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太陽懸在天上,曬得連靠近窗戶門口都能感受到那一股股的熱浪。六月,簡直像下火一樣。
李薇坐在陰涼的屋裡,捧著碗凍酸奶吃得渾身舒爽。
莊子上的屋子統統蓋得極高,屋梁比在府裡的至少要高出那麼三五尺。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屋裡非常涼快,就算開著門窗通風透氣,暑氣也進不來。像今天這種溫度,大概是三十度出頭吧,屋裡甚至不用放冰山,人隻要不動就不會出汗。
她叫來玉瓶,對著外面的天搖搖頭,問她:“四爺他們還沒回來?還在地裡?”
玉瓶要走來走去的,此時就拿著一柄團扇徐徐扇著,點頭說:“是啊,聽說地頭搭瞭個棚子,中午主子爺和福晉就帶著阿哥們在那邊坐著。”
她說完看李薇,猶豫半天還是問:“主子,您真不去啊?”
“我又不傻?這種天跑去下地?”李薇大搖其頭。
莊子上畢竟能玩的東西有限,當跑馬、放風箏、野餐、垂釣都玩膩之後,四爺想起瞭貼近百姓,體會百姓辛苦的遊戲方式:他叫人圈瞭兩畝地,準備模仿老農下地幹活去也。
當然,他不是想自己一個人去傻幹,而是發動全傢一起去。
李薇呵呵著,閃人瞭。
她下過地好嗎?在現代時,初中那會兒學校提倡什麼手拉手,就是城市學校跟鄉鎮上的學校進行友誼交流,帶著他們一整個年級去鄉下體驗生活。回來後,李薇很傻X的跟爹媽說瞭,表示在那邊用破黑板舊書桌上瞭一天課,順便爬山看豬圈喂雞真的很美好。
於是,李爹當真瞭,興奮的說咱們老傢就有地,暑假時帶你去!
李薇也繼續傻的說真的嗎我好期待!
於是,李爹就在她暑假時真的把她帶去老傢瞭,順便說李媽借口工作忙沒去,然後收拾行李時對李薇憐憫的微笑,乖,熬不住就叫你爹送你回來,就說媽給你報瞭班,一期五千塊,不上課也不退錢,你爹肯定就把你送回來瞭。
最後,李薇在付出下地一天的勞動量後就跟李爹說還有補習班要上,媽說給我報好瞭,退錢?人傢不退啦。多少錢?五千吧。不過沒關系的爹,五千塊算個甚?
當然五千塊還是算甚的,李爹馬上帶著她回來瞭,為瞭實踐諾言,李薇就真的去上補習班瞭……事後她承認她是一個大傻X,從頭到尾都是她倒黴……李爹回瞭趟傢鄉見瞭親戚朋友不能更美,李媽不費一句話就叫她乖乖去上瞭補習班不能更樂,就她最傻。
人生啊……如此艱難……
下過地的人都知道,保持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姿態在地裡待上半小時,直起身時都會發出‘腰要斷瞭啊啊啊!’的哀號。
李薇本人是不想再去實踐一次瞭,當四爺表達出‘好想和你一起下地,體驗平凡生活的樂趣’時,她擺出‘我非常識大體’的姿態說有福晉去就夠瞭,她就不去瞭,祝你和福晉幸福愉快。
刷夠瞭四爺的好感與感激後,李薇得到瞭緩刑。
據跟著一起去的孩子們回來說的,四爺是真的打算從頭到尾都不叫人幫忙,全是他們親手幹的。
莊子上的地一開始確實都可以種,但自從買來後,為瞭叫大小主子們偶爾來跑馬打獵玩的開心,地就一直荒著,偶爾平整也是為瞭不崴瞭馬的腳脖子。
所以,四爺他們要從整地做起,要除草,包括深紮在地下的草根都要拔掉或紮碎,要松地,翻土,必要時還要篩一篩,大的石頭要搬開等等。
而四爺選種的東西也真的很百姓,有黃豆、紅薯、花生,又因為搭瞭棚子,還要種西瓜,也不知道現在種什麼時候吃,明年夏天?據說為瞭提高士氣(被整地害的),四爺還選種瞭小青菜這種長得快的蔬菜。
從一開始連二格格都吵著要跟著去,李薇終於體會到瞭當年李母的心情:看著孩子們一臉興奮的作死好爽!做為拯救孩子的慈母,李薇也祭出瞭學習大旗,整地後,從二格格到弘昐都一臉認真的回來繼續學習瞭,他們表示學習不能放下,摯愛學習天天向上。
三阿哥找瞭另外一個活,天天去地裡送吃的,也得瞭四爺的誇獎。弘昐倒是自從不去就真的一步也不去瞭,李薇感覺他的態度不太對,特意問過後,弘昐帶著一點無奈,一點認識現實後的看破說:“額娘都沒去,我一開始去也是為瞭陪二姐姐和三弟,他們都回來瞭,我也不去是最好的。”
李薇心疼他,認真道:“你要是想去……”額娘可以陪你一起去。
“我不想去。”弘昐馬上肯定的說。
哦,李薇瞭解。他大概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平衡,但也的確是不想天天去下地。
這跟李薇的感想是不謀而合的。她愛四爺,所以偶爾背鍋無妨,但這不意味著她就是愛找虐啊。
玉瓶還是很擔心的,試探著說:“那您就不擔心……”
李薇搖搖頭,讓很替她擔心的玉瓶下去瞭。有些事不必說得太明白,但她很清楚一件事,要是福晉真的能在短短的種地這段時間裡把四爺給攻略瞭,那就說明她被穿瞭。
四爺與福晉的問題不是一日之功,兩人之間的矛盾稱得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在感情上,李薇可以說從來沒把福晉當作對手,她怕的一直是福晉求而不得後的反擊——這是她背鍋的原因所在。
誰叫四爺最喜歡你呢,所以你該死。
說實話,李薇在感覺到福晉和弘暉隱晦的怨恨與敵意時,有一點小小的興奮哦。這從另一面證明瞭,四爺對她是真好,這種特殊已經引起其他人不自覺的警覺瞭。
她真是壞心眼~
時間在四爺扮老農中緩慢滑過,當天天去田裡送飯的三阿哥都曬成瞭小黑炭,皇上要回京瞭。
此時已經是九月末,十月初。
四爺叫人收拾東西,全傢回京。
李薇這邊的事全都交給瞭二格格,甚至連弘昐那邊的行李收拾也由她一肩擔瞭,忙得二格格團團轉的同時,人也越來越果決。叫李薇欣喜不已。
四爺跟她提過,大格格和三格格從福晉的正院遷出已經決定瞭,不遷二格格太顯眼,反叫人以為是她在背後搗鬼。
李薇明白這個,可要是二格格不想遷,她再背個鍋也沒關系。但告訴二格格時,女兒雖然有些不高興,還是很痛快的點頭瞭。
當李薇問起原因時,二格格居然說是因為大姐姐或她都快要嫁人瞭,能趁這個時候一起住,大傢姐妹親愛也就現在瞭,不然日後想見面聚一聚都未必能湊齊人。
李薇幾乎要傻瞭,好像在她沒註意到的時候二格格已經成長變成大人瞭。她這番話帶著看透現實的無奈和悲傷,李薇馬上說:“什麼嫁人?還早得很呢。你阿瑪說到你十七八再說。”
二格格道:“那還不是要嫁?都一樣。”
把李薇說得啞口無言後,她又過來安慰她:“額娘,別擔心,我會好好陪著你和弟弟們的。你放心啊。”
被女兒安慰瞭一把的李薇還是沒回過味來,她印象中的女兒還小呢,她還是個小孩子,都已經在考慮嫁人的事瞭,看樣子還想瞭很多。是她錯過瞭女兒成長的重要時刻?還是這時的孩子就是早熟?
反正,孩子成長起來真是嚇人得快。
回到京城,李薇也算是松瞭口氣。莊子上的日子不如想像中的輕松,還是府裡熟悉的氣氛更好些。
剛回到府裡,四爺就迎來瞭十四,兄弟兩人兩三個月沒見,各自都變瞭不少。十四一見他曬得那樣就噴笑道:“四哥,你這是玩的哪一出啊?”
他雖然笑得厲害,面上還是顯瞭老態,像是這幾個月就長大瞭幾歲。四爺見此也是暗自嘆息,拍拍他的肩,拉他進瞭書房。
十四還是那副不正經的樣子,見到弘暉幾人也說帶瞭一些禮物給他們,四爺想他來肯定是有正事的,寒暄後就叫孩子們都出去瞭。
侄子們走瞭之後,十四臉上的笑就收瞭,竟然有瞭一絲肅殺之氣。
四爺叫人上瞭茶,隻剩下他們兩個後,十四端起茶飲瞭口,問道:“四哥,皇上回來咱們都要去迎,到時你是什麼打算?”
四爺沒馬上答他,反問:“你怎麼想?”
十四也不在意,笑道:“弟弟想遞個折子,請皇上準許出城去迎。”
皇上回京,自然要安排迎駕的人。這迎駕也分個親疏遠近,皇上是不是愛重等等。為瞭爭這個排序,京裡的人也都是賭瞭一口氣的。上的折子也是思念皇上,乞盼能早一日見到皇上金面。
最受寵的曾經是太子,他迎出瞭兩百裡,最後是跟皇上一道入的城。這就是獨一無二的盛寵瞭。
十四圖的就是這個,而四爺隻打算按照慣例上折子,不求這個殊榮。
兩兄弟說不攏,十四就滿意的告辭瞭。四爺明白他也不是來找他一起上折子的,隻是來試探下看他是不是也有這個意思。
送走十四,四爺奇怪的想他不在的這幾個月,京裡又發生瞭什麼事?自從死瞭個小格格後,十四怎麼不見消沉,反而比以前更激進瞭?
遞折子求見迎駕的事各府都隱晦的試探、打招呼,四爺就分別見瞭老三、老五和老七府上的人,他們四個都不打算玩特殊,規矩上折子,規矩迎駕。
而後來聽到的消息是除瞭十四,隻有老八上折子說想念皇上,但也沒像十四那麼誇張。
從京裡遞出的折子是一日一來回的,皇上又已經在距京城很近的地方瞭,所以發還的除瞭他們送去的請安請見折子,還有皇上的聖旨。
就像四爺曾經估計的那樣,隨皇上回來的還有博爾濟奇特氏和科爾沁來下聘的人。
所以這次的迎駕格外的盛大,四爺聽說發還給老八的旨意都有好幾道,大意就是皇上也想念他,忠心辦差就行,父子情深不在迎駕這一件事上。三爺說起這個時酸得不行,叫四爺笑道:“三哥從哪裡打聽出來的?我可不信老八會當著外人的面說這個。”
皇上要真是寵愛老八到這份上,老八就是想顯擺也不可能當著老三的面說啊。
三爺搖著扇子,道:“我是打老九那兒聽來的,他天天跟老八混一塊,這總不會是假的吧?”
四爺馬上皺眉道:“老九說這個幹什麼?這不是給他八哥找麻煩嗎?”他想的是這會不會是老八和老九聯手做的局?有陰謀?
三爺一眼就看出四爺想擰瞭,合上扇子在桌上輕輕拍瞭拍,嘆道:“老四,你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太多!老九是喝醉瞭才說出來的!”
九爺府裡,十四正在暴笑。他也遞瞭折子,皇上就批瞭三個字‘知道瞭’就發回來瞭,特別的沒面子。可這也不妨礙他笑話他九哥,叫他說錯話,這下把八哥給惹惱瞭,連去幾回都說不在。
九爺後悔得不得瞭,見他這樣氣都不打一處來,拍著桌子說:“你就是這麼對你九哥的?我算白認識你瞭!”
十四當時也在席上,除瞭他們這些皇阿哥還有幾個宗室的,九爺喝得越多就越自大,嘴上從來不把門。八哥事情多沒來,就有幾個話裡話外說老八看不起人瞭,九哥肯叫宗室的人就是聽他們奉承的,怎麼聽得下這種話?
於是就說多瞭。
他爽完不等席散就後悔瞭,可說出去的話不能吞回去,他也不能叫那些宗室的人回傢別跟大人說,別外傳——那顯得他九爺多沒面子啊。
他撐著面子不假,八爺的事就這麼漏出去瞭。
事後九爺腆著臉想去跟八哥賠個罪,結果這次八哥氣實瞭,就是不肯見他。
兄弟兩個這麼僵著,九爺想找個從中說和的,偏那天裕親王保泰、十爺、十四爺都在席上,哪個都沒跑瞭。十四見有人比他更倒黴就舒服瞭,天天過來看他九哥的笑話,說是來出主意的,但一個有用的主意都沒有。
十四此時道:“依我看,八哥也是一時臉上下不來,過瞭這陣就好瞭,你跟保泰似的躲一躲,等皇上回來瞭,橫豎大傢都要進宮,到時當著眾人的面,八哥也不會太不給你面子。你遞個好,他接下來,這就不成瞭嗎?”
這就是耍賴皮瞭。
九爺嘆道:“也隻能如此瞭,幸虧是八哥,要是四哥……”
十四放下杯子,一點不客氣的說:“你還想得罪四哥?嫌命長瞭吧?”
九爺噓他:“去!知道是你親哥你就護著他!”
十四冷笑,自斟自飲,九爺接著小聲來瞭句:“你說的也沒錯,要是四哥,我也不用費這個事,等他整我就行瞭。”
因為皇上回京的事,四爺又是好幾天忙得見不著人影,不過他叫蘇培盛來東小院說今年的頒金節可能會辦得比較盛大,叫她好好準備——潛臺詞就是多做幾件衣服行頭。還叫蘇培盛送來瞭很多蒙古的東西。
有蒙古袍子,蒙古刀,蒙古茶,蒙古羊和蒙古馬。
馬歸瞭弘暉、弘昐,連三阿哥和四阿哥都一人占瞭一匹,二格格她們姐妹三個,隻有二格格有,大格格不要,三格格沒給(年紀太小身體不好)。
羊歸瞭膳房,當天晚上李薇就吃上瞭羊肉湯和烤羊肉串。
雖然有些怕上火,但好羊肉難得。聽蘇培盛說這都是跟著聖駕一起從蒙古過來的——商人們賣的。
博爾濟奇特和科爾沁一部得瞭一個大清的女孩,不管嫁過去是個什麼情景,目前兩部都歡欣鼓舞,高興得厲害。知道要來下聘,兩部的人都有心跟著出來——大賺一筆。
有心思靈活的商人就看準瞭這個商機,李蒼在他們回府後特意過來看望,據他說京裡的蒙古人從六月起就比較多瞭,這個月更是在街上都能常常看到。
“舅舅他們這些天巡邏都比平常人多,蒙古來的王公貴族子弟有的說不通,一言不合打起來的不在少數。”李蒼道,“咱們這邊說出去也都是爺,誰都不讓誰,小舅舅說他們上官的辮子都快細成老鼠尾巴瞭,這兩天隻怕就要用上假發瞭,小舅舅說的時候樂得很呢!”
送走李蒼,沒幾天四爺閑瞭過來瞭一趟,進屋換瞭衣服就往榻上一躺,李薇過去替他捏著,好奇的問:“你忙什麼呢?”
他拉著她的手貼在額頭,嘆道:“瞎忙。十三還沒回來,送信來叫我幫他看著點十三公主的嫁妝。內務府裡老八忙得腳不沾地,偏偏蒙古人這幾天越聚越多,前天還在前門大街那裡跟保綬的人打瞭一場,步軍統領衙門的人按不住,叫我撞見,隻好去看看瞭。”
保綬是前裕親王的五子,現在這個裕親王保泰的親弟弟。
親爹親哥都是裕親王,保綬在京裡也是有名的爺。跟他打架的是博爾濟奇特氏的幾個蒙古人,沒來歷沒身份,就是莽瞭點。保綬在喝茶,帶的人多,占的位子也多。這幾個人要上去坐,保綬的人叫他們去別的店,還給瞭茶錢,說不好意思。
蒙古人就把錢扔瞭,把人給揍瞭。保綬在上面知道瞭,傳話回府叫來更多人,最後就打成一鍋粥瞭。
李薇聽得直樂,四爺本來挺累,叫她這一笑也樂瞭。
“這根本就是比誰的臉大嘛。”李薇道,追問:“後來爺去瞭,向著誰?”
四爺沉著臉道:“我誰都不向。”他把保泰叫來瞭,叫他管教他弟弟。
最後自然是保泰把保綬臭罵一頓,給四爺賠禮,叫人給蒙古朋友買酒買肉,把這事給瞭瞭。
李薇豎起大拇指:“還是爺最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