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你叫瞭我們一聲姐姐,我們就是你的傢人!”阮流箏看瞭眼寧至謙他們,“還有醫生哥哥們。”
朱雨晨抱著花,流著淚,“謝謝,謝謝你們,這個……真的太驚喜瞭……我完全沒想到……你們太好瞭……我太幸福瞭……”
“來,小雨,吹蠟燭,許個願。”譚雅把蛋糕推到朱雨晨面前鎊。
朱雨晨虔誠地閉上眼睛,唇角的微笑如嵌在她臉上,始終不曾褪去,眼角卻不斷滑落淚水,淚滴打在她懷中的百合花瓣上,凝成珠,流成花瓣的淚,蜿蜒至花心裡。
一個簡單卻溫馨的生日會,朱雨晨把蛋糕分給瞭科室其它能吃蛋糕的病友和傢屬,丁意媛幫她把花插在瓶子裡,放在窗臺上栩。
在所有人都走瞭以後,阮流箏留瞭下來,給朱雨晨剃頭發。
朱雨晨特意洗瞭頭,頭發上淡淡的梔子花香味,好聞極瞭。
“醫生姐姐,給我紮個辮子剪,好不好?”朱雨晨坐端正瞭,背對著阮流箏。
“好。”她輕道,拆開瞭朱雨晨的頭發。
發絲散開,清新的香味兒便隨之散開瞭,浸潤瞭空氣裡每一顆分子,仿佛看見瞭一副雨後黃昏,梔子花開的畫面。
梔子花在南方可以開成片,可以長成樹,但在北方卻難以成活。
聽過何老師唱《梔子花開》,那時就在想是怎樣一種花,後來在星沙幾年,見識到瞭這種傳說中的小白花,才覺得,這花香,真是人間之最。
“小雨,你喜歡梔子花嗎?”她問。
“是啊!姐姐你也熟悉梔子花的香味兒啊?”朱雨晨笑,“我媽媽是南方人,喜歡梔子花,傢裡種瞭盆栽。”
“是的,我也在南方待過,南方雨水多,初夏的夜晚一下雨,我們住的房子後面一片梔子花全開瞭,香味特別好聞。”一邊說話一邊給她梳著辮子,慢慢地一股一股編,速度慢一點,這頭發屬於朱雨晨的時間是不是就長一點?
可是,再長的發也會有編完的時候,她用皮筋把辮子綁起來那一刻,心裡便一直往下沉。
“小雨,我剪瞭啊?”她輕聲問。
“嗯,姐姐,你剪吧!”朱雨晨清脆地回答。
阮流箏入神外這麼久,給病人剃頭從來不像今天遲疑、沉重,當那一根黑亮的辮子從剪刀口掉落,落到她手裡時,她隻覺得整顆心也都隨之往下沉。
“姐姐,給我吧。”朱雨晨自己卻像什麼感覺也沒有似的,從她手裡拿過頭發,握在手裡,等著她繼續剃光。
最後的三寸青絲也在她手裡的刀片下片片脫離,護士把碎發收拾幹凈,朱雨晨則笑著問她,“姐姐,我還好看嗎?”
阮流箏唇角動瞭動,算是笑,“好看,小雨怎樣都好看。”
沒有瞭頭發,朱雨晨那雙眼睛的韻味更加突出瞭,青山煙雨,不食人間煙火。
“姐姐,可以幫我從櫃子裡拿個盒子出來嗎?深綠色的。”朱雨晨說。
“好。”她打開朱雨晨的櫃子,看見裡面果真一個深綠色盒子,系瞭條寬大的白色綢帶。
她把盒子交給朱雨晨。
朱雨晨當著她的面打開瞭盒子,裡面是她常常寫字的那個日記本,還有一瓶香水。
她把香水拿出來,給阮流箏,“姐姐,這種香水是仿真的梔子花的,比較特別,我噴在頭發上的就是這種,送給你,你要不要?”
“小雨……”她本來想說,醫生不可以收病人禮物。
可是,朱雨晨卻道,“姐姐,你會嫌棄嗎?我用瞭一些的。”
阮流箏最終搖搖頭,“謝謝,小雨,我怎麼會嫌棄?”
她收瞭,破天荒第一次收病人的禮物。
朱雨晨很開心,把剪下來的頭發放進盒子裡,和那本日記本一起。
“姐姐,你知道我每天在寫什麼嗎?”朱雨晨撫摸著日記本,輕聲問。
“小雨願意告訴我嗎?”
朱雨晨點點頭,“姐姐,我的長頭發,我的日記本,都是和一個人有關的……”
果然被她猜中瞭。
“我二十歲認識他
tang,四年瞭,他喜歡我長發,所以我一直留著,寶貝著,但是最近掉得有些多,我挺心疼,有時候覺得掉的不是頭發,是我在這人世的時間。姐姐,我沒有那麼堅強,其實我很怕,我怕死,因為這世上有我牽掛的人,我舍不得他啊……”朱雨晨眼中浮起瞭淚光。
“可是……他在哪呢?”阮流箏聽得心酸無比,從朱雨晨的話裡,能聽出來朱雨晨很愛這個人,但在她病入膏肓的時候,為什麼不陪在她身邊?
“他?”朱雨晨的微笑夢一般美好,“他在工作啊!他不知道我病瞭,我沒有告訴他。”
阮流箏愣住瞭,這麼大的病也能瞞得住?
朱雨晨含著淚笑著,她的眼前已經出現瞭那個人的身影,英挺,帥氣,無人能比,“姐姐,他工作很忙的,你知道嗎?我跟他認識四年,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沒超過兩個月。可是我愛他,跟時間沒有關系,兩個月和一輩子的不同,隻是我能多看他幾次而已。姐姐,你能理解嗎?”
她怎會不理解?她從大一開始愛一個人,十三年的今天和十三年前,也並沒有太多不同。
她用力點頭,雖然朱雨晨並不一定能看清,“我當然理解!完全理解!”
“兩個月啊……”朱雨晨感嘆,“還是太少瞭些,如果我能再有幾個兩個月該多好。姐姐,我近來常常忘記事,好多事明明記得的,轉身就忘瞭,我怕,我會連這僅有的兩個月回憶也忘掉,那我該怎麼辦?所以,我才把我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每一次見面他穿瞭什麼衣服,我們一起做瞭什麼,他的頭發是長瞭還是剪瞭,他的五官是什麼樣子,我能記得的我全要記下來,一直寫一直想,就會一直記得瞭……”
阮流箏本來就是一個感性的人,聽著朱雨晨的話,眼淚不受控制地嘩嘩直流,好在朱雨晨視力不太好,看不見她臉上的淚,隻是,她一聲也不敢吭,也說不出一句安慰朱雨晨的話,隻怕一開口,就會哭出聲來。
朱雨晨把盒子蓋起來,綢帶系上,然後將盒子捧到阮流箏面前,輕輕地叫她,“姐姐。”
“我在這呢。”她哽著聲音,終於還是沒能掩飾住悲傷。
“姐姐,請幫我拿著。”朱雨晨捧著盒子。
“好……”阮流箏接過盒子,聲音微顫。
“姐姐,這個就放在你這瞭,如果我不在瞭,請你把它交給日記裡的那個人,好嗎?”
阮流箏答不出話來,隻是眼淚狂流。
“姐姐,好不好?”朱雨晨像撒嬌的小女孩一樣,輕柔地對她說。
阮流箏再也忍不住,一聲“好”之後,哭出瞭聲來。
朱雨晨笑瞭,伸出手去,想給她擦淚,還哄著她,“姐姐,不哭啊,我都沒哭呢……”
“對不起,小雨。”阮流箏抓住她的手,也覺得自己實在不堪,竟然讓病人來安慰她,可她真的控制不住。
“姐姐,幫我交給他,再幫我告訴他,晨晨沒有給他丟臉,晨晨一直很堅強,晨晨是笑著進手術室的……”
“不……”阮流箏抓緊朱雨晨的手,緊緊壓在自己胸口,流著淚,控制著顫抖的聲音,“不,小雨,不用姐姐告訴他,你會好起來的,你自己告訴他!你們還會有很多兩個月,很多兩年,二十年!小雨你要記住啊!”
“好。”朱雨晨該說的話已經說瞭,恬靜地微笑著,看著阮流箏,“姐姐,我都記住瞭,也準備好瞭,謝謝你,我沒什麼事瞭,姐姐早點下班瞭。”
“記得好好休息,按我說的去做,別吃東西,別喝水,知道嗎?”她強忍著眼淚交代。
“嗯,記得呢!”朱雨晨笑著點頭。
阮流箏打算走,遲疑間,還是問瞭一句,“小雨,明天……他也不能來嗎?”
“姐姐。”朱雨晨眉間全是自豪和溫柔,“他不僅僅屬於我一個人,他是天空最矯健的雄鷹,他要守衛藍天和大海,他是我的驕傲。”——題外話——晚上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