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登臺

高臺東西兩側各擺放著五把交椅。參與鬥錦決賽的織錦大戶傢主們各自落瞭座。錦業行會安排座次也極有意思。東側頭一個座伴上坐著趙稟松。楊靜淵的大哥楊靜山代表楊傢坐瞭西邊第一張椅子。兩兩相對幾十年,從無更改。

走馬轉角樓二樓廂房的東面安排給瞭官宦人傢。西面給瞭參加鬥錦的前十織錦大戶。節度使的傢眷沒來,牛副都督傢占瞭東面第一間。可西面就不好這樣安排瞭。第一間如果歸瞭錦王楊傢。隔年換瞭新錦王,房間調整,生生在眾人面前給老錦王難堪。太容易結仇瞭。反正房間大小佈置都一樣,所以,這一溜廂房是抽簽決定。

今年恰巧由楊傢抽到瞭西側第一間。隔壁卻是趙傢。

當初這裡屬於漢官衙處理錦業事務的官廳所在。廂房是一明一暗的格局,極為寬敞。與對面官宦人傢喜歡隔著竹簾觀鬥錦的作派不同,鬥錦一開始,這一面廂房的窗戶大敞,竹簾全部卷起。織錦大戶們全坐到瞭窗邊。

楊傢在窗戶旁擺瞭三桌。石氏和楊大老爺居中坐瞭。身邊坐著大少奶奶楊方氏,二郎君楊靜巖,長孫楊庭玉和次孫楊庭書。左右兩桌分別坐著楊傢二房與三房。空間有限,小一輩的次媳都沒有來。

楊靜淵放輕腳步走進去,被眼尖的楊鄒氏瞥見,笑著朝他招手:“三郎又跑哪兒玩去瞭?鬥錦都開始瞭,快點過來。”

楊石氏聽見回過頭,綻開瞭滿臉笑容:“我的兒,來母親這裡坐。”

楊靜淵笑嘻嘻地團團一揖,坐到瞭二哥楊靜巖身邊。

鬥錦奪錦王是楊傢一年當中最重要的大事。幾房當傢人與嫡子必定到場觀戰。但楊鄒氏是個拎不清的。她想指責楊靜淵不懂傢裡規矩,卻忘記瞭他是庶子,又一次被楊石氏包庇兒子氣得直揉帕子。

臺上坐著的楊傢大郎君今年正好整四十,比二房叔父隻小幾歲,正年富力壯。嫡子都十歲瞭。二郎君也三十出頭,也有個八歲的嫡子。楊鄒氏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子又泡進瞭醋缸裡。她的長子四郎楊靜亭和楊靜淵隻差月份,還沒成親呢。長房都有瞭能培養的孫輩。長此以往,以消彼長,二房在楊傢就別想有出頭之日。

楊鄒氏嫉恨之餘,對今年楊傢是否奪得錦王真真是半點也無興趣。她裝出一副憂心忡忡地模樣問楊石氏:“大嫂,聽說上午選錦畫時,節度使大人對趙傢織的錦贊不絕口呢。還有啊,聽說牛副都督傢的小娘子與趙傢二郎定瞭親,顧忌著名聲不肯宣揚。隻等趙傢奪瞭今年的錦王才肯宣佈親事呢。”

楊石氏人老為精,哪聽不出她的慶災樂禍。平時窩裡鬥就算瞭,遇到大事不抱團對外,還要妄想做楊傢的當傢主母。楊石氏真想一口唾沫啐到鄒氏臉上。

“弟妹的意思是,趙傢勾結牛傢巴結節度使,讓節度使判決不公,奪瞭今年的錦王?”楊石氏反問瞭一句。

這話如何敢應承?人多口雜,萬一傳瞭出去,節度使大怒,她就活不瞭。楊鄒氏趕緊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擔心趙傢今年錦好,壓過咱們傢。”

楊石氏也不肯讓她背這個罪名。惹怒節度使,被治罪的定不會是鄒氏這樣的婦人,首當其沖的是楊傢大房。她呵呵笑道:“節度使是兩朝元老,閣中宰輔,素有閑名。有他當主判,再公允不過。”

“是是,大嫂說的對。”

楊石氏話鋒一轉:“弟妹且放心吧,大郎午時傳來消息。趙傢錦畫立意好配色好織工好,可我楊傢今年織出的是新錦。”

能進決賽的錦織工都不差。除此就比錦畫立意,錦的色彩圖案。這些加一起,都比不上一幅研制出來的全新織錦。楊鄒氏又隻能幹笑著奉承:“那是,我楊傢年年奪錦王。二十幾年,也沒見趙傢能勝。”

機鋒打到這兒,楊鄒氏終於消停瞭。一傢老小都專註地望著鬥錦臺。

司儀正在唱名:“下一幅,宋傢孔雀開屏錦!”

宋傢兩名傢仆捧著一個三尺長的畫軸登上瞭高臺。

錦畫被裱成瞭一幅畫,兩名傢仆登上鬥錦臺各執畫軸一端。

宋傢傢主起身,朝四周團團一揖,高聲說道:“請諸位觀錦!”

畫軸被緩緩拉開。

“嘩,真美!”

臺下傳來嘖嘖贊嘆聲。

錦上織著一隻開屏的孔雀。翎羽燦爛,色彩斑斕。孔雀織得活靈活現。宋傢傢主滿面笑容打瞭個手勢。傢仆舉著錦畫繞臺走瞭一圈,好讓所有人看得清楚。

趙傢廂房裡,趙老太爺拈須譏笑道:“不如二郎今年織的孔雀錦。”

趙修緣今年本來織的是一副孔雀錦,被趙老太爺直接否定。宋傢卻送瞭一幅不如他的孔雀錦。高下立現。

“父親。大哥午時傳來消息稱,楊傢送的樣錦果然是新研制的錦。咱們傢勝在立意與配色,可也比不過新錦啊。”

說話的是趙傢二房的趙二爺。他看過送去呈閱,選入決賽的樣錦。他承認趙修緣的菊錦立意好配色也佳。但也隻比自己兒子的秋波月夜錦勝在立意上。他早就下定決心,如果趙修緣織出的臨江仙菊錦奪不到錦王,他拼死也要替兒子趙大郎爭上一爭。

趙老太爺呵呵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楊傢定也是這樣認為。”他眼裡露出興奮與狂熱來,幾乎是咬牙切齒般說道,“今年我趙傢定會一鳴驚人!”

臺上再次傳來司儀的唱諾:“下一幅,三道堰趙傢臨江仙錦!”

兩名趙傢傢仆小心抬著一座屏風登上瞭鬥錦臺,穩穩當當地放在瞭臺上。趙傢的錦鑲成瞭屏風,上面蒙著紅綢。

趙傢傢主稟松站起身站在屏風旁,照樣含笑團團一揖後道:“請諸位賞錦!”

二樓廂房,楊傢和趙傢的人忍不住同時離座,走到瞭窗戶旁。

趙稟松深深吸瞭口氣,伸手揭開瞭屏風上的紅綢。

《蜀錦人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