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識海,依舊是松山小徑,瀑佈激流。
夜曇站在山前,有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壯。她前行幾步,突又站住腳步。過瞭一會兒,她從懷裡掏出一盒脂粉,用尾指勾瞭一點,在額頭畫瞭個印記。畫完之後,她臨水一照,覺得跟虹光寶睛差不多,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藏識海的法陣並沒有阻攔她,她長軀直入,直接來到山頂。
學舍如舊,松樹之下,東丘樞白衣素冠,臨風獨坐。他衣上深深淺淺,是水墨染就的一副煙雨山水。夜曇上山,他面上沒有表情,手上倒是托著一隻精巧的香爐。
香爐輕煙繚繞,東丘樞隱在煙霧之後,說:“原來你還記得要來見我。”
他的聲音裡透著不悅,顯然對夜曇並不滿意。夜曇臉皮厚如城墻,哪把這點責備放在眼裡?她說:“我這不是來瞭嗎?”
東丘樞掃瞭一眼她額間,沉聲說:“你竟然還未摘除虹光寶睛!”
他聲音裡怒火隱隱,夜曇說:“你若消息靈通,就應該知道,現在玄商君已經對我情根深種瞭。我要拿掉這法寶,可謂是輕而易舉。”
東丘樞更氣,最近玄商君的動向,他當然瞭若指掌。他怒問:“那你為何還不行事?”
夜曇說:“那當然是我還有個條件瞭!”
東丘樞倒是瞭然,問:“條件?你想讓我放瞭離光暘?”
夜曇一臉奇怪:“放他幹什麼?”
東丘樞愣住:“難道不是?”
夜曇說:“當然不是啊!我要你放瞭他有什麼用,你想抓隨時都能抓回來。他又打不過你!”
“……”有道理。東丘樞在這一刻,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他問:“那是什麼條件?”
夜曇說:“我要你把步青瓷丟進鹽姥的鹽池。”
“步青瓷?”東丘樞回想瞭一下這個名字,“是水仙花殿的一個小仙娥。你跟她有過節?”
其實步青瓷如今已是水仙花令使,可不是什麼區區仙娥瞭。但在東丘樞這樣的人面前,她的修為地位,當真是能忽略不計瞭。
夜曇說:“她得罪瞭本公主。”
東丘樞冷哼:“她是草木之妖,放進鹽池,就是身死道消。你就不覺得殘忍?”
夜曇上上下下打量他:“殘忍?你對本公主這麼可憐、這麼無辜、這麼純真善良的女孩子施以酷刑的時候,你不殘忍嗎?”
東丘樞真是受夠瞭她的聒噪:“閉嘴!我豈能受你一個小丫頭驅使!”
夜曇說:“那我就不摘虹光寶睛。”
東丘樞簡直要被她氣死:“你不想活瞭?!”
夜曇不僅不怕,她還在東丘樞面前坐瞭下來,甚至用東丘樞的茶壺喝瞭一口茶:“我不活瞭,你把我殺瞭吧。”
“……”東丘樞強咽下喉頭的血,問:“離光暘的命,你也不要瞭?”
“他?哈哈!”夜曇像是聽瞭什麼笑話,“你殺瞭他之後,記得把我和他的屍體丟遠一點。不然他多看我一眼,都胃疼。”
東丘樞算是徹底沒招瞭,他說:“我怎麼信你?你說的謊話還少嗎?”
夜曇料定他不會殺自己,聳瞭聳肩,有恃無恐:“你也可以不信我呀。”
東丘樞舉起杯盞的時候,手都在抖。
——深呼吸,深呼吸,喝口茶降降火,現在不是殺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