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蒼去河南不是一路打著四爺的旗號走的,對外頭說的就是四貝勒府上側福晉的弟弟出遠門,找四貝勒借瞭幾個人手。
至於出遠門幹什麼,那就任人去猜瞭。旁人會不會真以為這事跟四爺沒關系,也是見仁見智。
頭一封信上說未見災情,他們還要繼續往下走,一路打聽看哪邊的河堤出事瞭。
京城裡,李薇每次接到信都是厚厚一封,上面寫著他們繞過保定,沒有進城,但四爺提醒過張傢與李薇關系不錯,所以事先給張傢打瞭聲招呼,結果張傢大爺和二爺都提前候在路上等著李蒼一行人,帶瞭車、馬,還有護衛及各種禮物,當然也少不瞭銀子。
聽說他們要去河南,張傢還送瞭兩個常往河南去的奴才,說是在河南地頭熟,跟官府都打過交道,不管李傢舅爺是想幹什麼都能幫上忙。
李蒼寫信回來特意提瞭張傢,還把張傢送的種種東西都抄錄在信上。李薇就拿給四爺看瞭,不過她很清楚張傢這點禮還看不在他的眼裡。叫她感嘆的是,李蒼肯定是被張傢的殷勤厚禮給嚇住瞭。
以前她就跟李蒼似的,大概四爺眼中也覺得很好笑吧?
謹慎是好事,特別李蒼沒有出身功名,在那個隊伍裡除瞭是她的弟弟,四爺的便宜小舅子以外,真是沒有其他拿得出手的瞭。所以李薇回信中誇他做得對,以後也要跟這次一樣謹慎小心。
李蒼離傢,李傢隻剩下一個李笙帶著一傢婦孺守著傢門,李薇擔心之餘也不好三天兩頭叫人回傢探看。四爺叫李蒼去做不管是什麼事,都有可能被他那一群兄弟盯上,到時李傢不就受瞭池魚之秧?
於是,她就把李蒼的長子李檀給叫到瞭四貝勒府,假托是給四阿哥尋的玩伴。雖然兩人年紀差得有點大,但反正就這麼一段時間。
李檀天天都可以回傢,正好能替她和李傢傳信,李蒼在外面吃住如何也能叫傢裡人放心。
院子多瞭個小孩子,叫四阿哥新鮮瞭好一陣。李薇教他喊表哥,四阿哥還沒如何,李檀先嚇瞭一跳,連聲說不敢。
李薇把這個來瞭幾天還放不開的男孩拉過來,道:“在外頭是要守著些規矩,但也不能隻顧規矩不顧人情。我是你大姑姑,這個你要聽我的。”反正她可不想叫自己的孩子把李傢孩子當奴才看待。
二格格也特意過來看望這個小表弟,上次去李傢她也見過這個表弟的,誰知他進瞭府卻比以前更生疏瞭。
李薇明白,上次是在李傢,算是李檀的主場,這會換到四爺府上,成瞭李檀的客場,他有點小害怕是正常的,過一段住慣瞭就行瞭。
四爺見他也是很溫和的,還叫他上午在四阿哥沒睡醒前,去前頭跟弘昐他們一起讀書。問李檀在傢裡也開蒙瞭,要不是因為李蒼突然出遠門,他今年就該去上學堂的。
李檀去瞭兩次前頭書房,回來問他習不習慣,他就說大阿哥和二阿哥都很照顧他,功課有聽不懂的地方,兩位阿哥都會教他。
看他輕松愉快的笑臉,叫李薇本來準備瞭一肚子的安慰都沒瞭用武之地。
等弘昐來瞭,李薇奇怪的問:“李檀在前頭書房真的沒事?”
弘昐不知道該怎麼說,想想道:“額娘,不用擔心,我看他還是沒問題的。一開始大哥的那幾個伴讀有說話帶刺的……他沒聽出來,之後大哥教訓過他們,就再沒有別的事瞭。”
弘暉回府讀書後,書房裡一下子擁擠起來。以前隻有弘昐和三阿哥兄弟兩個,同母親兄弟能有什麼矛盾?
然後現在,書房裡除瞭弘暉、弘昐和三阿哥這三位小主子外,還有弘暉和弘昐兩人的哈哈珠子。
弘暉的哈哈珠子全是烏拉那拉傢的人,豐生額是族長長子,剛安是福晉同母的三哥傢的次子,看豐生額偶爾也要讓他幾分就知道這是個活霸王。
這些人一來就不安分,弘昐非常的看不慣。
他們兄弟之間不管怎麼樣都是親兄弟,就算有些小問題也是自己傢的事,這群人憑什麼攪進來還想仗義直言?
頭回那個剛安話裡話外刺李檀時,弘昐就盯上他瞭。要不是弘暉馬上叫他出去跪下,弘昐立馬就會擺出主子的譜給他一頓板子吃。
再仗著福晉的勢,剛安他們也是奴才。當奴才就別把自己看成是主子。李檀身份再低,也是來府裡作客的。有奴才要客人的強的嗎?那是活膩瞭。
書房裡小小的過瞭一招時,最叫弘昐沒轍的不是那群不開眼的人,而是他的表兄李檀。事後還小聲問他剛安說的魚目混珠是什麼意思?
怪不得他當時面無表情,一點不生氣呢。弘昐還當李檀果然有大將之風,看這穩重勁,一點沒塌面子。
弘昐當時一肚子的邪氣就這麼叫李檀給放完瞭……
您真是我親哥……
李薇現在有點被孩子做主的意思,弘昐說沒事,叫她放心,她就真放心瞭。
到瞭七月,夏汛到瞭。皇上的折子也發回來瞭,徐潮的原折就攤在內閣一眾大人面前,四爺拿走的那封折子也送回來的,兩個折子放一起,意思就是黃河河堤有兩處決堤,另有數處有危險。已經有數百村民遷出原籍避水災,淹毀的良田大概有幾百畝。
皇上批的是‘查實’。查實後再由內閣上道如何治災的折子,送到禦前,皇上批閱後再治災。
南書房裡吵成瞭一鍋粥。佟國維、明珠都沒來,熊賜履人是來瞭,卻坐在一旁裝傻充愣。剩下的跳得再歡也不用管,反正都是做不瞭主的人。
四爺和老八坐在一起,兄弟兩人誰都不看誰,偶爾掃對方一眼都跟兩軍交戰似的。
見這吵起來沒個完,八爺先湊上來小聲道:“四哥,要不咱倆出去透透氣吧?”
四爺放下茶,起身:“走吧。”
兄弟兩個往外走,不及找個避靜的地方說說話,就見有個小太監跑得帽子都歪瞭往這邊來。這麼驚慌可不是小事。
兩人站定,八爺先沖那小太監揮手,喊他過來。
小太監一見兩位貝勒在此,一臉的‘媽啊可找著瞭!’撲上來跪下不等人問就喊:“四爺吉祥!八爺吉祥!索相沒瞭!”
最後一句震得四爺和八爺半天沒回過神,緩過味來後,南書房的人也都紛紛出來瞭,一群人都說不出話來。
靜得嚇人。
小太監喊完,突然想起師傅說過這種時候他報的是喪信,應該面露哀戚之色,於是使勁抽瞭下鼻子,作出一副哭臉:“索相傢裡的人就在外頭呢。”
四爺和八爺都沒空理他,匆匆越過跪著的他往外走。
小太監正準備哭得彎下腰呢,一抬頭人都不見瞭,左右張望瞭下,見南書房裡正有位老大人叫人扶著往外走,也是一步一嚎一抽泣,仔細瞧,嘿,這位老大人臉上也不見淚啊,老大人拿著手帕擦擦眼角,擦擦鼻下,又哭又嘆:“索相啊,你怎麼不等等我?前兒還說要去瞧瞧你呢。唉,真是叫人傷心啊。”
是該傷心啊。小太監以袖掩面,麻利的起身哭著跑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