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這個“喂”字也有講究,比如要足夠文雅,但也要足夠嫵媚

許子詮的表情在下一秒變得難看。而他不用看也知道,唐影的表情隻可能會更加難看。

洶湧的情緒總是來地緩慢。大腦需要一鍵暫停,然後迎接風險。等唐影意識到這兩條信息意味著什麼的時候,她已經摔開被子以及被子上許子詮的手,利索從地上撿起睡裙套上然後昂然離開瞭房間。

許子詮迅速堵在門口——“你聽我解釋!”

唐影低頭瞄瞭他一眼:“你先把衣服穿上。這樣解釋不太嚴肅。”

許子詮趕緊說好,可才轉身找衣服的瞬間,唐影就敏捷從他的身體與門縫之間的空隙穿過,嗖地溜進自己房間,再砰一聲重重扣上門。

許子詮好不容易穿戴整齊,在門口敲門:“唐影,你聽我解釋。”

男人遇到誤會的臺詞隻有這一句,實在太蠢,幾十年電視劇的耳濡目染,讓任何女人都會在聽到這句話的下一瞬間,脫口而出三連: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許子詮嘆一口氣,隔著門喊:“你不聽我也會解釋。”

唐影沒說話瞭。她當然想聽。

“是那女的今天來我辦公室樓下堵我。我防不勝防!”

房間沒有動靜,許子詮頓瞭幾秒,又趕緊補充兩句:“沒擁抱!沒牽手!沒任何親密接觸,我今天遲回來真是加班。我見瞭她撒腿就跑,真的,我發誓。”

過瞭會兒,門打開,唐影鉆出半個腦袋:

“她怎麼知道你辦公室在哪裡?”

“她閑的啊。”許子詮痛斥。

“你剛剛還對我裝逼來著,說你對待感情真心,一旦進入戀情,絕對不搞曖昧。”

“這不是裝逼,這是說實話。我才不想和她搞曖昧。”許子詮賭咒發誓。

“那你還留著她微信?”

許子詮一愣,沒什麼深仇大恨,他貌似從不刪人微信。這會兒求生欲湧起,拿起手機,詢問:“那我現在拉黑她?”

唐影“嘖”地看瞭他一眼,晃瞭晃手機提示:“你再猶豫會兒?反正我已經在app store上下載交友軟件瞭,並打算用上周末你給我拍的香艷私房照做頭像。”

照片是她紮著哪吒頭,穿著傢居短袖短褲,勾著腿趴在沙發上加班時候,許子詮偶然路過順手拍的。拍照時悄無聲息,等到唐影上班時候,他才將照片發給她,配文四個字:“可鹽可甜。”

“你敢?!”渣男聽瞭這句話,劈手就奪她手機,火速舉到她夠不著的地方,瞪她:“喂喂唐影,你找死呢?”

“大哥,這是外交上的對等原則。你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你。你還留著糾纏你小姑娘的微信,那我也要找個小哥哥不清不楚。”

許子詮冷笑一聲,手起刀落翻出於川川的名字拉黑,又抓過唐影的臉解鎖她的手機,將正在下載的社交小軟件秒速刪除。最終將手機扔回唐影懷裡,許渣男恢復理直氣壯:“行,我把她拉黑瞭。你給我老實點。別想找借口和別的小哥哥不清不楚!”

唐影沒說話瞭,問:“拉黑是一回事,那她又來找你怎麼辦?”

“人來找我,我跑啊,都拉黑瞭還怎麼可能找……”

話音未落就被一聲電話鈴打斷——來電是一串陌生號碼,顯示號碼所屬地:上海。

可想而知是誰,許子詮和唐影對視,震動又尖叫的手機握在手中,燙如山芋。

“我……應該接嗎?”

“你也可以掛瞭。”唐影瞇眼。

接電話的結果是送命,掛電話則代表瞭心虛。鈴鈴朗朗的重復旋律如同催命,好在許子詮臨危不亂,風暴思考三秒之後,腦中燈泡“噌”地亮起——幾分慌亂的神色變得鄭重,許子詮看向唐影,鄭重其事將手機遞瞭上去:

“親愛的,你接。”

“哈?”唐影一愣。

在大作的鈴聲中,許子詮點點頭,一臉同仇敵愾:“對啊,你來親自處理這個試圖挖你墻角勾引你男朋友的狐貍精!”

“你接瞭?!”

林心姿一臉不可思議,漂亮的眼睛瞪圓。大美人最近剛搬瞭新傢,胡哥替她租的短租公寓到期,她最後千挑萬選租在瞭百子灣附近的自如公寓裡。上班不遠不近,不算最佳選擇。可在林心姿看來,這裡租金便宜,生活與文化氣息濃厚,更重要的是——北京的腳部藝人與網紅聚居此處,平均顏值頗高:日常混雜在漂亮的人中間,有利於身心健康。

唐影周末帶瞭甜品來給閨蜜暖房,兩個姑娘守著北京將暗未暗的天邊,接著八卦——

“對啊。我接瞭。”唐影盤著腿在軟墊裡,咬一顆櫻桃,“我原來以為修羅場應該刀光劍影,但其實不是,真正的修羅場看起來一片平靜。”

畢竟年紀輕輕閱歷有限,誰也沒送上門做過幾次小三,而也不是誰都有機會直面一次所謂“小三”。

但好在這些年狗血小說與電視劇的頗多涉獵,接電話前,唐影深深吸氣,特地清瞭清喉嚨端出正室專用嗓音,柔柔說瞭一聲:“喂?”

這個“喂”字也有講究,比如要足夠文雅,但也要足夠嫵媚。文雅為瞭顯示端莊,而嫵媚能讓第三者自覺撤退。在一旁的許子詮聞言也驚:呵,這女人和我打電話從來不是這個嗓音。

電話那頭頓瞭三秒,被一個“喂”字生生噎住。像是本準備好瞭一腔騷話,卻沒想到接電話的也是一位騷人。

唐影出其不意拔得頭籌,拿出耐心,接著說瞭聲:“喂?” 尾音依然嫵媚。

對面總算是緩瞭過來,意識到大敵來臨,音調突變:“啊——是你啊。”於川川恢復瞭滑膩聲音,短短三個字,也有講究:“是你”兩個字體現瞭然,而一個“啊”,尾音拉長,流露出三分不屑。

“哦,你知道我?”唐影笑瞭笑,瞥瞭許子詮一眼,低頭接著說:“許子詮就在我身邊,可他好像,不太想接你的電話。”

女性情敵之間的對話,仿佛在用聲波比美。但既然是對峙,比美的同時,內心都有幾分犯怵。

那頭涼瞭涼聲音,冷冷說:我不信。

唐影耐心:人總要接受現實。

她安靜瞭。過瞭一會兒用一貫誘惑嗓音問:“對瞭,許子詮沒和你說過我是誰嗎?你知道我和他認識瞭多久,之前經歷過什麼?而且今天我們還……”

唐影搖瞭搖頭,打斷她的滔滔不絕,對著電話:“你不重要。”

於川川愣住。

“你想想,哪怕他有一點點心疼你的想法,都不可能把電話給我,任你跳梁小醜般蹦躂。”

唐影說這話間,許子詮已經懶得圍觀,轉身開瞭PS4,連接屏幕興致勃勃開始殺怪——果然是冷血無情大渣男。她內心吐槽,對著已經發懵的於川川,又加瞭一句:

“所以,還要繼續嗎?”

大小姐利落掛瞭電話。

“一記絕殺!”

林心姿聽瞭敘述,高舉雙手鼓掌,贊許閨蜜: “這些年的小說沒白看!”

唐影抬瞭抬眉毛,“以婊之道還之婊身,誰不會?”

“然後呢?”林心姿又問。

掛瞭電話將手機扔給許子詮的時候,他正在遊戲裡激戰正酣,人沒搭理自己手機,卻伸手一把拉住她圈在懷裡。唐影皺眉問:“幹嘛?!”

“消氣瞭嗎?”他的胳膊環著她,微微低頭湊過來嗅她的發,眼睛仍盯著屏幕殺怪,沒等唐影回答,又問一句:“這是什麼洗發水?這麼好聞。”

唐影窩在他懷裡換瞭個舒服姿勢,隻回答第二個問題:“小眾冷門斬男香。專殺各類大渣男。”

側過頭又問他:“殺你嗎?”

“殺。你的一切都殺我。”聲音很低。

唐影滿意瞭。沉浸在剛剛交手勝利的喜悅裡,幸福的女人難免聖母心爆棚,過瞭會兒,突然問:

“誒……這樣會不會有點殘忍?怎麼……是唐突佳人。”幾分於心不忍。

他詫異:“這麼容易心軟?之前還嫌我拒絕不幹……過,這不……許子詮抬手又滅掉瞭一個撲上來的怪,“她自找的嗎?”

禮貌的拒絕人傢不放在心上,沉浸在恃靚行兇的戲碼裡糾纏不已,他今天下班就撞到撲面而來的於川川,當著一群同事的面親親昵昵與他打招呼,她是溫室裡被人捧著長大的大小姐,將同事的驚訝默認是驚艷。漂亮的姑娘滿街都是,不註意分寸才失體面。許子詮也不能真的揍她一頓。幹脆讓唐影出面,上演一出殺人誅心。

唐影抿抿嘴沒說話瞭,耐下心來看著他玩瞭一會兒遊戲,遊戲裡的世界是一個衰敗城市,許子詮控制人物在城市穿梭,畫面陰暗,背景音樂森森,唐影一邊看他利落殺怪,一邊嘴上嘖嘖點評:“狠心。絕情。大渣男。”

許子詮隻是哼瞭哼,殺怪不停。揮刀跳躍,玩轉男性荷爾蒙爆棚的刺激遊戲。過瞭會兒唐影嫌無聊瞭,挪瞭挪身體打算離開。許子詮不許,拉住問:“去哪兒?”

“回房間看綜藝。”

“看綜藝多無聊。”他箍著她,命令:“看我打遊戲。”

“喂!我不是要聽這個!”林心姿本來想問八卦後續,卻不想被塞瞭一嘴狗糧,緩過憤怒,好奇又問:“她會這麼容易放棄嗎?那個女的有沒有可能再次找上門來?”

唐影想瞭想,搖頭:“大概率不會。”

按照許子詮的說法,於川川是個驕縱白富美。這樣的女生突然對他感興趣,無非是喜歡刺激,未必圖這個人,而是貪圖掠奪的快樂。而解決的方法也很簡單——讓她體會不到快樂就行。

愛情裡的外來者是經久不衰的話題,針對不同的入侵對癥下藥才是明智之舉。世界上的男人那麼多,為何他們偏偏就盯上你的男人?不同類型的女人有不同的目的,找準目的,才能釜底抽薪。

唐影掰著指頭算,“在我看來,入侵者的類型可以大致分為三種:一是為瞭愛情——代表類型是悲春傷秋的文藝女青年,仰慕才華,吃露水生存,相信至純至真的愛。一旦愛上恨不得同生共死,禮義廉恥與道德更不在話下,通通不是阻礙。代表人物是瓊瑤早期女主角,名言是:我不是來拆散你們,而是來加入你們的。”

林心姿大笑。

“還有第二種,為瞭錢與生存。這類型的入侵者大多出現在中年危機八點檔裡,多半是夫妻奮鬥半生財富,男人總算事業有成,表面上幸福美滿實際內心騷動不安,好死不死碰上瞭出生貧寒又有些姿色的小秘書小助理或者女大學生,她們懷揣著逆天改命的願景,想走捷徑,攀上男人就像緊握救命稻草,死都不會放棄。”

林心姿嘖瞭一聲:“這類型是不是最可怕?”

“確實如此。第一種女人雖然激進,但敢和她們混在一起的男人也數量有限。大多數男人務實,為瞭愛情烏托邦而要死要活拋妻棄子的戲碼不符合他們的核心價值觀,一旦遇上瞭,很可能敬而遠之。而第二種女人,求的是生存。她們一無所有,所以才敢抓緊機會孤註一擲——失敗瞭大不瞭從頭再來,成功瞭就能一步登天。既然是生存,當然手段百花齊放,精神又百折不撓,這的的確確是最可怕的一種人。”

林心姿為這番理論嘆為觀止。

唐影笑笑,這幾天著實做瞭一些研究。她接著說:

“剩下第三種入侵者,其實是最無聊的:她們勾搭非單身男人無非是為瞭證明自己——在現實生活的打怪升級中瞭卻自己做狐貍精的夙願。這類型的女生往往條件尚可,或者極其自戀,將裙下之臣看做人生KPI來認真完成,把俘獲男人或者從別人手中搶奪男人當做榮耀。她們骨子裡不把男人當人,而是視為戰利品,如果可以,恨不得將他們做成勛章掛在胸前。”

林心姿得出結論:“那個於川川,明顯就是第三種?”

“嗯哼。”唐影宛若給客戶講解最新行業規范,理論紮實加上成功實踐, 賦予她一臉揮斥方遒, 喝瞭口水,接著分析:“她屬於第三種,並且還是第三種下細分的白富美型。這類型的入侵者看起來來勢洶洶,其實最好打發——擁有太多,所以她們在意名聲;自尊心太強,因而不能接受侮辱。同時,條件太好,周圍追求者也不乏,她們憑什麼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

“這樣的入侵往往基於一時心血來潮。就像暴雨傾盆,轉眼就消失。打壓她,再拖一拖,把她追求刺激的耐心耗盡,基本就能解決。”唐律師自信一笑。

“分析透徹!”林心姿恨不得起立鼓掌,對於川川嗤之以鼻:“那個女的也是奇怪,看著正經,卻偏偏有奪人之好的惡趣味。”

唐影聳聳肩,誰知道?——畢竟奇葩兩個字,從來不會自己寫在臉上。

時間從女人的交心與八卦中飛速滑過,從窗戶看過去,天邊最後的一縷光被夜色吞並,城市緩緩沉入黑暗裡。

林心姿新租的傢依然是老舊二居室,地段更偏,她隻租其中一間,三千以內的房租,她說徐傢柏的陰影讓她暫時決定要開始攢錢,洗心革面拋棄ayawawa的理論做獨立女性。現代人的社交方式就是哭窮,林心姿就職國企,平均下來每個月到手不過8000,但所謂寒酸隻是表面:除瞭北京戶口,背地裡是逢年過節各項福利與補貼優厚的員工食堂與超市。更重要的,指標確定,明年此刻就能分一套好房。

剛搬傢不久,林心姿的大部分行李還四處雜亂堆在房間。另一間空著,據說已租但租客尚未入住。

此刻兩個人看著樓下與周遭升起的點點星火,是這個城市在暗中睜開的眼睛。照亮屋子的是她新買的落地燈,依然是宜傢的性價比產品。

時間不早。

唐影從坐著許久的軟墊上拍瞭拍手起身準備回傢,替林心姿收拾瞭小桌上零食。 想到什麼,忽然問:“對啦,你最近怎麼樣?”

問的當然是愛情。

林心姿低頭收拾桌面殘骸的手頓瞭頓,悶悶說,“就那樣唄。”

“胡哥呢?你之前搬傢,他有沒有來幫忙?分明說好瞭高效溫柔。”唐影調侃。

大美人沒回答,一手抓著垃圾桶,一手套著一次性手套,粗暴將桌面上的殘屑嘩啦啦刨進桶裡,過瞭會兒才答:“哦,他在忙呢。”

“忙什麼啊?還有什麼比追妹子更重要。”

林心姿哼瞭一聲,將裝滿瞭垃圾袋從桶裡拿出,狠狠在上面打瞭死結,抬眸子看瞭唐影一眼,語氣嘲諷:

“他啊,在忙著談戀愛。”

《裝腔啟示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