求見天子,王大人代為轉達,又有何不規矩?!”
說著,柳玉茹抬眼看著李雲裳:“倒是公主,您公主之身,是何職位,能在這順天府堂之上越府尹之職,指手畫腳,幹涉諸多?!您此時此刻坐在這裡,又合瞭哪條規矩?!”
“你!”李雲裳捏瞭椅子猛地起來,看又想到外面伸著腦袋看著裡面的百姓和旁邊的衙役,她深深呼吸著,又慢慢坐瞭回去,轉頭同順天府尹道:“王大人,是本宮管多瞭。”
“不妨事,不妨事。”順天府尹趕緊擺手,隨後看向柳玉茹,柳玉茹靜靜看著順天府尹,一雙眼堅定清明,片刻後,他在心裡盤算過後,終於道,“那本官這就寫折子呈入宮,但召見與否,就得看陛下瞭。”
“等一下!”李雲裳再次開口,柳玉茹皺眉:“殿下何意?”
“本宮想起來,”李雲裳轉動著扇子,“順天府擊鼓鳴冤,是要受刑的,男受三十大板,女受拶刑,若受刑,任何案子,順天府概不受理。顧夫人,”李雲裳笑起來,“你願受刑嗎?”
柳玉茹愣瞭愣,而擠進順天府,站在不遠處聽到這話的葉世安和周燁頓時變瞭臉色。秦婉清皺起眉頭,低聲道:“將玉茹叫回來吧,總是有辦法。”
“你不是說有冤屈嗎?”李雲裳看著柳玉茹,“顧大人犯下的案子,那可是抄傢滅族砍頭的大罪,既然蒙受瞭這樣大的冤屈,區區拶刑又算得瞭什麼?”
柳玉茹靜靜看著李雲裳,站在人群裡的秦婉清看不下去,大聲道:“顧夫人,走吧,拶刑可不是開玩笑,再找辦法就是瞭!”
柳玉茹垂下眼眸,李雲裳卻是笑瞭,她手裡的團扇在她手輾轉反側,李雲裳看向團扇上的圖案,嘲諷道:“顧夫人可知道,這順天府,也不是想來就來的。若真是有天大的冤屈,便不會怕酷刑。顧夫人今日來,可是做好瞭受刑的準備?”
說著,李雲裳抬眼看她:“怕是沒有吧?顧夫人,顧大人可謂難得一見的天才,年紀輕輕,便走到戶部侍郎的位置上,揣度人心,審時度勢,都是一把好手。這樣的人,你當真他心純潔無垢?你當真敢在順天府明鏡之下擔保顧思受瞭冤枉?你敢信,他真的沒有半分污點,在此案沒有半點牽扯?”
聽著這些話,柳玉茹抬起頭來,看著李雲裳的眼睛。
柳玉茹的神色太平靜,平靜得有些滲人,李雲裳不由得愣瞭愣。
然而柳玉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聽著李雲裳的話,突然就想起瞭昨晚上,想起瞭自己那一份遲疑,想起黑風寨上一千多條人命,想起顧思夜裡冷靜說著話的模樣。
她註視著李雲裳,可不知道為什麼,在她無法出口的時候,又突然想起當初顧思傷痕累累站在揚州街頭,回眸那意氣風發一笑。
“我信。”
她突然生出無盡勇氣,冷靜又堅定開口。
李雲裳愣瞭愣,柳玉茹跪在地上,深深叩首,平靜道:“妾身願受拶刑,請大人稟報天子!”
“玉茹!”
葉世安聽到這話,再也耐不住,低喝出聲來,衙役上前一步,攔住瞭葉世安。
周燁皺起眉頭,看著公堂之上的柳玉茹。
柳玉茹仿佛沒有聽到葉世安的話,她跪在地上,神色從容。順天府尹愣瞭愣,猶豫片刻後,他朝著師爺揮揮手,便拿起紙筆,當堂寫瞭奏折,讓人呈入宮。
而後侍衛拿瞭指夾過來,他們看著柳玉茹,心裡也有些不忍,不由得道:“得罪瞭,夫人。”
柳玉茹朝他們抬起頭,溫和笑瞭笑,卻是道:“打擾瞭。”
侍衛們沒敢再看她,隻覺這女子溫柔若蓮花,哪怕在即將上刑之時,也帶著超凡從容。
指夾上套上柳玉茹的手,順天府尹還是有些不忍,不由得道:“顧夫人,陛下不一定答應的,您要不再考慮一下,我讓人把折子追回來?”
“嫂子!”沈明在外面,著急道,“你別犯傻啊嫂子!”
柳玉茹沒說話,隻是搖瞭搖頭,而後朗聲道:“我信我夫君為人公正無私。”
說話間,指夾突然用力,柳玉茹猛地咬緊牙關,疼痛讓她瞬間白瞭臉色,她身子微微發顫,卻還是開口,聲線打顫,音色清明:“我信我夫君,上對得起皇恩浩蕩,下,對得起黎民百姓。”
“我夫君,”柳玉茹深吸瞭一口氣,因為疼痛,汗水大顆流下來,她繃緊瞭全身肌肉,大聲道,“是個好官!”
他是個好官。
是個好夫君。
是個好朋友。
是個好人。
縱然他心有算計,但他無愧於君,無愧於友,無愧於百姓,無愧於傢人,更無愧於她,柳玉茹。
她信。
柳玉茹深深喘息著,感覺指夾猛地松開。
在松開那一瞬間,疼痛縱然打竄,一個激靈直沖腦門,她失瞭所有力氣,驟然癱倒在地。
秦婉清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旁邊人,沖到公堂上,扶起柳玉茹來,焦急道:“玉茹,你沒事吧?”
順天府尹也站瞭起來,忙道:“叫大夫過來。”
柳玉茹說不出話,她靠在秦婉清懷,低低喘息著。她的手指已經徹底烏紫,一直在抖,完全克制不住。葉世安和沈明也沖瞭進來,李雲裳靜靜看著柳玉茹,許久後,她站起身來,淡道:“先送後院休養吧。”
說完,李雲裳便領著人走瞭出去。柳玉茹躺在秦婉清懷裡,被人抬回後院。
大夫趕過來後,隻能是看一看,根本沒法觸碰。但骨頭必須要接上,隻能咬著牙一根一根固定。
這疼痛比受拶刑更讓人難耐,柳玉茹終於忍不住,驚呼出聲來。
旁邊葉韻和印紅也趕瞭過來,聽到柳玉茹的哭聲,葉韻沖上前去,一把將柳玉茹攬在懷裡,沙啞著聲音道:“李雲裳那個畜生,我早晚……”
“韻兒,”柳玉茹虛弱著嗓音,低啞開口,“我渴。”
葉韻紅瞭眼,她知道柳玉茹已經沒瞭力氣,說這話也不是真渴,隻是為瞭讓她不要再胡說。
印紅忙在旁倒瞭水,葉韻喂瞭柳玉茹喝下去,也不再胡說。
柳玉茹綁好瞭手指頭,外面終於來瞭信,卻是一個公公站在門口,恭敬道:“顧夫人,陛下請您入宮一趟。”
“改日……”
葉世安話沒說完,柳玉茹便出聲道:“扶我起來。”
然而說這話時,她已經是自己起來瞭。
秦婉清和葉韻忙上前扶住她,柳玉茹被攙扶著,虛弱走到太監身前,她笑瞭笑,蒼白著臉色,柔聲道:“公公,請吧。”
疼痛還在指尖,然而已經開始逐漸習慣。
柳玉茹克制著自己,由人攙扶著,走到瞭順天府外,然後就坐上瞭轎子。她此刻受不得太大顛簸,馬車已經不能坐瞭,葉韻便為她早叫瞭一頂轎攆。柳玉茹由人攙扶著坐上去,然後一路抬著進瞭宮。
太監見她狀態不好,便讓人提前回去通報,得瞭特許,將她一路抬到瞭禦書房外。
柳玉茹到的時候,范軒正在練字。看見柳玉茹,他愣瞭愣,柳玉茹依照宮規,規規矩矩給范軒行禮。
范軒見她顫抖著跪下去,這才反應過來,忙親自去扶她,焦急道:“怎麼成這樣瞭?”
“順天府告狀,需受拶刑。”
柳玉茹跪在地上,完完整整叩完頭,這才起身來,沙啞道:“民女因刑失儀,還望陛下見諒。”
范軒看著柳玉茹,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他讓人扶著柳玉茹坐上位置,嘆瞭口氣道:“以往在望都,總覺得你們見我很容易。如今在東都,才發現你們見我,卻這樣難瞭。”
“陛下是天子瞭。”
柳玉茹平靜回答:“天子自是不一樣的。”
這話讓范軒愣瞭愣,他垂下眼眸,幹笑瞭一聲,隨後道:“你是為思求情吧?”
“陛下,”柳玉茹冷靜道,“若是求情,便不會費這樣大功夫求見瞭。”
范軒抬眼看向柳玉茹,柳玉茹道:“民女已經查到劉春案子背後的主謀,民女還有證據。”
范軒捏緊瞭手的筆,有些緊張看著柳玉茹,柳玉茹仿佛什麼都不知道,繼續道:“但民女知道,陛下並不願意將這個主謀繩之以法,或者說沒有辦法將他繩之以法,因為代價太大。此次來見陛下,一來告知所有情況,二來,求陛下提審我夫君,我夫君說,如今陛下困局,他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