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戲裡戲外（上）
就像秋收時入倉的谷粒，它們越壘越高，帶來瞭濃厚的，豐收一般的喜悅。
“真香啊。”老伍深深吸瞭一口飼料那味道，臉上露出懷念之色。“聞著比試機器那天還好吃。”
“這不是魚飼料嗎？怎麼人還能吃？”導演一聽來瞭興趣。飼料加工的鏡頭畫面，充滿力度和美感；但因為沒有人物情緒，總欠缺一點什麼。
“咋不能吃。又有魚粉又有雞蛋的，香得很。”除瞭蟲粉難以接受，別的都是好東西呀。老伍為瞭證明，立刻抓瞭一把朝嘴裡塞。
導演下意識看瞭眼第五名。第五名忙點頭，“上次大夥兒吃過一回。跟膨香酥似的。”
創業難啊！連飼料都得吃。導演同情第五名，越發堅定瞭拍好這創業故事的決心。從前隻拍過牲口吃飼料，人吃魚飼料還是頭一回。想象一下伍傢溝這幫山民們肆無忌憚吃飼料的場景，這畫面感，這儀式感，絕瞭！這他*的才是創意啊！趕緊問第五名，這批飼料能不能給鄉親們分一袋，準備拍一下群眾們吃飼料的場面。
有啥不能的。第五名剛一點頭，老伍就帶著墳包上來瞭。扛起一袋魚飼料，在場的人人有份，不吃都不行。
“牙能動的都過來，一人一把……富大山你個喪念的，隻許抓一把！”老伍給瞭富大山一腳。最恨多吃多占！
熱鬧的場面看得導演非常滿意，左打右打、中景特寫的一通指揮。
畫面中一看，眾人的格調就暴露無遺瞭。
田鎮長可是嫌棄裡頭有蟲粉，吃得勉強；等看到攝像機對準自己，為瞭上鏡，就努力做出一副歡快的模樣，還連聲稱贊，“好吃，美很！”
墳包表現倒異常出色，作為糖尿病人，他享受著每一顆飼料那香濃的、絲綢般的感受……每一口都需要細細的咀嚼，嘎嘣、嘎嘣的優美節奏，聽得人嘴裡都生出瞭唾液。
影帝的角色，無遺屬於胡支書。昔年戰鬥英雄團長，今日已經變成瞭穩重長者，一手拄著拐杖，一手輕輕捻起一粒飼料，細心品味、咀嚼。仿佛將一生的滄桑都溶進在這顆小小的飼料當中。吃著吃著，眼中漸漸浮現瞭淚光。
臉上的追憶之色，代表瞭對昔日苦難生活的回顧；而喜悅和激動，則是對創業成功的肯定，是對未來富裕生活的無限憧憬……走心呀！這他*的才是走心的戲呀！導演撫掌大贊，又不敢打擾胡支書的發揮，小聲吩咐攝影師立刻給老頭來個幾個大特寫。
雖然是導演刻意營造出來的成功感，但第五名看著看著，也有些悸動。看著歡快吃飼料的鄉親們，發現和靠收蟲獲利的感覺截然不同；心裡頭特別踏實，就像是人在一截鋼絲上走瞭好久，忽然雙腳能落地瞭。
不禁想去握一下孫婷的手，指尖剛抬瞭抬，就意識到這是眾目睽睽之下；正要把手放下，卻碰到瞭一個牛皮紙質的文件袋。
孫婷也在看第五名，眼中流露著溫情，把文件袋交到第五名手裡。“昨天就想給你看來著；沒找到機會。不過，也許現在更合適。”
什麼東西？第五名打開牛皮紙文件袋，發現裡頭有一張新辦下來的玉立公司營業執照。自己和鐵馬的名字赫然在上。
雖然當初孫婷要算自己入股，但第五名沒想到她真會把這付諸行動。捏著這營業執照，心情有點激蕩，“你在正學街辦的假證？”見孫婷想把自己塞機器裡去，忍不住又笑瞭。
“不就一股東嘛，至於這麼高興。別忘瞭公司還一窮二白呢。”旁邊，鐵馬嘴上這麼說，笑得倒比第五名還開心。這公司能挺到現在，可都是本少爺的功勞；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擺脫皇阿瑪的陰影瞭？對，不靠上一代，爺照樣白手起傢當商界巨鱷！
導演也拍得滿意，隻是遺憾第五名這產業略少，拍拍飼料加工廠就沒瞭。
“飼料加工，隻是公司產業的一個環節。公司的主營項目，是錦鯉飼養。”孫婷微微一笑，把錦鯉的事給導演侃侃而談。
在秦嶺深處的高山水潭裡養魚？這太新鮮瞭。導演越發亢奮。拍的就是與眾不同，這邊兒是人能吃的魚飼料；那邊再來個國傢森林公園式的養魚池子，這就牛嗶大瞭。
胡支書不由給孫婷豎起大拇指。厲害！先是拿創業把人勾住，緊接著用飼料加工廠點燃導演的工作熱情；最後再用養錦鯉的事把導演推向高潮。這一步步的情景鋪墊，女子娃不簡單。
第五名這會兒也明白瞭，為啥剛才孫婷攔住自己，不讓給導演把事情說完。拍一步，說一步，這才有探索與發現的感覺。見導演躍躍欲試地招呼攝制組開拔，趕緊招呼人扛器材。
墳包最踴躍。這可算到瞭自己地盤瞭，等會兒湖上泛舟……筏子也算。少啥都少不瞭自己的鏡頭！激動中顧不上自己瘦弱的糖尿病足，扛著攝影師的機器就先上山瞭。
通往高山草甸的，都是村民們自己踩踏出來的林間小路，比外頭水泥修的公路難走瞭許多。攝制組爬坡爬得腿肚子哆嗦，才到達水潭。
導演一屁股就坐在潭邊的石頭上瞭，喘著粗氣假裝欣賞風景。
雖然不是秦嶺山脈海拔的最高處，但在這近山頂的地方，極目遠眺，依然能望見隱藏在雲霧間那一層層的山巒。
空氣是新鮮的，遠處傳來野獸的叫聲，與旁邊林間的蟲鳴相應成趣。面前這平靜幽深的水面下，一尾尾五彩斑斕的錦鯉在裡頭自在地遊動……
“世外桃源呀。”導演感慨地彎下腰，掬起一捧清涼的水。撲在臉上，暑氣頓消。“呀，還有個神龕。攝影……”正要讓攝影師把鏡頭挪過去來個近景，第五名忙攔住瞭。“咱創業故事，不涉及封建迷信。”
噢。忘瞭，建國以後不能成精。導演遺憾地點點頭，重新把拍攝思路對準這一潭錦鯉。
孫婷視力好。一眼就瞧清楚瞭神龕上的字，低聲問第五名，“你爸和你哥都成仙瞭？”上次來咋沒註意到呢。早留心，就早開嘲諷瞭。
跟文化人討論封建迷信沒意義。第五名趕緊把話題扯開，指著水潭裡的錦鯉讓孫婷看。“好像長大瞭！”
就是長大瞭！孫婷蹲在潭邊，看到這些小錦鯉都已經長出來瞭形狀。比起當初養過的同齡錦鯉，這裡的小錦鯉明顯體型更勻稱、更健美。孫婷是行傢，深知花色和形體就是錦鯉的價值所在。以前為瞭得到這樣體型的錦鯉需要千挑萬選，可眼前卻條條如此，都有點兒不敢相信。
看到孫婷一臉驚喜的樣子，第五名雖然不解；但看到擠在一團進食的小錦鯉花團錦簇的樣子，心情也格外舒暢。“從今兒開始，咱飼料上就能自給自足瞭，投食上不必縮手縮腳，魚就長得更快瞭。”看到孫婷跪坐在水塘邊，低頭專註看魚的樣子清新動人，手有些不自覺的上前將孫婷低垂下來的發梢幫著朝耳後捋瞭捋。孫婷沒有排斥第五名的動作，反倒側頭靠瞭靠，讓第五名的手觸碰在自己臉頰上。
就這麼個小動作，讓第五名心跳的和打夯一樣；又不忍把手縮回來，便也挨著蹲坐下來。孫婷餘光偷瞄著第五名肢體表情變化，小聲笑瞭；第五名條件反射的稍微朝一側閃瞭閃，立刻變成一張大紅臉。
“兩位愛妃……”鐵馬本在一邊敷衍導演的馬屁，沒想到卻看到這麼倒胃口的一幕，輕手輕腳走過來猛然插話，嚇瞭孫婷和第五名一跳。“要不今晚朕和嫂子睡？”
這下連孫婷都有點吃不住勁瞭，一抓脖領將鐵馬拉坐在身邊。“信不信把你活埋到這兒？！”
第五名點點頭，不管鐵馬信不信，他是信瞭。鐵馬幽怨的瞥瞭第五名一眼，撇瞭撇嘴，一臉委屈。“我也股東之一呢，沒功勞也有苦勞，光你倆親熱瞭……下次記得叫上我！”
這樣的題材即便是在霓虹國也罕見的很呢！第五名和孫婷忍不住順著鐵馬的話在腦海裡處理瞭下場景，畫面太美過於感人，兩人均打瞭個哆嗦，寒毛直豎。不怕不要命，就怕不要臉，孫婷立刻就屈服瞭，趕緊手指著水裡的錦鯉給二人解釋體型好的價值，把話題岔開。
從前為瞭讓錦鯉能出落個好身材，曾不惜重金來模擬流水來加大錦鯉的運動；可效果並不明顯。所以整個養殖過程的汰除率非常高，往往幾萬尾辛虧養上一年都未必能出一條珍品，這也是導致高端錦鯉價格離譜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