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籌備
第五名也挺意外。沒想到鐵匠、木匠的那群老遺孀們能有這手藝。床修復得漂漂亮亮不說,上頭的鋪蓋也都一水兒綢緞。
深山裡頭不興啥床上四件套。各傢多是守著老習俗,結婚時陪送緞面、綢面被褥枕頭,平日裡不舍得用,隻有過春節才拿出來擺幾天。這會兒都給第五傢送來瞭。
怕人傢嫌不衛生;強調都是晾曬過。伸手摸摸,上頭還有太陽留下的淡淡暖意。不料攝制組眾人壓根沒理會這茬,各自掏出手機,開始各種自拍。
開玩笑。平日想去啥山野農傢樂,民俗旅遊一趟,不知要花費多少錢,都還有被蒙騙的嫌疑。這會兒終於見到真特色瞭,不留個照片咋對得起自己。
作為攝制組的頭號人物,第五名給導演預留的是單獨的一間大正房。屋裡的明代大床雕頂畫柱,氣派非凡。
老伍把導演的東西提進來,看到床頭有些斑駁,趕緊給導演道歉,“準備得倉促,沒來得及刷漆。”
導演連忙擺手,“不敢刷不敢刷,這東西刷漆就糟踐瞭。”
這時候鐵馬進來,一眼看到這床,就提起精神瞭。“第五名,你偏心!上回我們來住,咋沒這種古董床睡?”上下看瞭遍,覺得保存的太完整瞭,“不是明清也得是民國的吧?”
導演心中贊嘆一聲,回頭問第五名,“這沒三五萬下不來吧。”
一邊的老伍驚愕瞭,這破玩意這麼貴。
鐵馬旁邊笑瞭,“三五萬?我爸淘一同款的假貨,四十萬!”
第五名看老伍嘴張多大,趕緊解釋,“這床也就三五千塊錢。”
導演覺得這價格簡直白撿,剛要有所表示。鐵馬卻當即開口,“一萬我買啦!”
第五名鄙夷地看瞭眼鐵馬。這貨連拖欠水族館那五萬塊公款都沒還呢,還有臉買東西。再看導演眼神裡帶著熱切,暗暗記在心裡,反倒滿意自己的安排瞭。
見導演拿出手機開始拍床,第五名拉拉鐵馬退出房間,留導演一個人在屋裡享受。
出來發現老伍和胡支書討論那床的價格,結果被胡支書捅瞭一拐棍。“閉嘴。”
人安排住下,還得給吃喝預備上。滿院子幫忙的人裡,就見田鎮長躥噠得最歡實、老伍態度最惡劣。
礙於人傢是高官,第五名也不好阻止田鎮長露臉;老伍那邊呢,人傢為瞭培養戲感,多年積攢的形象都不要瞭,就更不能打擾其發揮。第五名同情地安撫大傢,最近幾天都讓著點村長,打瞭誰、罵瞭誰別朝心裡去,老伍沒變態,真的,就是為上鏡體驗生活,等攝制組走瞭就好瞭。
這邊剛安撫完,那邊鐵馬又喊著讓第五名評評理。進屋一看,富二代正和準備小憩的導演理論。
“你說,要沒瞭我,他去哪兒能找到這麼好的素材?”鐵馬典型的得瞭便宜還賣乖。導演心裡明白,又不好罵人。
第五名聽得臉紅,趕緊把鐵馬朝外拽,請導演先洗漱休息,開飯時再來請。
被第五名拉出來,鐵馬還堅挺著說法,“如今影視圈缺的就是好故事。知道什麼是大IP嗎?你這就是。讓他白撿瞭!”
人從心虛到膨脹,中間隻差個自我蒙蔽的距離。
孫婷和鐵馬的立場保持瞭高度一致。分析瞭一遍胡支書構架的創業故事,覺得既然能為導演提供如此好的題材,那供需關系就不能和以前一樣瞭。瓜的,還特意把表典當瞭五萬塊要給攝制組車馬費。根本不需要!沒跟他要錢都是看在他乃鐵馬多年老友份上。伸手把兜從鐵馬手裡搶來,塞給第五名。“這可是咱公司最後的錢瞭。拿好!”
見孫婷小心翼翼的樣子,第五名本以為裡頭有筆巨款。可打開一看,隻有五萬塊。還沒這幾天收蟲掙的多呢。突然間覺得有種微妙的滑稽感,自己竟然變成公司裡最有錢的人瞭。看瞭眼孫婷,有些不忍心。蜜罐子裡泡大的,如今又頂著老總的名義下鄉,手裡沒錢不像話。隨即拿出一萬塊遞給她,“裝身上。用錢的時候別打住手。”
“挪用公款!”
“不是公款。”第五名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算我先墊一萬。回頭取瞭錢給這裡填上。”
看到第五名認真的神情,孫婷突然有些不自在。攥著那一萬塊錢,感受到他的體貼和細心,卻又不知如何表達自己那些復雜的情緒。而她的沉默,也讓第五名陷入瞭某種氛圍。看著孫婷的眼睛,心跳得突然不規律起來。
“第五名你太沒義氣瞭。”鐵馬充分發揮瞭一根攪屎棍的作用。滿臉委屈地表達不滿,“這可是我的表賣的錢。說分就分瞭,光給她不給我?”
伸手要錢的醜惡嘴臉沒有一點兒富二代的自覺。第五名剛尋覓到的美妙感覺被打斷瞭,有些不爽。但還是掏出一萬塊交給鐵馬,見鐵馬樂呵呵地接過,就告誡他,“記住,你已經欠公司六萬瞭。”
“啊?怎麼就欠六萬瞭?”放高利貸都沒這麼黑的啊。鐵馬拿著那一萬塊,裝兜裡也不是,不裝也不是。
“忘瞭上次你把公款都給PARTY光瞭?”提起那件事,第五名手又癢瞭。為瞭賠錢,不得不出賣肉身當街賣魚,至今心有餘悸。
“給我倆分瞭,就更不剩下什麼。”孫婷看看兜裡剩下的三萬塊。五萬塊從前那就是零花錢,如今……不由嘆瞭口氣。
看看滿院子幫忙的鄉親,又想想攝制組那二三十號人,第五名咬牙掏出銀行卡遞給孫婷。“裡頭是收蟲的錢。沒給我嫂子交呢,放公司賬上先用著。拍攝是大事兒,剩下這幾萬塊現金咱們就別摳摳搜搜地花瞭。”說話下意識朝左右看瞭看,有點擔心被劉秀娟瞧見,總帶瞭點心虛。
公司有難,第五名這當股東的朝公司裡放點錢天經地義。孫婷爽快地接過銀行卡。旁邊鐵馬卻滿臉感激,“原來,被一窮小子接濟的感覺這麼美好。”有點熱淚盈眶,利索地把一萬塊揣兜瞭,看得第五名想抽他。
剛瓜分完現金。墳包又氣喘籲籲跑過來,“名哥,這麼大的事你咋不叫我?”邊說邊熱情地朝鐵馬和孫婷笑。畢竟是村裡有頭有臉的糖尿病患者,錯過如此重大場合就太對不起身份瞭。
“跑來幹啥?好好看你魚塘去,”第五名沒等說完,就被墳包拽到一旁。看到墳包掏出一摞錢塞給自己,很驚訝。
“嫂子那邊脫不開身,讓我把這兩千塊給你捎來。”權衡瞭日收入和在人前露臉之間的性價比,墳包果斷選擇瞭來第五名這邊刷聲望。“魚塘我讓富大山看著呢。你這邊這麼忙,我肯定得過來搭把手嘛。”
第五名接過錢,知道這是嫂子給自己的招待費。從前款待鄉親,這數目綽綽有餘;但這次來的是一幫城裡人。別的先不說,人導演是見過世面的……想著,掏出一萬塊錢交到墳包手裡。“你現在就去縣上。正街打頭第一傢煙酒批發店,就是縣煙草公司下屬的那傢。拿兩條軟中華。記住,必須是它傢。”
大手筆呀。雖然墳包投入第五名麾下後也有瞭積蓄,但對這叮囑還是充滿瞭羨慕。那一盒煙可比自己抽的一條都貴。
“蘭州的話……”第五名又打量瞭下制片、攝影那幾位大工,嘴上叼的都是十來塊的煙。人傢跑深山裡幫忙拍攝,不能讓人傢受委屈。“精品蘭州來五條。”
這輩子沒買過那麼好的煙,墳包有些懵。“精品是啥樣子?我沒抽過。”
“樣子你不管,記住價錢就行。三百二一條的。”
“那這一萬塊也花不瞭啊。”墳包還不適應攜巨款買煙的感覺。
“再買二十條藍好貓。”第五名算算攝制組剩下的人數,那些都是拿工資吃飯的,買點招待煙也不失體面。想想,咋把孫婷給漏瞭,回頭看瞭她一眼。
孫婷擺擺手,“不用管我,我跟你抽一個就行瞭。”
這話聽上去有點同甘共苦的意味。第五名心裡高興,咧嘴朝孫婷笑,“那就這麼著。”
看墳包慎重揣好錢要走,孫婷想起來什麼,趕緊把墳包又叫住。“等會兒。”扭頭看第五名,“你說拍幾天合適?”
啊?第五名給問懵瞭。“你問我?人不是你帶來的嗎?”
第五名這麼一問,孫婷有點納悶。對啊,人是我帶來的,往日不都是我拿主意嘛,今兒也不知道怎麼瞭。鐵馬看到這兒,咳嗽瞭一聲,不忿地掃瞭眼狗男女:點子還是我出的呢。嘴裡嘀咕,“裝什麼賢惠。”
說得孫婷一紅臉,掃瞭第五名一眼。第五名也面帶尷尬,又不好對鐵馬說什麼。自己不懂拍攝,於是朝寬裡估瞭估,“怎麼也得個五六天時間吧?”
“得準備點一次性碗筷。”
一句話提醒瞭第五名,立即就明白瞭孫婷在想什麼,讓墳包再買五百套一次性餐具。
“咱村裡不是有碗?”墳包想不通。
“怕人嫌使咱們的碗不幹凈,再說出門拍攝不得捎個盒飯?”看墳包對此有點不屑,第五名又表情肅穆地叮囑瞭句:“別圖便宜。餐具必須選定型的好東西。”
“城裡人就是比咱金貴。”墳包小聲嘀咕瞭句,想到孫婷就在旁邊,自己這牢騷話似乎影響安定團結,趕緊朝倆人笑笑,又追問第五名,“還捎啥不?”
“回來順便去趟鎮上的侯傢山貨店。稱上五斤明前的銀毫回來。”
“五斤喝不瞭吧?”
“讓你稱五斤就稱五斤,喝不瞭臨走給人帶上!”屁話多的。哪個當下屬的聽瞭領導吩咐不趕緊行動,還問東問西?看瞭下表,第五名有點急,催墳包快點動身。“再多喊幾個人下去,鎮上山貨鋪子裡三百斤雞蛋先搬到廠房去。錢我給過瞭啊。喊幾個穩重的,別砸瞭。快!”
墳包趕緊跑任務線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