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也有這種感覺,畢竟以前皇兄雖然也冷漠,也沒什麼表情,甚至也與父皇抗爭過,比如自己立妃的事情。但……現在的皇兄,卻像是對父皇完全失望瞭一樣,語氣裡都不再帶著從前的尊敬。
她很好奇原因,連忙拽著自傢皇兄,邊走邊一臉嚴肅地問:“皇兄與父皇之間,是發生瞭什麼嗎?”
南平公主也是前皇後所出,與殷戈止向來親近,所以殷戈止對她的態度是很溫和的。
“你眼裡的父皇,是什麼樣子的?”他問瞭一句。
南平公主握拳,一臉崇敬地道:“善惡分明,剛正不阿,父皇是一代明君!”
看著她這表情,殷戈止輕笑瞭一聲。
“皇……皇兄?”南平嚇瞭一跳,縮著脖子忐忑地道:“雖然你笑起來很好看,可你笑什麼啊?”
輕輕搖頭,額角有一縷碎發落下來,殷戈止閉眼,輕聲道:“我笑我自己。”
當初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他回答人的表情,一定跟南平現在一樣傻。怨不得當時的季大學士笑而不語,他還覺得那人對父皇不敬。現在想起,許是該去他墳前磕幾個頭。
為什麼會舍得騙自己最親近的人呢?父皇是不是壓根沒有想過,要是有一天皇子公主們發現瞭真相,會恨他?
或者是覺得,反正他是帝王,順他者昌,逆他者亡,恨不恨的,都沒有關系吧。
“皇兄……”看著他的表情,南平的聲音都微微發抖,妃色的宮裙也跟著晃悠:“你別這樣……”
“沒事。”回過神,殷戈止道:“你不用想太多,好好在宮裡待著,要是無聊瞭,就去孝王府找皇兄。其餘的,不是女兒傢該操心的。”
似懂非懂地點頭,南平乖乖地拉著他的袖子,跟他一起往禦藥房走。
皇帝半個時辰之後就醒瞭,得知自己中毒,龍顏大怒!趙旭連忙帶著人進宮,跪在魏文帝寢宮外頭磕頭。
“陛下,微臣所獻點心,全是試吃過的啊!陛下所中之毒,一定與太尉府無關!”
外頭正喊著呢,太醫就看瞭看皇帝滿是墨水的手,拿水將墨水洗下來一查。
“找到瞭,毒是在墨水之中的。”太醫唏噓:“手上有墨水,怎麼能進食呢?”
太子嘆息:“父皇高雅愛文,一向覺得墨水不污,在禦書房寫字,手上沾染瞭墨也是不洗的。但這樣的習慣,怕是要很親近的人,才能知道並且加以算計。”
魏文帝一聽,當即大怒,鞋都沒穿,掙紮著下地,扶著內侍的手就出瞭寢宮的門:“趙旭!”
“陛下!”趙旭滿臉冤枉:“微臣怎可能有謀害聖上之心,怎可能啊!”
“毒是下在你府上的墨水裡,刺客也是你府上的,你叫朕怎麼信你!”捂著肚子怒喝,魏文帝氣得臉色更加難看:“枉費朕這麼相信你,要是今日身邊沒帶孝親王,那朕是不是要直接死在你府上!”
“微臣冤枉啊!那些刺客……”
“刺客你抓到瞭?”
“……”趙旭埋頭磕地。
“那你有什麼臉面同朕來說!”跺瞭跺腳,魏文帝道:“來人啊!把趙旭給朕押進太尉衙門,讓三司將太尉府給朕查個明白!”
“是!”
殷戈止站在旁邊,看著下頭氣憤委屈以頭撞地的趙旭,突然就明白瞭風月的意思。
多小氣的人啊,不肯讓趙旭死在他該死的罪名上頭,偏要嫁禍他、冤枉他,讓他也嘗嘗關蒼海當年憋屈的滋味兒。
落井下石不是很痛快嗎?那嘗嘗石頭砸在自己身上的感覺罷!
眼裡光芒暗閃,殷戈止笑瞭笑,覺得很有意思,比費盡口舌勸皇帝秉公辦事有意思多瞭,瞧瞧,魏文帝現在多生氣啊。
突然就很想念風月,想捏著她纖細的腰肢,將人壓在他懷裡,看她狐媚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看她奸計得逞後得意的笑。或者是抬著下巴很驕傲地道:“這回是我贏瞭。”
那眉眼,一定很動人。
身子動瞭動,掩飾瞭一下有些尷尬的反應,殷戈止側頭,一臉平靜地問自傢父皇:“兒臣可以出宮瞭嗎?”
念在他這回護駕有功,魏文帝盯著他看瞭一會兒,擺手:“去吧。”
行瞭禮就走,殷戈止走得很快,本來還顧忌著禮儀風度,一出宮門,車都沒乘,直接奔向瞭風月的大雜院。
院子裡現在會是什麼情況呢?會不會一群人在慶祝,在喝酒?懷著美好的想象,殷戈止踏進瞭院門。
結果就看見風月安靜地坐在院子裡看東西,封明站在她旁邊,眼神灼灼地盯著她。這場景,這氣氛,好似美人看畫,英雄拿美人當畫,看得更甚。
人的心情啊,有時候發生劇烈的變化也隻需要一點兒刺激,比如現在,剛剛還眼眸帶光的孝親王,現在站在門口,臉上黑得跟抹瞭炭一樣。
察覺到有人來,封明回頭,挑眉道:“王爺?您沒事啊?”
深吸一口氣,殷戈止臉色鎮定地跨進門:“封將軍這是希望本王有事?”
風月也看見他瞭,眼眸一亮,掩唇笑得奸詐:“奴傢還以為王爺輸瞭沒面兒,不敢來瞭呢。”
的確是跟他想象中一樣得意,可這份得意,怎麼就看得他這麼不爽呢?殷戈止閉眼,袖子裡的手緊瞭又松,慢慢地走到桌邊去坐下:“我幫你的忙,就得你這幾句嘲諷?”
“嘿嘿”笑瞭兩聲,風月自然已經聽說他在太尉府給皇帝說的話。宋慧帝和雷益的故事啊,可真狠,為她後頭安排的行刺嫁禍做瞭很好的鋪墊,要不然,皇帝對趙旭的信任,也不會這麼快動搖。
“王爺言重瞭,來喝茶啊。”連忙遞瞭茶盞過去,風月順手也給封明倒瞭一杯:“將軍怎麼還站著?一起坐啊。”
封明微笑,摸著下巴道:“算你有良心,我還以為王爺來瞭,你就不管我瞭。”
“您今兒來吃瞭酸角糕瞭?”白他一眼,風月道:“男子漢大丈夫,說個話怎麼酸溜溜的。”
“是啊。”端起茶杯,殷戈止陰測測地道:“
半點沒有將士該有的風度。”
封明咬牙,坐下接過茶,悶頭就喝。
“不過說起來,太尉府的事能成,得多謝將軍。”風月道:“改明送將軍個禮物吧,有什麼想要的?”
封明撇嘴:“我幫的忙算什麼?帶你去看瞭看太尉府而已。”
風月眨眼,笑得別有深意:“我說的可不是這個忙,是半年前將軍幫瞭言清大人,把幾個傢奴塞進太尉府的忙。”
殷戈止一愣,放下茶杯看著她:“你半年前就塞瞭人?”
“不然怎麼能成事?”風月聳肩:“就算離開魏國三年,可魏國這邊的事兒,奴傢也知道得清楚,王爺就沒想過是怎麼回事嗎?”
臉色微變,殷戈止垂眸:“你生為女兒傢,倒是可惜瞭。”
“生為女兒傢不可惜,畢竟也有上陣殺敵的機會。”咧嘴笑瞭笑,風月歪著腦袋盯著他道:“被人冤枉才可惜呢,再上不得臺面,隻能躲在背後算計著怎麼報仇。”
離開魏國三年,她帶走瞭一批人,卻也還有一批人留在魏國。留下來的人官職都不高,甚至是教書先生,或者是誰傢的管傢。這些人按照她的計劃,潛伏在該潛伏的地方,有條不紊地做著該做的事,等著派上用場的那天的到來。
其中,太尉府的幾個傢奴就是半年前靠著封明的舉薦進去的。
對此,封明完全不知情,隻當自己是幫瞭言清一個忙,沒想到卻是她佈的網。
封明嚇傻瞭,褐色的瞳孔盯著風月一動不動,嘴唇微微張著,好半天才道:“……這麼大的忙,那我要你親手做的衣裳。”
殷戈止一杯茶扣在桌上,杯底與杯托“咔擦”一聲響,驚得風月縮瞭縮肩膀。
一對上這人深黑的眸子,風月下意識地咽瞭口唾沫,幹笑著對封明道:“我……我不會做衣裳。”
“我也不嫌棄。”封明笑道:“你隨意做成什麼樣子,我都穿。”
“哈哈哈……還是給您換個禮物吧?”
“為什麼?”封明皺眉:“我就想要你做的衣裳。”
澧都女兒傢的習慣,就是給自己心愛的人做衣裳,他和風月認識這麼久,別說衣裳瞭,手帕她都沒能給他一條。當然瞭,以前她討厭他,他也不能問她要。但現在,關系不是緩和瞭麼?
風月笑得臉色僵硬,心想該怎麼給他說呢?
結果旁邊的殷戈止手一滑,一盞茶直接潑在瞭自己身上。
“……”風月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他,封明倒是嚇瞭一跳:“王爺?”
“衣裳濕瞭。”殷戈止起身,看著封明道:“將軍要是沒什麼事,就護送本王回府去換件衣裳如何?”
封明黑瞭臉,心想你換個衣裳要什麼人護送啊!
殷戈止看瞭看自己空蕩蕩的身後,示意自己一個護衛也沒帶出來。
就算沒帶護衛,真有刺客也是刺客需要被保護吧?啊?封明皺眉,死活不想走。殷戈止嘆瞭口氣,伸手抓起他的衣襟,轉身就往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