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萍水相逢

孫婷醒來時候發覺躺在病床上,趙老板和侯總關切的望著自己,咬牙要起床,卻沒有絲毫的力氣。

“要不是今早侯叔發現你躺在池子裡,就沒你瞭。”趙老板有些激動,上前想幫孫婷捏捏被角,被孫婷一把打開。趙老板手疾眼快按住就要拔掉輸液管的孫婷“你好好打針,爸現在就走,不惹你生氣。”

趙老板給侯總交代幾句,擔憂的走瞭。孫婷看著侯總一張笑臉,想趕走卻有些不忍,畢竟人傢救瞭自己。“第五名撬我門面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阻止?”

侯總笑容凝結瞭,趕緊掏出病歷放在床頭,一步三躬的出去瞭。孫婷嘆瞭口氣,心裡開始怨恨那個叫第五名的哈慫。不是人!自己玩忽職守,卻連累他人遭受魚池之殃。等病好瞭,一定要報仇雪恨,讓對方也嘗嘗一無所有的味道!孫婷下意識摸摸身上,已經換成病號服瞭,沒找到香煙。

舉著點滴架子在走廊上散步的第五名打瞭個噴嚏,看來病發出來瞭,是好事。自己是過路打點滴的,沒有床位,又不願意和一群唉聲嘆氣的病秧子坐在走廊上,於是舉瞭個點滴架子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抽根煙。

七拐八拐的,也沒見個透氣的地方,滴的心臟有些累,順手扶瞭一把竟把一扇門給推開瞭。裡面躺瞭個姑娘傢,第五名不好意思,趕緊要把門關上。

“等等……”孫婷看著小夥子模樣挺周正,沒有惡感。趁小夥子扶著門的瞬間掃瞭他手指一眼。“煙民?”

第五名納悶點頭,孫婷用力撐著坐起來,示意第五名進來。“有煙沒?我的讓醫生收瞭。”

第五名趕緊掏出煙來遠遠扔給孫婷,想瞭想,又把打火機扔瞭過去。孫婷點著煙,深呼吸一口,這才打量第五名,發現第五名同樣在看著自己。“站那麼遠幹嘛?”孫婷朝椅子指瞭指,示意第五名坐下。

第五名老實靠墻站著,緊張打量孫婷。盡管面容憔悴,不過……還真是漂亮啊。順手關上門,掏瞭根煙叼上。

看著第五名靠墻站著,舉著點滴架子跟自由女神姿勢有點像,孫婷不由笑瞭,把手裡打火機朝第五名拋過去。第五名沒敢接,打火機掉地上,塑料零件摔瞭一地,眼看不能用瞭。

第五名不好意思看看孫婷。“我怕你有傳染病……”

孫婷笑出聲來,也不解釋。伸胳膊把煙遞過去,第五名探著身過來對著瞭。用力吸瞭一口。

“不是本地人吧?準備回鄉?”

“你咋知道?”聽孫婷這麼問,第五名嚇瞭一大跳。自己多年生活在省城,別說口音,連飲食習慣都融合在一起瞭,竟然被個小姑娘一眼識破,太驚人瞭。

孫婷指瞭指第五名掏煙時帶出來的半張老字號臘牛肉店的封標。早上去買臘牛肉時候問店傢多要瞭幾張,帶著老字號的標簽回去送人有面子。第五名趕緊把封標朝口袋塞瞭塞:“就因為這?”

孫婷彈瞭彈煙灰,“土生土長的誰會買他傢東西,又貴又難吃。專門哄外地遊客的。隻有半生不熟的人才上當。”

第五名臉有點紅,在省城這麼多年,總以為名聲大的更好吃……還成天裝的和行傢一樣。第五名有點不服氣,扯瞭扯衣服站直。“萬一猜錯瞭呢?”

“幾點的火車?”

第五名徹底愣住瞭。碰見神婆子瞭?

“臘牛肉放一天就不好吃瞭,一般都是走前現買。從你口音上能聽出來你在省城待時間不短,應該知道這個道理。口音沒拖腔,挺地道的,肯定也是關中人,回傢的路不遠,應該不是坐飛機。長途車站旁邊就是挺不錯的醫院,要是坐汽車,就不用跑到火車站附近來打針。”

本來以為毛倩倩就是聰明女孩瞭,可和眼前這位病秧子女娃一比,落差一下就出來瞭。“我嫂子說……女娃太聰明不好。”

孫婷咬著嘴唇笑瞭幾聲,看著第五名又露出憐憫之色。“沒媽的娃可憐,不逗你瞭。”

第五名打瞭個哆嗦,下意識朝身後看瞭看。露出不悅的神情。“沒媽咋可憐瞭!?我好心給你煙抽,你咋還這樣說話。”

“見我和見鬼一樣。誰讓你說我得傳染病的?”孫婷過瞭煙癮,掐瞭煙頭,縮回被子裡。

第五名看著抽的滿屋子煙味,上前將窗戶打開一扇,又彎腰將地上煙灰吹散,撿起孫婷扔的煙頭要出門。回身看看剛剛還精靈古怪的女孩卻變的一臉愁容的樣子,莫名一絲同情,掏出煙放在瞭孫婷床頭,默默走瞭出去,關門時聽到輕聲嘆息。

一個人住這麼大間病房,還這麼聰明,肯定不缺錢。也不知道這報復心強的女娃有啥心事。咱都自身難保瞭,還給人傢操心。第五名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西京城到寶雞,火車要倆小時。下瞭火車,直接轉長途客運。這幾年國傢大力發展基礎建設,高速公路早修進瞭秦嶺。半個小時就能到五羊縣。

三年沒回,縣城裡起瞭不少新房。有棟在建的,號稱要蓋成“五羊縣地標”,高達五層。

“騷情得很。”蹦蹦車車主不屑地朝建築工地啐瞭一口。“有倆錢就不知道自個姓啥瞭。”

“好事。人來人往的,你這買賣也更興旺嘛。”第五名坐在蹦蹦車裡,四肢顛得帕金森一樣。

“理是這個理,可如今朝外頭去的多,回來的少。不年不節,都拉不上個啥錢。”蹦蹦車嘟嘟地行駛在柏油路上,車老板連說第五名幸運,縣上到其他鎮的路都修得直直的,唯獨回石坎鎮這條,多繞出十裡地。

第五名奇怪,“誰傢還嫌路短?”

“路的長短倒在其次。”車老板告訴第五名,修村村通公路的時候,縣上本來規劃打通一道山梁,打石坎鎮邊上的伍傢溝那裡修一道岔路。這樣從縣上到鎮街最快捷,連帶著伍傢溝也能得益——畢竟是白得瞭一條好公路呀。

不料那條岔路正好規劃在伍傢溝的祖墳地上頭;想修路,就得把祖墳地給平瞭。鎮上和縣裡想著那就順便移風易俗一下吧。便跟村裡商議,給村上在附近起一座公墓安置祖先們。

“好事兒。”第五名說。

車老板說縣上也是這麼想的,可伍傢溝的農民不這樣看,說祖墳不能動,動瞭就是羞先人呢。縣上也生氣瞭,說敬酒不吃吃罰酒麼。一個電話,施工隊就上瞭。伍傢溝也是能人輩出。村長指揮村裡一幫老頭老太太躺在推土機前打牌,不吵不鬧;倒是倆織毛衣的老娘們坐在挖掘機的鬥裡嚷嚷起來,都說自傢織的花樣子更好,爭執間撓瞭對方一個頭破血流;更有那機警的,舀瞭施工隊的砂石回傢壘豬圈,說國傢的建築材料鐵定比自傢的強,堆路邊也是浪費……天兒還沒下黑,施工隊就改道瞭。從此,也再無人提在伍傢溝旁修路的事瞭。

“對瞭,娃你是哪個村的?我給你送到。”蹦蹦車好不容易拉瞭趟活,服務態度異常周到。

“……伍傢溝。”第五名覺得臊得慌,當年阻撓施工隊的運動嫂子也參加瞭,實在不好意思讓別人知道自己是伍傢溝人氏。

“哦,哦。”蹦蹦車一個漂移,停在瞭石坎鎮的鎮街上。“下車!二十。”

“還沒到呢!”第五名想阻止蹦蹦車司機把自己行李卸下車,可人傢意志堅定,寧願少收五塊錢也絕不去伍傢溝,山路陡峭,命要緊。

石坎鎮坐落在秦嶺中的一個小山坳裡,管著二十來個村子,是遠近聞名的貧困大鎮。縣上也是掛瞭號的。每次縣上開會,鎮長都委屈,說鎮子下頭這些個村子,哪個不在山坳坳裡,還致富呢,想把扶貧物資運進去都不容易。

見第五名拖著一堆行李佇立街頭,開摩托車的小青年熱情地過來攬客。可聽說是去伍傢溝,都搖頭。“得翻兩道山梁呢。搭啥都不搭命。劃不來。”

隻能自己走瞭。第五名想起當年進城,哥哥恨不得把傢當都背自己身上,足足三大卷行李。就那,翻山梁如履平地。如今可好,爬瞭會兒坡就心率不齊。靠坐在長滿青苔的石頭上,第五名累得直不起腰。打旁邊小溪掬瞭把水喝,甜滋滋的味道瞬間就跟跟記憶中的無縫對接瞭。

《第五名發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