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初看著他,沒說話,眼底從探究變成趣味。

林陸驍雙手抄在軍|褲兜裡,下巴朝門外微抬,表情坦蕩蕩地提醒她:“太晚瞭。”

南初輕挑眉毛,十分大方地接受瞭邀請,於是她就在林陸驍傢裡留瞭下來。

林陸驍點頭,“把門關上。”

然後彎腰拉開鞋櫃,從裡頭拎瞭一雙幹凈的拖鞋給她。

南初關上門,低頭看他:“……你剛說沒有?”

林陸驍轉身往裡走,丟下一句。

“我說沒女人穿的。”

“……”

南初跟在後面,林陸驍走到大劉邊上,拿腳踢他,示意他往裡坐,“坐過去。”

大劉正跟邊上的人說著話,回頭看瞭眼林陸驍,十分聽話地往裡頭挪的時候,餘光又掃到南初的身影,心領神會地看瞭眼林陸驍,曖昧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一臉老子懂的表情,還不忘慫恿邊上的幾個兄弟,

“哎哎哎——好歹今晚咱驍爺第一次帶媳婦兒,都別打嫣兒啊,給我精神著點,回頭嚇著我們小嫂子——”

林陸驍坐下,在他腦袋上狠狠按瞭一記,直到大劉腦袋快被按上地板才堪堪松瞭手,沉聲道:“別胡說八道。”

聲音竟帶瞭些松散。

說完,瞥瞭眼南初,示意她坐。

南初一屁股挨著林陸驍坐下去,軍褲被她坐瞭個邊,男人的大腿頓時被勒瞭個型出來,都是肌肉,很硬實,但很勻稱,她低頭細細打量,驚奇發現他比很多男模的身材好上很多。

正當南初打量之際,黑色的裙邊又蹭到瞭林陸驍的腳背。

但褲邊被壓著,沒辦法收腳,他瞥她一眼,口氣很淡:“你媽沒教你怎麼坐嗎?”

南初莞爾,說得一派正經:“屁股大,委屈你瞭。”

“……”

……

今晚這幫人都是林陸驍從小玩到大的發小,起頭那胖子——大劉,從小就愛跟著林陸驍屁股後頭打轉,誰要是說一句林陸驍的不是,他能沖上去給人把門牙打碎。旁邊拎著酒瓶跟人磕得臉紅脖子粗的男人叫孫明楊,也是個硬漢子,小時候還跟林陸驍磕過架,處處跟他對著幹,後來長大後,才發現這幫院裡的孩子,就他倆當瞭兵。而那邊那個坐在單人沙發上抽悶煙玩手機、手上戴著一串佛珠的男人,叫沈牧。

大劉自來熟,拉著南初興致勃勃地介紹著這一圈子兄弟。

而從小缺乏親情、友情的南初,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無法形容,但心裡很飽滿,依稀可以看見在光的盡頭,不斷有人跟你招手,仿佛在說,

——歡迎你進入他的世界。

雖然,世界的主人,正在淡淡地抽著煙,也沒啥表示。

大劉說起這些,眼裡都散著光,“明楊跟陸驍一樣,都是軍人,別看倆人小時候常打架啊,明楊心裡其實惦記著驍爺呢,啥事都愛跟他學。”

說到這,孫明楊那邊丟過來一個枕頭,大劉跟後腦勺長眼睛似的,早有防備,靈活地往邊上一躲,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南初腦門上。

……

林陸驍瞥瞭眼孫明楊。

孫明楊一個激靈,忙跟南初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手滑手滑!”

大劉拎起枕頭猛地砸回去,嘴裡還振振有詞,“敢砸小嫂子!等會驍爺收拾你!”

這聲小嫂子叫得南初整個人神清氣爽,看著胖乎乎圓不溜丟的大劉越發覺得順眼稱心起來,隨後掃瞭眼身旁依舊沉默抽煙的林陸驍,決定做個大方得體的“小嫂子”,莞爾一笑,“沒事,玩玩而已。”

南初確實美,特別今晚這小模樣整的,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像月牙,大劉瞬間被迷瞭三魂五道,心道:媽的,驍爺到底上哪兒找的這妖精!

大劉這人打小就對美女沒有抵抗力,偏是這樣,偏就沒有女人緣。

他們那時住的橫街三胡同口,有個算命先生,是個瞎子,在他們那帶出瞭名的準,那時每戶人傢生瞭小孩都愛拿生辰八字給算命先生看看。

林陸驍他們幾個一出生,幾傢傢長就拿著生辰八字找瞭算命先生算過一掛。

傢長們揣著先生的幾字箴言回傢,也就當是個傳統,準與不準,心中都自有較量。

直到林陸驍他們幾個長大,那時又皮,聽人說有這個傳統之後,大劉就天天纏著那個算命先生問天機,算命先生搖搖頭,不答。

林陸驍倒是對這些無所謂,命不命,佛神道教這些他向來不信。

大劉則張嘴就問:“幫我算算,我以後能娶幾個老婆?”

驚呆瞭眾人。

林陸驍那時頗有范,靠著墻,雙手插著兜,一腳朝大劉屁股踹過去,笑罵:“國傢規定你隻能娶一個!你還想娶幾個!”

眾人哈哈笑,算命先生搖搖頭,對他們說,我一人送你們一句話吧。

大劉至今還記得算命先生給他的那句話。

——不識貨,半世苦;不識人,一世苦。

不過他至今也沒明白,隻當那先生故弄玄虛罷瞭。

大劉把神志提回來,跟南初繼續說:“真的,這小子在陸驍考上軍校後,他立馬就去參加大學生征兵瞭,結果那鬼莽的性子還讓他誤打誤撞進瞭特種部隊。”

南初好奇地問:“那他跟林陸驍打架誰厲害?”

“他跟陸驍打架沒贏過。”說到這兒,大劉想起小時候有次林陸驍發狠,攔都攔不住:“陸驍特別狠,我記得有次他弟弟,林啟,你認識吧?”

南初點頭,“認識。”

大劉一聽,連弟弟都認識瞭,多半這小嫂子靠譜瞭,就算不成估計也是在成的路上瞭,於是越發拿南初當自己人瞭,興味盎然地說:“小啟弟弟身體不好,上學時候經常挨欺負,有次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回來,陸驍那時上初中,回傢一看見這就沖人傢裡頭把人的鼻梁骨給打斷瞭,我跟明揚牧哥拉都拉不住,結果回傢就給他爹關禁閉還——”

話說一半,大劉被人踹瞭一腳。

坐在兩人中間的林陸驍正撣著煙灰,瞅一眼他,諷刺道:“有這功夫給人講故事,你怎麼不去說評書?”

大劉不服,“我這不是幫你照顧小嫂子嗎?你看你光顧自己抽煙,又不理人傢,我幫你照顧照顧人傢,你還讓我去說評書,我說你丫的,情商這麼低,是怎麼找到女朋友的?”

說到這兒,忽然想到,眼光一亮,看向林陸驍,“哎——你不會是吃醋瞭吧?”

林陸驍直接翻瞭白眼,“滾。”

“得得得,我滾,不打擾您二位。”

然後大劉真滾瞭,去找孫明楊劃拳,孫明楊明顯有點嫌棄他,一掌拍他腦門上也讓他滾,大劉轉頭跟一旁抽悶煙時不時抿一口紅酒,眼神全在手機上沈牧訴苦:“牧哥,你說倆當兵的怎麼都這麼粗魯?動不動叫人滾。”

沈牧頭也沒抬:“滾。”

“……”

大劉默瞭一陣,“你不是信佛嗎?佛祖說不能罵臟話。”

……

大劉走後,沙發上瞬間寬敞多瞭,林陸驍往邊上挪瞭挪。

南初看著兩人之間微微拉出來的空隙,問他:“你怎麼不解釋?”

林陸驍轉頭看她,“解釋什麼?”

“解釋我不是你女朋友啊。”

那幾個小子的性格林陸驍從小玩到大,簡直太瞭解瞭,解釋多瞭還覺得他心裡有鬼,而且他向來也不是解釋的人,時間長瞭自然就瞭解瞭。

而且那時,他認為,那應該是他跟南初最後一次見面,送她回傢把話說清楚,讓南初不要再來找他,大劉他們以後見不到她,自然就明白瞭誤會一場,又何必花費一根煙的時間去解釋。

他嘴裡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笑笑,沒說話。

人往前傾,準備去摸茶幾上的打火機,結果被眼疾手快的南初搶先摸到。

黑色的金屬方形打火機被女人嫩白柔軟的手捏住,南初隨手打瞭個轉,調整好方向,纖細的指尖輕輕一撥,蓋子彈開,拇指一轉,火光瞬亮。

飄動的火苗。

林陸驍手還停在半空中,扭著身子看她,煙還叼在嘴裡。

明明客廳點著燈,卻感覺這火苗更亮。

“快點呀,燙手。”南初低聲催促。

林陸驍低頭笑瞭下,俯身過去,就著她的火苗,把煙吸燃,靠回沙發上,吐著煙霧,轉頭瞥一眼身旁的姑娘。

明眸皓齒,楚楚動人。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當年考上軍|校離開橫街時。

那先生站在三胡同口跟他說的話。

“你這孩子有傲骨,有血性,將來會是個英雄。”

緊接著,先生又嘆瞭口氣。

他雖不太信命理之類,但也覺得有趣,所以多嘴問瞭句,“您嘆什麼氣?”

先生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從火光中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