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當康熙步入慈寧宮寢殿的時候,孝莊正從妝臺裡拿出一個極為精致的小盒子,用手帕仔細地擦拭著,隨即輕輕打開,裡面是一小團嬰兒的胎發。孝莊註視著胎發,神色分外柔和專註,以至於康熙都未敢出言打擾。
孝莊仿佛沒有看到康熙已經入內,一邊輕撫著胎發,一邊喃喃低語:“福臨啊,你知道嗎?額娘這些年過得有多艱難,那樣小心翼翼,那樣如履薄冰,就是睡覺啊,都得留著一隻眼睛盯著暗處。額娘真的怕啊,怕萬一哪裡疏忽瞭,讓玄燁有個閃失,不僅對不住你,更對不起你的父祖。如今,好瞭,風裡、雨裡,我們祖孫,總算是闖瞭過來,往後,額娘真的可以歇歇瞭。”
孝莊的聲音雖然低緩,但康熙一字不落聽得清清楚楚,看到孝莊面上罕見的溫和與柔軟,康熙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他隻是悄悄上前,省去瞭客套的行禮,而是親昵自然地挨著孝莊坐下。
“皇瑪嬤想我皇阿瑪瞭嗎?”康熙語氣和緩。
孝莊深深吸瞭口氣,一臉悵然地看向康熙:“哪能不想啊,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一輩子委委曲曲的,那麼年輕就走瞭,總覺得對不住他。唉,如今,好在皇上爭氣,哀傢總算是稍有安慰。”
康熙心頭說不清是甜是苦,他輕輕地拉住孝莊的手:“皇瑪嬤為大清的這份心,就連上天也會感動,所以總歸心想事成。如今心腹之患已除,朝堂大安,皇瑪嬤也可放心瞭。”
孝莊點瞭點頭,默不作聲地將福臨的胎發收好,又讓蘇麻喇姑端上熱騰騰的奶茶,親眼看著康熙喝瞭大半碗,然後才重新開口:“皇上打算如何發落那些人?”
康熙據實以答:“孫兒命大理寺會同刑部與議政王大臣會議共審鰲拜謀逆一案,現已問得鰲拜罪款三十,遏必隆罪款十二,班佈爾善罪款二十一,其餘黨羽也各有十款、十二款不等。照他們的意思,這些人當誅九族,所有羽皆為從犯,一並處決。如此一來,就是十萬餘眾也打不住。孫兒以為,除瞭首惡以外,餘下的不過是跟風者,所以,隻打算懲除首犯。”
孝莊眉頭微動:“首惡?若論首惡,自是鰲拜、遏必隆、穆裡瑪、班佈爾善、瑪邇賽,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活。”
康熙顯然並不認同,他微微轉動手上的扳指兒:“孫兒以為,鰲拜辜負聖恩,謀逆犯上,系為首惡,擬以正法,但念其在朝效力年久,不忍加誅,姑且革職拘禁。班佈爾善、阿思哈、噶褚哈、穆裡瑪、圖必泰、吶莫、塞本得等人一向蛇鼠之心,鰲拜行惡也多為他們攛掇,故俱立斬。至於鰲拜族人、親友、師長、下屬等有過從者,免於治罪。”
孝莊聽瞭,面色極為沉肅,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康熙:“鰲拜謀逆,罪之惡極,皇上竟然隻將他革職拘禁,卻隻殺一些貓狗屬從瞭事。哀傢問你,若當真如此,那遏必隆豈非無罪?”
康熙面色微動,似有些不自然:“遏必隆懸崖勒馬,將功折罪,罷官貶爵也就是瞭。不宜再過深究。且——”
“且他還牽連著昭妃!皇上如此輕縱鰲拜等人,說到底就是為瞭昭妃,對不對?”孝莊面上已然有瞭怒意,“哀傢自小對你諄諄教導,不要因情廢公,不要讓女人魅惑瞭心智。你難道都忘記瞭!昭妃與福全的事你也忍下瞭?一個對你並不忠心的女人,一個逆臣之後,會上得皇上百般回護嗎?”
“皇瑪嬤息怒,孫兒對昭妃已然無情,孫兒未深究此事,原是念著二哥,畢竟都是皇阿瑪的血脈,是孫兒的兄長。所以……那件事,孫兒隻有忍下。”康熙漲紅瞭臉,看著孝莊,“至於鰲拜謀逆案中,遏必隆的確功大於過,且昭妃——孫兒聽說,皇瑪嬤得以康復——也是因為——”
孝莊重重一拍桌案,眼睛炯炯瞪著康熙:“聽說?你是皇上,一國之君,什麼時候靠聽說二字來定人生死瞭?哀傢告訴你,昭妃與鰲拜、遏必隆之流裡應外合,暗害皇嗣,投毒兩宮,幾乎令哀傢與皇後同遭不測。幸而祖宗賜福,天神護佑,哀傢與皇後才轉危為安的。這中間,昭妃罪行確鑿,不容抵賴。所以,昭妃必死、遏必隆、鰲拜等人,也必須死。所有黨羽更要一並剪除幹凈,否則便是死灰復燃,後患無窮!”
康熙面色變瞭又變,孝莊的態度早在預料之中。
原本,他應該順著孝莊的意思,將所有異己剪除幹凈,這中間有他恨之入骨的鰲拜,也有讓他蔑視卻無法相恨的遏必隆,更有著他心中至愛的昭妃——鈕祜祿•東珠。
可惜,無眠瞭數個長夜之後,他仍是下不瞭狠心。
所以,他想懷柔地處理這件事。
最終,他找到瞭說辭。
“鰲拜與孫兒,並非個人恩怨。他與孫兒,都在做各自以為對的事,他要的是滿人的大清,維護的是滿族一隅的私利;而孫兒要的,是天下人的大清,顧全的天下蒼生。這是格局與胸襟之爭。孫兒一直認為,君臣當和而不同,而非同而不和。……如今勝負已定,公道自在,這個時候,朝堂上下,甚至全天下的人都在看著孫兒。如何處置鰲拜,關乎的是人心,這個時候若得人心,靠的不能是殺伐。皇瑪嬤當知人心的教化遠勝於雄兵百萬。”
孝莊怔怔地盯著康熙,心思一點一點暗沉瞭起來,苦澀,滿滿的苦澀。千防萬防,愛新覺羅傢終究還是又出一位情種。
孝莊在心底長嘆,唇邊卻悄悄漾出笑容,罷瞭,終究是預料之中,幸而自己已早做準備,於是她和緩瞭神色,柔和地看向康熙,換瞭一種態勢。
“皇上說得未必沒有道理,若為明君,該果決雷厲,也當懷柔通達。罷瞭,隨你去吧,隻是希望那些人,不要辜負皇上的一番心意。”
康熙微微一愣,未料孝莊態度轉變如此之快,於是他帶著疑慮跪安,在走出寢殿,即將離開慈寧宮的時候,偏巧就遇到瞭蘇麻喇姑。
“蘇嬤嬤,昭妃現在——”康熙還未說完,蘇麻喇姑已然給出答案。
看著康熙一臉疑慮與不悅,急匆匆遠去的身影,蘇麻喇姑滿面自責:“對不住瞭,昭妃娘娘,要怪就怪命吧,誰叫您是他們的女兒呢,太皇太後這也是沒法子。打蛇不死,後患無窮啊!”
牢房中,鰲拜與遏必隆同囚一室。
“我有何罪?”鰲拜以頭觸壁,一邊撞,一邊悶吼,“我有何罪?”
墻壁上血點星星,令人觸目。
遏必隆席地而坐,如同禪定一般,一臉不以為然:“何罪?犯上謀逆,株連全族的死罪!”
鰲拜悲怒,上前揪住遏必隆:“你個老東西,不要以為你有女兒得瞭皇寵,就能保住性命,還不是同我一樣,被關在死囚。說到底,都怪你,要不是你,咱們這會兒早就——”
遏必隆:“早就什麼?沒用的,雖然我們有一萬個理由做這件事,但於天下人眼中,都是悖逆、有違正道的事,不折在這裡,也會折在那裡,沒用的。”
“阿瑪!”東珠婷婷走來,立於鐵欄之外,眼圈微紅。
遏必隆一怔,卻背過身去,隻朝東珠擺瞭擺手:“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
鰲拜卻一臉驚喜:“東珠丫頭,你來看我們?太好瞭!皇上能允許你來看我們,就是說,這事有緩兒!是不是皇上要赦我們瞭!”
“阿瑪!”東珠隔著鐵欄跪瞭下去,將手伸入其中,鰲拜緊緊握住東珠的手。
“我拿瞭你們昔日的戰炮與血衣給皇上看,皇上知道你們是忠臣,是大清的巴圖魯,走到今天不過是為情勢所累,並非出自本願。”東珠神色誠摯。
“皇上信嗎?”鰲拜瞪大眼睛,雙眼佈滿血絲,英雄遲暮又陷牢獄,實在讓人不忍目睹。
“皇上定會相信的。”東珠連連點頭,“太皇太後說皇上已免瞭阿瑪死罪,隻要你們寫一封伏罪狀……”
遏必隆眉頭微皺仔細想瞭想,隨即點頭應允:“好,我寫!”
鰲拜把眼一瞪:“不能寫!!老東西,你糊塗瞭!!他這是要咱們坐實罪名啊。東珠啊,你讓太皇太後給騙瞭,這東西我們不能寫,寫瞭就是認瞭。”
東珠神色急切:“阿瑪以為不寫,就沒有實證嗎?你們領兵逼宮,世人皆知,還要什麼實證?太皇太後的話或許可以不信,但以東珠對皇上的瞭解,皇上自然不會對你們痛下殺手、趕盡殺絕。但是朝堂之上肯定有反對的聲音,所以這個時候,你們要給皇上遞梯子啊!”
“不,老夫絕計不寫。”鰲拜如同一頭病獅頹然倒在地上,喃喃著,“絕計不能寫。”
遏必隆也猶豫瞭,瞇著眼睛想瞭又想:“似乎還是有些不妥。”
東珠從袖中拿中一張紙:“不要囉唆瞭,這信也不用你們費事,東珠已然代勞,你們簽上名字即可。”
鰲拜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好孩子,你走吧。一世英雄,輔佐大清三代帝王,想不到老瞭老瞭落得如此下場。罷瞭,早死早投胎,老子活著寧折不彎,絕不給小皇帝寫什麼伏罪狀,他敢做不敢當,又要立威又要博賢名,把屎盆子往老子身上扣,老子到死不服。”
遏必隆也一臉贊同:“東珠,你義父說得對,事已至此,不要做無為之舉,你回去吧。”
“阿瑪!”東珠還待再勸,眼簾微掃卻發現不知何時康熙就站在身後。
從東珠手中拿過那張紙,一目十行,康熙輕哼一聲:“昭妃的文采越發好瞭。若真是這樣的伏罪狀公之於世,滿朝文武庶民凡夫莫不皆會同情於斯。鰲拜、遏必隆,你二人當真要辜負昭妃這一番美意嗎?”
遏必隆看瞭一眼康熙:“東珠糊塗,奴才卻還明白,事已至此,奴才等若是不死,皇上也是為難。故奴才甘願一死,隻盼皇上能留下奴才傢人性命,奴才便是感激不盡,來世犬馬相報,餘的不敢多求。”
鰲拜則瞪著噴火的眼睛看著康熙:“老夫向來不會說軟話,皇上一直怪老夫專權,怪老夫對皇上不忠,可是皇上可否自檢過,老夫為何能對太宗盡忠,對世祖爺盡忠?”
康熙面色冰冷:“願聞其詳!”
“那是因為他們都是鐵錚錚的漢子,是咱們滿人真正的巴圖魯。”鰲拜仰天大笑,“眾人都說你比你父皇強,可是他們都錯瞭。你比不上他。他敢作敢當,寵側妃,信漢臣,滿漢一體,行事孤僻又怎樣?他說的和做的是一樣的,一樣磊落明白從不藏私。可是你……小小年紀,你……你若有才智武略能夠把朝政治理好,你便說出來,做出來,我們這班老臣看明白瞭,自然不會礙你的事。可是你左藏右閃,整日裡不務正事,我們恨鐵不成鋼,才多管瞭幾年的事情,倒給你留瞭把柄。你這樣的行徑,老夫看不起,更加輸得不服!”
“原來你專權亂政排擠賢良濫殺無辜,倒是朕逼的瞭?”康熙面色越發清冷,轉過臉瞪著東珠說道,“這就是你說的真心悔過?”
東珠怔愣,一時無言相對。
康熙滿面憤色攥著東珠的手,大步走出地牢。
星夜伴月,走在寂靜的宮巷之間,彼此的呼吸聲皆可相聞。
“你也是這樣看朕的。”康熙將東珠抵在宮墻之上。
東珠一臉平靜:“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這是孔夫子所言的兩惡政,不管日後史書如何所載。但你我皆知,鰲拜此番謀逆逼宮實為皇上所誘,能將這兩惡政行便之人堪稱聖君嗎?”
康熙又憤又悲,雙眼冒火,緊捏住東珠的下巴:“鈕祜祿•東珠,你捫心自問,朕對鰲拜與遏必隆何曾不教、不戒過?這些年,朕對他們的教化和告誡,還少嗎?你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總是要求朕如何如何,你們為何不拍拍良心問問自己,你們為朕做瞭些什麼,你們值得朕為你們做什麼?”
東珠笑瞭,笑得如暗夜中的曇花一般,絢麗而奪目。
康熙微愣,然後,就在轉瞬間,他被東珠強吻瞭。
東珠冷冰冰的唇毫無前兆地霸道地吻在瞭康熙的唇上,肆意而強烈,甚至是撕咬。康熙驚愕間初時是下意識地掙紮,不料東珠卻更加兇猛,漸漸地,康熙忘記瞭一切,投入地與東珠纏綿著。
巷口不遠處的太監與侍衛們大氣兒也不敢出,齊刷刷背過去瞭身子。
半晌之後,東珠結束瞭這個仿佛要纏綿到地老天荒的長吻,隨即怔怔地看向康熙。
“我為你做的,遠比這個要多,可惜,一葉障目,你都視而不見。”東珠笑笑,伸手到自己領間的襻扣處,果斷而堅決地解著扣子,“你隻在乎這個,你一直想要,對嗎?好,我現在給你。”
眼看東珠自頸部以下,整個胸口的雪白都暴露開來,康熙大駭。
緊接著,一個狠狠的巴掌硬生生甩在瞭東珠臉上。
再之後,康熙頭也不回地走瞭。
腳下步子急促萬分,仿佛逃離一般。
康熙是不想讓東珠見到他不爭氣的眼淚,是的,淚水肆意而流,因為康熙覺得,自己的心被踐踏瞭。
那個女人,可惡的女人。
她真的配不上自己的心。
東珠輕輕地靠在冰冷而又堅硬的墻上,一語不發,眼中連半滴淚都沒有,心中苦澀無邊,卻在唇邊漾出一抹難得的笑容。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呢?
她既沒瘋也沒傻,如此反常地激怒康熙,隻是因為她明白,這是孝莊想要的局面。
原本孝莊讓蘇麻派人安排她與遏必隆鰲拜相見,勸他們寫悔罪書,她就覺得有些疑惑,但還是本著心中一點善良的期盼來到牢房。當康熙出現的時候,她便立時明白,這又是孝莊的佈局。
此時,她已篤定,孝莊是希望以此激怒康熙,從而使自己與鰲拜、遏必隆全族獲罪,從此,宮中與天下真正太平。
看穿瞭一切,閃亮中便有兩條路在眼前。
其一,是將一切真相原原本本告訴康熙,以真情和柔順打動康熙。但是東珠知道,若是那樣,便是真正與孝莊撕破臉,即使是康熙主宰瞭局面,輕判眾人,孝莊亦會用千百種方法,讓自己和傢人消失。
所以,她不能選那條路。
於是,她選擇瞭第二種,按孝莊的期待,順理成章地激怒康熙,讓孝莊如願。這樣,不管康熙最終是否輕判他們,在孝莊眼中,自己沒那麼聰明,至少還沒到看清她的地步,如此也就不足為懼瞭,即便成為棄子,亦不再為慮。
置身死地,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許多年後,回顧這個晚上,東珠還是會覺得從心底發寒,一念之間,她賭上瞭全族人的性命。幸運的是,她贏瞭。
康熙雖然萬分憤怒,雖然下旨將東珠囚禁於冷宮,永世不再相見,但終究保全瞭她和傢人的性命。
天亮之後,凈鞭三響,文武大臣列隊緩緩前行,個個神情肅穆。諸臣拾階而上,進入太和殿中。嶽樂等親王率領著眾大臣都分站在殿階之下甬道兩側,眾臣一起跪下,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熙端坐在龍椅上,顧問行侍立一旁,眾臣叩拜畢,康熙舉手示意眾卿平身。朝堂上鴉雀無聲,眾臣都低垂著頭,氣氛十分壓抑。
嶽樂上前一步:“啟奏皇上,大理寺會同刑部會審鰲拜謀逆一案,經議政王大臣會議審理定罪,問得鰲拜罪款三十,遏必隆罪款十二,班佈爾善罪款二十一,其餘黨羽也各有十款、十二款不等。還請皇上親發諭旨,予以結案。”
康熙神色淡定,命顧問行傳旨。
顧問行拿出一道諭旨,上前幾步,打開高聲朗讀:“鰲拜以勛戚大臣受恩深重,奉先帝遺詔為顧命大臣,理應忠心報國,輔佐朝政,不意其結黨專權,禍亂朝綱,殘害忠良,欺壓黎民。朕久已悉知,尚望其改行從善,以全始終。鰲拜辜負聖恩,不思悔改,竟以謀逆之舉犯上,所犯重大,擬以正法。但念鰲拜在朝效力年久,且先帝曾經倚任,朕不忍加誅,姑從寬革職籍沒,仍行拘禁。宗室班佈爾善絞;阿思哈、噶褚哈、穆裡瑪、圖必泰、吶莫、塞本得俱立斬。鰲拜族人、親友、師長、下屬等有過從者,免於治罪。欽此!”
眾臣聽後都有驚訝之色,彼此間開始竊竊私語。
索額圖上前:“皇上,按大清律例,謀逆乃十惡不赦之大罪,牽涉人等,理應按律治罪。”
康熙目光掃地眾人:“鰲拜擅權,連朕都免不瞭受其脅迫,朝臣、親隨們又能奈何?朕知道你們當中有許多人,曾迫於鰲拜的權勢,而投於其門下,朕也知道你們當中還有一些人,上瞭彈劾鰲拜的折子,想借著這個機會一舉翻身。此案如何懲處,朕諭旨已下,絕無更改,也絕不廣加株連。朕就是想讓你們知道,朕希望看到的朝堂,是隻有公心沒有私利,朝臣間或因理念不同做君子之爭,但絕不因私利而結黨傾軋。所以,鰲拜一案,意圖再起之人,要不得,落井下石、投機取巧之人,更要不得,還望眾卿,好自為之。”
朝臣們都是一片噤若寒蟬的表情。
而後,遏必隆被特釋,此案瞭結,所有觀望的人都長長舒瞭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安定對於世人來說,總歸是好的。
隻是鰲拜終究還是寧折不彎,不能同遏必隆一起去侍衛府當差,為皇傢護院,也不能甘心於囚室中度過餘年,於是,鰲拜在牢中撞墻而死,令人無限唏噓。
孝莊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卻又無可奈何,因為康熙這樣對她說:“鰲拜與遏必隆牽連著朝堂上絕大多數的官員,如果要將二人的勢力悉數鏟除幹凈,那朝堂之上列班的臣子可能都沒有隨侍的太監多。況且兩族中多少婦孺長者,他們又何其無辜。”
康熙緊盯著孝莊的眼眸:“再者,有些人,有些事,太皇太後不是都不追究瞭嗎?太皇太後的膽量和心胸,孫兒理當效仿。”
聽到康熙說完這話,孝莊心底一顫,目光立時掃向蘇麻,卻見蘇麻朝自己搖瞭搖頭。
孝莊疑惑,慧妃暗中所做的事情,康熙到底知不知道呢?孝莊自苦,並非是她想姑息包庇烏蘭,而是烏蘭牽連著科爾沁,投鼠忌器,她不得不睜隻眼閉隻眼,隻是這些事情,康熙到底知道多少呢?
於是,一場爭執就此打住。
雙方各退一步。
康熙不再追究兩宮中毒一事,孝莊也放棄瞭對遏必隆一傢的死罪。
唯願時光,將一切不快與疑雲消散。
唯願時光,將一切殘缺畫為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