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世真若有所思地坐在後座裡,後方的車燈晃著車窗,她也沒有在意。倒是司機發覺不對,驚訝地哎喲瞭一聲。
“怎麼瞭?”馮世真抬起頭來。
司機還來不及回答,後方的車就氣勢洶洶地追瞭上來,硬生生地逼著他們。司機嚇得急忙打方向盤,避開瞭撞擊,卻險些沖到電線桿子上去。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馮世真在後座裡被甩得東倒西歪,還沒有爬起來,車門就被狠狠拉開。
冰冷的空氣灌瞭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遮住瞭路燈的光,夾著一身寒氣鉆進瞭車裡。
“哎呀,大少爺!”司機嚇出一身冷汗來。
“滾開!”容嘉上粗聲喝道。
司機連滾帶爬地跑走瞭。
馮世真驚駭地看著容嘉上,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他摁著肩膀壓制在瞭座椅之中。男性渾厚溫熱的氣息如潮水一般將馮世真包圍。她就像被滾油燙著一般,又開始奮力掙紮。
“怎麼說走就走?”容嘉上質問。
“都辭職瞭還不走,賴著做什麼?”馮世真反問。
容嘉上更來氣:“我白天就想問你,好端端地幹嗎突然辭職?”
馮世真道:“我白日裡也說明白瞭。工作任務已經結束瞭,又惦記父母,怎麼就不能辭職瞭?太太都沒說什麼呢。”
“她同意你走,我沒同意!”容嘉上怒道。
馮世真不禁冷笑:“可當初聘我的是容太太,不是你。”
“那我現在就聘你。”容嘉上立刻說。
馮世真啼笑皆非,“嘉上,你不覺得自己這話太孩子氣瞭?”
容嘉上悲憤地看著她,無奈地說:“你知道我不想你離開。”
馮世真被他用那一雙漆黑而濡濕的雙目註視著,心中一陣酸軟,生硬的回絕就再也說不出口來。
“你不能全憑自己的喜好行事。”馮世真望著窗外昏黃的路燈,“我有我的路要走,不能全是一味配合著你。”
容嘉上語塞半晌,道:“你要走,因為我。”
馮世真嘆氣。
“看著我說話!”容嘉上一把握住瞭她的手腕,冷聲道,“看著我的眼睛,世真。”
馮世真終於把目光轉瞭過來,面色沉靜,如一波不驚的古井。
“嘉上,這個問題還有問的必要嗎?”她嗓音飄忽,像是輕輕一口氣就能吹飛的蒲公英,“別說什麼做不成情人還能做朋友。我們倆明顯都做不到。既然這樣下去也看不到希望,不如早點斷絕幹凈,各尋生路。至少,彼此還能留下一份好印象,回憶起來還能笑一笑。真要拖得彼此埋怨憎恨有什麼意思?”
兩雙互相凝視的眸子裡都泛起瞭濕潤的光澤。容嘉上深深呼吸著,牽起馮世真的手,用力地吻瞭吻她的手背。
“我會和杜蘭馨退婚。”
馮世真的手輕顫瞭一下。
“我會退婚!”容嘉上再次堅定地說,註視著馮世真,“我的妻子,隻能是我深愛的女人。世真,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能相信你的決心。”馮世真柔聲說,“但是你做不到。”
容嘉上渾身凍結。
“你做不到。”馮世真的嗓音顫抖著,仿佛已快支持不住,“你的心意是真的,我能感受到。但是你沒有那個能力和你父親對抗。嘉上,你還沒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運,更別說別人的。你是容傢大少爺,但是也隻是個大少爺罷瞭。”
容嘉上嗓音暗啞道:“你覺得我無能!世真,我知道我還太年輕,根基也淺薄。但是我不是那種輕易許諾、毫無擔當之人。我一旦說到,就會一定做到。你……”
“夠瞭!”馮世真打斷他,嗓音哽咽,“容嘉上,你當初何苦招惹我?你何苦……”
她沒法再說下去。
容嘉上驚愕地看著馮世真。她面容沉靜,沒有表情,卻有晶瑩淚珠如斷瞭線的鉆石珠子似的,自眼眶中一滴一滴滾落下來,劃過光潔的臉頰,順著線條優美的下巴往下落。
而馮世真目光空洞地望著車窗昏黃的燈光,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那淒涼、無助的姿態,同她往日的堅強截然不同。那是一個女子終於放下瞭所以的偽裝和防備,坦白自己的內心,舉手投降,承認自己已然動情,不可自拔。
如熔巖一般的感情噴薄而出,在胸膛之中翻滾。容嘉上顫抖著伸出手,扣著馮世真的後腦將她攬過來,一手撫著她濡濕的面頰,嘴尋著瞭她冰涼的唇,狠狠地吻住。
馮世真愣瞭一下,隨即溫順地閉上瞭眼,兩滴豆大的淚水滾落。唇上傳來灼熱的壓力,牙齒被撬開,口腔被掃蕩、掠奪。容嘉上吻得急切而貪婪,仿佛要將人吞吃入腹。馮世真的柔順和回吻讓他更加投入,強健的手臂把人緊緊箍著,像要將人鎖住一般。
馮世真任由著容嘉上發泄瞭一陣情緒,趁著換氣之際,突然一把將他推開,轉身下瞭車。
容嘉上伸手去拉馮世真,卻沒有拉住,反而把她手腕上戴著的那串南紅珠子給扯瞭下來。他看著手中這串紅艷艷的珠子,像捧著心頭湧出的血。他粗喘著,把珠子一揣,追瞭出去。
馮世真沿著行人稀疏的街道大步往前走,走過一盞盞路燈,眼前一時明亮,一時昏暗。寒風吹散瞭身上的熱度,也讓臉上的紅暈逐漸褪去。她抹去臉頰上僅剩的一點濡濕,迷情之色從眼眸中褪去,恢復瞭冷靜剛硬的神色。
一件還帶著體溫的大衣把馮世真的身軀裹住。容嘉上不顧馮世真微弱的抗拒,自身後將她擁住,把人留在一盞壞瞭的路燈下。他身材高大,輕易就將馮世真整個兒抱住,臉也埋在女子散發著暖香的頸項間,柔軟的唇貼著跳動的脈搏,犬齒不輕不重地咬瞭一下。像一匹狼。無聲地警告被自己鎖定的獵物,宣告著自己的所有權。
馮世真輕輕打瞭一個寒顫,倔強地別過臉。
“我說到就能做到,世真。”容嘉上聲音溫柔得好似溫泉水,汩汩地流進馮世真的心田。
“那你有什麼打算?”馮世真冷聲道,“不論在傢裡還是在公司裡,全都是令尊說瞭算,你這個大少爺說起來也並沒有什麼實權吧。你敢直接對令尊說想娶我嗎?”
容嘉上不敢。
其實對容定坤開這個口不難,怕的是容定坤不為難他,卻是扭頭就去尋馮世真的麻煩。就算不尋馮世真麻煩,隻需要把聞春裡的真相告訴馮世真,就足夠讓馮世真同容嘉上決裂。
容嘉上沉默。
馮世真嗤笑著:“所以,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容嘉上思索片刻,將馮世真的身子轉瞭過來,和她四目相對,道:“給我一點時間。我現在做不到,不等於我將來做不到。”
“多少時間?”馮世真冷靜地問,“你就當我是個冷酷、自私、現實的女人好瞭,畢竟女人要在如今的世道裡存身立足就不容易,更何況我還出身寒門。我是不會像戲文或者電影裡的那些女人一樣,花一輩子時間等男人。嘉上,我還比你年長三四歲呢。”
容嘉上聽完一笑,道:“能說出這樣的話,才是我認識的那個馮世真。我不會浪費你的時間,你不用等我太久。”
馮世真哼笑一聲:“不,嘉上,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會等你。我會按部就班地過我的日子。你想要我,你自己去想辦法。”
容嘉上微微變色。馮世真則不再多話,繞過他,回到瞭車上。
駕駛座的後視鏡裡,女子雙目還有些發紅,眼神卻已冰冷堅硬。
半晌後,容嘉上面色陰鬱地回到瞭駕駛座。他握著方向盤,沉默瞭片刻,冷靜道:“不論你怎麼看這個事,我給出的承諾,我會遵守。盡人事,聽天命吧。”
馮世真神色復雜地看著他,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