鰲拜府中,重重院落中那棟原本已經被人忘卻的兩層小樓內,鰲拜在屋中獨飲。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其其格還在,她會弄出很多新鮮的菜式和花樣,哄著自己高興。正月裡,親族、官員間走動甚是頻繁,迎來送往各傢的禮物,她也打點得很是周到得體。
可是今年,她不在瞭。這府裡雖然還有夫人和七房妾室操持,但依舊顯得有些忙亂。這種忙亂與嘈雜讓他厭煩,於是他悄悄來到這裡,獨自喝酒。
鰲拜心中自苦,記得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見到其其格的時候,雖然她滿面微塵,發絲凌亂,但依舊光彩照人,望著自己的眼神兒如同養在水銀裡的一對黑珍珠,那樣晶瑩動人。
“你是鰲拜?”她笑瞭,似乎有些吃驚又有些興奮,“是鰲拜救瞭我?你果然是我們大清第一巴圖魯!”
鰲拜記得當時自己的心像被蚊子叮瞭一下,說疼不疼,說癢不癢,那樣麻酥酥的,異樣極瞭。這世上的人景仰他,大多是因為他的位子。他是當朝輔臣,掌國傢神器,代天子行使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以讓人生,可以讓人死,可以讓人活得好,也可以讓人下地獄。
但是偏這樣一個女子,前一瞬剛被歹人劫持,險些性命不保,驚魂未定時看到自己卻一臉陽光,沒有半分害怕,那神色間皆是發自肺腑的崇拜。
她說過,她愛的是那個大清第一巴圖魯,是敢作敢當、鐵骨錚錚的真男人,而不是自己的權勢、官位。
他信她。
所以,才獨寵瞭這麼些年。甚至為瞭她,親手劈死八夫人。隻是沒想到,他的其其格,居然是太皇太後放在他身邊的一個耳目。
這太可笑瞭。
想到這些,鰲拜又是一飲而盡。
世人都說他鰲拜跋扈,說他暴躁,可有誰知道他也有溫情,也有情動時的不能自已,也有情殤時的怨憤與失意。
他身邊從來不缺少女人,但是那些女人在他眼中不過是暖床泄欲的玩物,再就是為瞭傢族傳宗接代的擺設,他缺少的是能夠與他並肩、能夠與他對話的知冷知熱的貼己人。
原本,其其格在他眼中,就是這樣的。
可是現在……
“可惡!”鰲拜大喝一聲,手中的酒杯被生生捏碎,手上有血滲瞭出來。鰲拜冷冷一笑,將手湊到嘴邊嘬著,這血的味道原來比酒還要令人刺激。
門,悄悄被推開。
一個俏麗的身影閃瞭進來,襯在日光裡,明艷艷地晃暈瞭人的眼睛。
“其其格,是你嗎?”鰲拜有些醉瞭。
“阿瑪,我是青闌!”來的是鰲拜的小女兒,如今已嫁給蘭佈、成瞭郡王妃的青闌。
“青闌,你回來瞭?”鰲拜朝女兒招瞭招手。
青闌走過來,坐在鰲拜旁邊:“前邊堂上熱鬧極瞭,戲臺上也唱得正歡,阿瑪卻一個人在這裡,青闌知道阿瑪的心事。”
“心事?”鰲拜笑瞭起來,“小孩子傢的,懂什麼?”
青闌仰起臉:“阿瑪莫非忘記瞭,青闌已是郡王妃,早就不是小孩子瞭。阿瑪的心事,青闌最清楚不過瞭。阿瑪放心,青闌一定幫阿瑪達成心願!”
鰲拜盯著青闌,見她稚氣未脫的臉上閃爍著與往日大不相同的光亮,那樣篤定,那樣志在必得,真是小人說大話,好笑得很。
承乾宮裡,夜色初降。
雲妞命人將燈燭點燃,又與寧香、蘇雲侍候東珠更衣潔面。春茵端著點心進瞭內殿,看到東珠面上一副懶懶的神情,不由得笑道:“主子今兒倒是奇瞭,這麼早就更衣梳洗要睡瞭?往日可都是挨到子時呢。”
東珠打瞭個哈欠:“你快別打趣我,趕緊給我鋪床,我得早點睡下,一會兒皇上若來瞭,你就幫我攔下。”
春茵瞪大眼睛,瞧著雲妞、寧香等人,哼瞭一聲:“怎麼好差事總輪不到我頭上?我才出去一會兒,你們就算計著把這得罪人的差事派給瞭我。我不……主子也真是的,皇上難得這幾天往咱們這兒走得勤些,您好好陪著也就是瞭,總一天一個理由把人傢往外攆,害我們這些人天天提心吊膽地當差。”
“好好陪著?”東珠哼道,“我哪有那個精神啊,他是天子,真真的龍馬精神,拉著我談天說地的,每天非要挨到子時不肯走,還總賴著要歇在我宮裡,弄得我這幾日都乏得很。今兒在皇後面前請安又晚瞭,還被皇後罰領瞭這差事,費心費力弄瞭一下午才有個眉目,真是乏瞭,今兒可沒精神再陪皇上聊一夜瞭。”
東珠正說著話,眼神一掃,又看到瞭木隔外面那龍袍一角,立即閉嘴,拉瞭被子往床上一躺,也不再說話。
而春茵還傻傻地接著話茬兒說呢:“皇後娘娘分給您的可是好差事,您想啊,馬上秀女大選就開始瞭,皇後娘娘讓您幫著制定各位小主的儀制,日後還要參加小主遴選,您正好可以選一些您喜歡的、對脾氣的,把那些性格不好又討人厭的早早剔除,這日後也省瞭跟您爭寵。”
春茵還自顧說著,一回頭卻發現屋裡的人都已經悄無聲息跪瞭下去,這才發現皇上已經進瞭內殿,心中暗恨李進朝不早早打招呼,而秋生、來喜也不知死哪裡去瞭,守著殿門,皇上來瞭也不知喊一聲。
皇上見春茵面上有惱恨的神情,倒樂瞭:“你這丫頭,真跟你主子是一個性子。她在咸安宮關瞭那些日子,性子一點沒收斂。你在辛者庫為奴也受瞭不少罪,依朕看,也沒什麼長進啊。”
皇上這話一說,春茵苦瞭臉,立即跪瞭下去:“奴婢萬死,皇上恕罪。”
康熙笑瞭笑,見東珠頭朝裡躺在大床上假睡,也不揭穿,隻走過去坐在炕邊,又朝春茵發作:“剛你說什麼來著,朕聽著你好像是在攛掇你傢主子在秀女評選中做手腳?”
春茵傻瞭眼,立即說道:“皇上聽錯瞭,奴婢可沒那麼說。奴婢是說主子要仔細幫皇上好好選選,把那些性子不好的剔除。皇上,您這聽話不聽全的,可真是嚇死人!”
春茵一時心急,說話沒瞭忌諱。
雲妞忍不住擔心,悄悄扯瞭扯春茵的衣袍,暗示她別亂說話。寧香卻低著頭抿著嘴偷樂。蘇雲不多話,隻默默為皇上倒瞭熱茶。
皇上伸手隔著被子在東珠背上輕輕拍著:“你瞧瞧,你身邊的人可真是膽大妄為,居然都說起朕的不是來瞭。依朕看,都是你慣的,說吧,該怎麼罰你?”
東珠忍不住回瞭一句:“罰我閉門思過,不見任何人!”
皇上聽瞭微微一笑,在東珠身上便重重拍瞭一下:“你想得美。你想一個人躲清閑,朕偏不讓你如願!快起來,陪朕好好說會兒話!”
東珠聽瞭,心中大呼煩人,越發扯過被子蒙在頭上。
見她這樣,皇上一揮手,示意眾人退下,隨即便脫瞭靴子,除瞭外衣,也挨著東珠躺瞭下去。
屋裡的幾個人看瞭,各懷心思。春茵吐瞭吐舌頭,拉著目瞪口呆的寧香最先出去。蘇雲與雲妞對視之後,放下帳子,又熄瞭兩盞燈,這才悄悄退出去。
東珠躺在裡側,悶在被子中,覺得很熱,又感覺皇上挨著自己躺在外面渾身都不自在。正發愁怎麼打發他呢,不料皇上一伸手掀開被子,把東珠緊緊摟在懷裡。東珠還沒醒過味來呢,皇上已然撩開她的秀發,在她如玉的頸子上真真切切地吻瞭起來。
皇上的唇溫潤極瞭,一口一口濕濕膩膩在東珠身上留下印跡,東珠完全蒙瞭,正想掙紮,而皇上摟著更緊,甚至變本加厲,用如玉的牙齒咬住她的肌膚輕輕摩挲起來。
皇上帶著三分玩笑、七分真情,利用這天賜的機會想好好與東珠溫存溫存,而東珠被突如其來的親熱舉動短暫地弄暈之後,立即清醒過來,她用力一掙,翻瞭個身,面對面對著皇上。
可是東珠錯瞭,東珠實在太沒經驗瞭。
原本隻是背對著他,現在可倒是好瞭,面朝面,真是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兩人離得很近,近到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不容東珠多想,皇上微微一笑,把嘴悄悄往前一送,結結實實地對上東珠的唇,狠狠親瞭一口。
東珠瞪大眼睛,想都沒想,做瞭一個令她自己和皇上都終生難忘的舉動。
雲妞與蘇雲原是在外間值夜,兩人本來也吃不準皇上今晚是不是會留宿承乾宮。因為前些天皇上雖然待得很晚,但都是和東珠在一起聊天、下棋,從未真正讓東珠侍寢,也未在此留宿。所以,她二人便依著規矩在外面侍候,隻聽得突然間裡面傳來撲通一聲,接著便是皇上與東珠都驚訝地叫瞭一聲。
兩人不知內情,想也未想就跑瞭進來。
誰知,室內的情形把兩人嚇瞭一跳。
也虧得是她們兩人,一個是執掌一宮的尊等宮女,一個是宮正司曾經的典正女官,所以當她二人看到皇上被東珠踢到床下,一邊揉著屁股一邊氣哼哼嚷疼的時候,立即閉上眼睛原路退瞭回去。
再次關緊房門,雲妞與蘇雲做瞭個手勢,兩人這一次都退得遠遠的,直接出瞭殿門。
今夜,是打死也不再進殿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