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英英貓著腰離開,跑到樹下叫上綾兒:“跟我走。”
她路熟,帶著綾兒穿過街巷,轉眼就到瞭大街上。
凌兒見她買瞭刷子,又直奔染料鋪,嚇得捂緊瞭荷包:“娘子,太太不讓你碰染料,奴婢說什麼也不讓你買。”
“我不染絲染佈!拿錢來!”季英英生怕楊靜淵走瞭。見綾兒磨磨蹭蹭地,急得一把將荷包搶瞭過來。她數瞭六十文買瞭一小罐子最劣等的紅色染料,又花瞭二十文買瞭一兩劣等膠。
買完東西,季英英帶著綾兒氣喘籲籲地又跑瞭回去。看到那匹俊美的白馬還栓在後門,她這才開心地笑瞭:“哭喪著臉幹什麼?說瞭我不染絲佈……我要染那匹馬!”
最後一句話從她牙縫裡擠出來,殺氣畢露。綾兒禁不住打瞭個冷噤。
這麼漂亮的白馬就要被娘子禍害瞭……綾兒本能地想勸季英英罷手。又想著季英英好不容易帶著自己外出服待,這回再違瞭她的心意,怕是真會被娘子嫌棄瞭。她心一橫,站在旁邊給季英英放哨。
染絲染佈的紅色染料有很多種。最早是用赤鐵礦粉。到春秋戰國,都用於染粗劣的麻織物,當時稱為赭衣。罪犯穿的囚衣是無領的赭衣。後來用朱砂,用茜草,紅花,蘇枋木等萃取物染紅。
赤鐵礦粉和朱砂都要用膠調合瞭刷在印染物上。隻是用朱砂刷瞭那匹馬,很難再洗凈。季英英還不算腦殘,萬一被楊靜淵逮著讓她賠怎辦?所以她還給自己留瞭後路。買的是最劣等的紅花染料。就這麼一小罐子染料,不可能把馬泡在裡面,所以她加瞭膠。
季英英躲在樹後,將膠倒進染料裡,拿著刷子一陣攪和,咬牙切齒地說道:“楊三郎,上回你運氣好跑得快,今天我不整死你我就不是季英英!”
綾兒擔憂地說道:“娘子,能騎那樣的馬,那個楊三郎定是大戶人傢的郎君吧?”
言下之意時,咱們傢小門小戶的,別招惹瞭惹不起的人。
季英英見到楊靜淵就想起八月十五被他輕薄,哪肯聽她的:“八月十五就是他帶著人來調戲我。想讓我放過他,沒門兒!”
綾兒一聽,原來是這個緣故。那晚害得她和湘兒四處找人都快嚇死。怪不得娘子對他生恨。她眼裡頓生同仇敵愾之意,低聲說道:“娘子,奴婢先父原是趕大車的。奴婢略懂馬性。等奴婢安撫好那匹馬,娘子再動手不遲。”
哎喲,沒想到綾兒平時當小叛徒,還是個有腦子的。季英英有點欣賞她瞭。兩人捧著一罐子染料,一氣跑到瞭小院籬笆外。
“娘子,千萬別站馬後面。馬會趵蹄!”
聽到凌兒提醒,季英英站到瞭前面。隻見綾兒笑盈盈地上前,朝馬伸出瞭手掌。她剛才跑得急,掌心出瞭汗。白馬看著她的笑容,沒感覺她有惡意,湊過鼻子嗅瞭嗅,大舌頭一卷,舔瞭下她的的手掌。
凌兒見馬沒有排斥自己,不由大喜。又上前一步,輕輕撫摸著馬頭。用眼神示意季英英照做。
季英英樂瞭,她其實挺喜歡這匹英俊的白馬。她試著伸手,撫摸著馬身,輕輕笑著:“乖馬兒,不要怪我哦。要怪就怪你主人連累瞭你。我會把你扮得漂亮漂亮的。”
白馬性情溫馴,乖乖地站著,不時用頭去拱綾兒。
季英英見綾兒抱著馬頭向自己使瞭個眼神,心頭大樂,拿起刷子蘸著染料就喜刷刷喜刷刷。不消片刻,好好一匹白馬就被她刷成瞭紅斑馬。
大功告成,屋裡人並未發現外面的動靜。季英英帶著綾兒功成身退。
綾兒本想勸季英英走瞭,別留下來被人逮著。
“他親眼看到我刷他的馬瞭?無憑無據,誰認賬誰是傻子!”季英英理直氣壯地說道:“
不親眼看看他的臉色,我怎甘心?去買幾碗山渣汁來。忙瞭半晌,口渴瞭。”
荷包裡隻剩下四文錢瞭,山渣汁一個大錢一碗,剛夠四碗。綾兒提著裝山渣汁的青竹筒回來。兩人一氣飲下,爽快無比。
等喝完山渣汁,日頭已移到瞭頭頂。院子裡還是沒有動靜。
“娘子,這都晌午瞭,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季英英想瞭想。楊靜淵吃過晌午飯,再午睡半個時辰,磨蹭到傍晚再出來呢?自己要在樹下幹坐著一天?
綾兒又拿出空瞭的荷包給她看:“娘子,太太給的一百個錢花瞭個精光。連張記涼粉都沒錢買瞭呢。太太問起,都不知道怎麼說。不如回傢去吧。”
“不行!我才不要錯過看好戲呢。”季英英不肯。可是兩人沒錢瞭,餓著肚子在這兒等一天?季英英也不情願。
她想瞭想,拉過綾兒一陣耳語。
“娘子,這太冒險瞭。”綾兒害怕瞭。
“怕什麼?跟我賺錢去。”
季英英大搖大擺走到院子後門,整瞭整衣裙,沖尚不知被刷得慘不忍睹的白馬笑瞭笑,示意綾兒上前敲門。
綾兒緊張地直攥拳:“娘子,奴婢心跳得厲害。”
季英英恨鐵不成鋼地瞪她:“瞧你這模樣,就差在臉上寫著是我幹的瞭。心虛什麼?又沒人瞧見。敲門去。”
綾兒深吸瞭口氣,鼓足勇氣敲瞭敲門:“有人嗎?”
聲音小得像蚊子在哼。季英英不耐煩瞭,大聲叫道:“傢裡有人嗎?”
她的聲音傳到屋裡,楊靜淵抬起瞭頭,心想這聲音好像在哪兒聽到過,怎麼那麼熟?
老管傢笑道:“經商的門道多,一天也學不完。郎君不用心急,且用杯茶歇息。老奴去看看何人叫門。再與郎君端飯菜來。”
楊靜淵扭動瞭下微酸的脖頸。原來做生意需要這樣記賬。小小的賬本竟能看出這麼多門道。他合上面前的賬本,心裡有種滿足。比他平時吃喝玩樂還來得快活。他站起身走到窗邊,伸瞭個懶腰。手還沒有放下來,他看到瞭籬笆外的鮮紅色,眼睛越瞪越圓。
“雪風!”
楊靜淵心疼得大叫瞭聲,風一般奔出瞭屋子。
後院門口,老管傢正拍著大腿氣得直哆嗦:“哎喲喂!哪傢的混帳小子幹的呀!這可怎生是好!”
綾兒低著頭,都不敢抬眼。
季英英也跟著嘆氣:“可不是嘛,這麼漂亮的馬,怎麼舍得下手?太過分瞭!”
正說著,楊靜淵跑瞭出來。看清楚心愛的白馬身上那一道道的鮮亮紅痕,他的臉氣得發青,話也不利索瞭:“這,這是什麼啊?”
馬看到主人,打著噴鼻把頭親熱地湊向楊靜淵。
楊靜淵怒瞭,一巴掌拍在馬臉上:“你個蠢貨!被人刷成這樣,還美滋滋的?你怎麼叫人近身的?我白養你瞭!”
馬以為楊靜淵和它玩呢,興奮地一個勁湊近他。氣得楊靜淵一掌將馬頭推開:“一邊去!”
季英英拼命想忍著,可是怎麼都忍不住,笑聲像豆腐腦裡的炒黃豆,嘎蹦脆。
楊靜淵這才註意到她,轉過身,視線和季英英的笑臉碰瞭個正著。
“這裡的小子太過淘氣瞭。回頭老奴牽瞭馬去河邊刷洗幹凈。”老管傢沒抓到下手的人,隻能這樣安慰楊靜淵。他對季英英拱手稱謝:“多謝小娘子敲門告之。”
謝她?楊靜淵看到季英英得意洋洋的眼神和大仇得報的笑容,氣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凸瞭起來。再不明白怎麼回事他就是個瓜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