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殿。
丹霞上神前來,也不待人通報,她直接進入內殿。殿內,東丘樞正閑坐飲茶。
“東丘樞!”丹霞上神手捂胸口,額間冷汗直流,看見這個人,更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我身上這道氣勁日夜發作,你到底幾時能幫我解開?”
東丘樞甚至沒有抬頭看她,隻是衣袖一揮,丹霞上神慘叫一聲,站立不穩,跌坐在地。外面有小花仙聽見聲音,問:“微月上仙?”
一旁,步微月淡淡道:“無事,退下。”
一直等到外面小花仙走遠,東丘樞才冷冷地道:“求人至少應該有個好的態度。”
丹霞上神咬碎銀牙,但沒辦法,她強撐著身體,跪倒在地,說:“東丘先生,當初說好我們隻要救瞭您,您就放過我們。您看,現在您傷勢已經恢復瞭大半,是否也該兌現當初的承諾?”
東丘樞冷笑一聲,道:“承諾?當初搭救老夫,你們二人並非出自本心。如今,卻要讓老夫心甘情願地放瞭你們,是不是不公平呢?”
步微月眉頭微皺,但並不太意外。東丘樞留在水仙花殿這一個多月,她已經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人。丹霞上神說:“你的意思是,你要毀約?難道你就不怕我們把你供出來,交給天帝嗎?”
“哈哈。”東丘樞毫不畏懼,反而說,“那你何不試試?”
丹霞語塞,她不敢。天帝現在仍未寬恕她,若她再和藏匿東丘樞這樣的事扯到一起,恐怕會被剔除仙骨,貶為凡人。她的沉默,東丘樞顯然很滿意。他說:“這就對瞭。你執掌霞族多年,跟魔族想必能攀上一點交情。你替老夫向離光青葵帶個話。老夫對她,著實也是非常想念啊。”
“離光青葵?!”步微月和丹霞上神異口同聲,皆是滿臉驚訝。
東丘樞說:“速去。”
從內殿出來,丹霞上神與步微月並肩而行。丹霞上神一臉陰霾,步微月卻神情輕松。丹霞上神看瞭她一眼,立刻警覺,問:“你對解除氣勁之事毫不在意,難道是已經跟東丘樞達成什麼交易瞭嗎?”
步微月唇角微抿,說:“上神想到哪裡去瞭。隻是這一個多月,我抽空瞭解瞭地脈紫芝到底是什麼。我很高興。”
“地脈紫芝?”丹霞上神莫名其妙。
步微月輕聲道:“那個賤婢,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死到臨頭瞭。我真期待,有琴的犧氏琴,貫穿她身體的那一刻,她會是怎樣的心情。”
“你簡直是瘋瞭。”丹霞上神恨恨地說瞭一句。
步微月卻不以為意,眉梢眼角都是微笑。
天葩院,玄商君並沒有久留。
他還要與乾坤法祖等人進入歸墟,一並查找東丘樞的下落。臨走之時,他對夜曇仍舊十分不放心,說:“我還有事,你乖乖留在這裡,不要亂跑。”說著話,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盤,裡面胡亂擺放著形狀各異的小星星。
玄商君將玉盤遞給夜曇:“文昌帝君已經跟我說瞭幾次,你的常識課太差。我特意做瞭這個星盤,裡面是最簡單的天界星宿圖。你要自己拼回去。”
夜曇哪有心情拼什麼星盤?她胡亂把玉盤推到一邊,含糊道:“知道瞭。”
玄商君滿心無奈,隻得說:“好好等我回來。”
眼看他走出門去,夜曇低頭再看看這星盤。這確實是最簡單的天界星宿圖——垂虹殿的地面就用星辰隕石拼著這星盤的圖案呢。上面玄商君還很細心地做瞭標註。
夜曇拿起小隕石,拼第一個就困瞭。
“什麼東西嘛!”她啪地一聲,把小隕石擲回星盤。
魔族,濁心島。
青葵正在養傷,她傷勢沉重,見不得風。雪傾心為瞭讓她好好休息,將周圍窗幔全都放瞭下來,並不許任何人打擾。青葵正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有人鉆進被子。
她睜開眼睛,就見嘲風將她虛虛往懷裡一摟。
“你……見過我父王瞭?”青葵對自己父王一直十分牽掛,此時也忙不迭問。
呃……怕她擔心,嘲風沒提離光暘被東丘樞所擄的事,含糊道:“已經見過。暾帝陛下十分……康健,我也已經派人前去護衛,你盡管放心。”
青葵面色微紅,將臉埋在他肩頭,問:“那……你告訴他……我們的事瞭?”
“嗯。”嘲風被那青絲糾纏包裹,骨頭都穌瞭,二話不說就開始吹,“嶽父知道瞭我們的事,對我這個賢婿十分滿意,連連誇贊。還囑咐你乖乖跟著我,隻等著抓住東丘樞,我就上門提親。”
他昧著良心胡說,青葵羞怒,伸手捶他,到底渾身疼痛,沒太用力。
嘲風握住她的手,說:“現在東丘樞下落不明,神族懷疑他藏身歸墟。我會奏請父尊,入內搜捕。你好好養傷,等著我擒獲此賊,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青葵羞得不敢抬頭看他,許久才低低地道:“嗯。”
嘲風想要將她抱進懷裡,到底是怕弄疼她,最終隻親吻瞭一下她的耳垂。
捉拿東丘樞,是眼下神魔兩族的頭等大事。
歸墟之畔,天帝少典宵衣、魔尊炎方同時趕來,看見彼此卻都是冷冷一哼。少典宵衣手掌一翻,一個琉璃寶盒出現在手中。寶盒裡,灰黑色的盤古斧碎片靜靜躺臥。沒有光芒萬丈,它平靜時如同一塊普普通通的廢鐵。
少典宵衣取出此物,將它交給玄商君。
玄商君雙手接過,看瞭看身邊的乾坤法祖。法祖點點頭,與他站到一處。魔族,相柳和嘲風也站瞭出來。因為隻有一片盤古斧碎片,兩族並不能派出更多人前往。
乾坤法祖道:“事不宜遲,出發吧。”
相柳和嘲風當然也無二話,四人一起,縱身躍入歸墟。
歸墟之中,混沌之炁如水如霧。
玄商君和嘲風都在認真地搜索東丘樞的下落,乾坤法祖和相柳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直到最後,相柳的手在兩壁不住搜尋,沉聲問:“當初……是在這裡嗎?”
玄商君和嘲風都看過來,因為四個人隻得一片盤古斧碎片,大傢隻能輪流使用,並不敢分散太遠。
玄商君將盤古斧碎片遞給相柳,相柳隻短暫保留,隨即遞給嘲風。
嘲風接過盤古斧碎片,問:“大祭司在找什麼?”
三人身邊,乾坤法祖面色同樣凝重,他左右張望,很快確定:“正是。”
相柳來來回回又將周圍尋瞭個遍,許久才喃喃地說:“不見瞭……這次真是出大事瞭。”
玄商君看向乾坤法祖,乾坤法祖深深嘆氣,說:“五千年前,神魔兩族為瞭爭奪這一片盤古斧碎片,曾在這裡發生過一場大戰。”
這樣慘烈的戰事,嘲風和玄商君當然知道。嘲風說:“那一場戰事,魔族傷亡慘重。你不會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一通吧?”
相柳瞪瞭他一眼,說:“三殿下竟然還能玩笑,也不看看如今是什麼時候!”
乾坤法祖說:“那場大戰,盤古斧碎片墜落歸墟。不少神魔都曾入內搶奪。但受混沌所擾,神魔兩族都傷亡巨大。我與先帝在追回盤古斧碎片之時,曾和你祖父在此交手。當時,此地有一株活物。”
“活物?!”嘲風和玄商君幾乎異口同聲,“怎麼可能?”
“可能。”相柳嘆瞭一口氣,“當初我也在場。那花株極為怪異,就生長在石壁之上。”
嘲風有點明白瞭,說:“這是什麼花,竟能適應混沌之炁?那豈不是,上古之時便已存在?”
玄商君到底所學廣博,他輕聲說:“地脈紫芝?”
乾坤法祖說:“正是。當初盤古開天之後,宇宙巨變,上古活物不能適應清濁分離的環境,盡數死去。隻有歸墟之中,還留下這一株奇花。傳說,此花成熟之後,能吐納混沌之炁,令其循環再生。可是現在,它不見瞭。”
玄商君和嘲風同時靜默,許久之後,嘲風終於說:“傳聞之物,可信嗎?”
相柳指瞭指壁上,說:“當然可信。你們看。”
嘲風目光受他指引,向壁上一看,隻見壁上的紋路,不是他以為的法術符咒。那堆疊模糊的,是無盡的屍體。它們有人有獸,大多已化成瞭石頭,但還可見垂死掙紮的慘狀。
相柳臉色陰鬱,說:“這就是上古世界最後的模樣,天道無情,如果地脈紫芝成熟,混沌之炁充斥天地,我們也會如壁中這些殘骸一樣。四界蒼生,無一能幸免。”
嘲風將手裡的盤古斧碎片遞給玄商君,混沌之炁如針刺刀割,他們衣衫上盡是血跡。但是好在盤古斧碎片相護,幾個人又修為深厚,倒是傷害不大。
這本就是為瞭擒獲東丘樞而保存實力,四個人倒也未生搶奪盤古斧碎片之心。
玄商君接過碎片,嘲風說:“我真不敢相信,你們竟然會讓如此危險的花株留存至今!”
他言語之間毫不客氣,玄商君當即給瞭他一記冷眼,以示警告。旁邊,相柳倒是難得偏向神族,說瞭一句:“上古世界最後遺留的血脈,沒有人舍得輕易毀去。即便是你的祖父尚在,大抵也會讓它留存。”
“那現在怎麼辦?”嘲風倒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事已至此,埋怨無用。他說:“誰知道東丘樞那老賊是不是已經得到瞭這個什麼地脈紫芝?”
乾坤法祖說:“地脈紫芝生性嬌貴,不易開花。就算是開瞭花,按照記載,也是需要在混沌之中,讓兩個花靈互相融合。等到花靈合二為一,花株成熟,它才會吐納混沌之炁。如今我們隻要找到這花株,將其毀去,也就是瞭。”
玄商君說:“此花天地之間絕無僅有,還請法祖繪下畫像,分發四界。”
乾坤法祖點點頭,相柳說:“如此便再好不過瞭。此地也不便久留,上去再說。”
歸墟兩岸,少典宵衣和炎方正靜默等待。
這二人此時心中煩悶,實在是無話可說,不打起來就已經是再好不過。
很快,歸墟之中,四人同時上岸,然而,不用問也能看出,他們這次帶回來的,可絕不是什麼好消息。
果然,乾坤法祖也不避著炎方,直接道:“東丘樞不在,紫脈紫芝……不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