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索取

季氏推開扶她的李嬤嬤,掩上瞭房門。

廳裡的光線驟然變得暗,一襲黑袍的晟郎君像潛在陰影中的野獸,一雙眼眸顯得異常明亮。

季氏慢慢走到瞭他身前,毫不掩飾自己的仇恨:“謀財害命?謀瞭誰的財,害瞭誰的命?你真是狠毒!”

阿晟沒有站起身。因為季氏離得太近,他往後仰瞭仰,換瞭種舒服的姿式靠在瞭圈椅上。他下巴抬瞭抬:“季太太大病初愈,請坐下說話吧。”

這是一種主人的姿態。絲毫不因季氏居高臨下的凝視就矮瞭一頭。

季氏忍瞭氣,移到上首坐瞭。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眼前的這個晟郎君的身份必定會讓她大吃一驚。

“季太太還記得你的庶妹李夫人吧?她運氣太差,在長江上觸瞭礁,一船人與整船絲綢都沉瞭江,屍首難覓。”

“什麼?!”季氏失聲驚呼。剎那間,李夫人的面容便出現在她眼前。過往的恩怨情仇姐妹情誼像出閘的洪水,洶湧而至。季氏眼前陣陣發黑,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阿晟壓根沒把季氏的激動放在心上,淡然一笑,繼續說道:“偏偏她身邊的侍婢會鳧水,偷走瞭李夫人身邊的金子,在船沉沒之前跳水保住瞭性命。湊巧被我的人找到,送回瞭男爵府。大難臨頭,棄主逃生。那金子她也沒命花。沒辦法,她隻能說,是你買通瞭水匪害瞭李夫人性命。這樣,她就能搖身一變,成為逃命出來報信的義仆。”

季氏用手指著他,咬牙說道:“是你殺瞭她!她與你無怨無仇,你怎麼殺得瞭手?”

“船已經撈上來瞭。船板四分五裂已分辨不清。說是觸瞭礁也可,說是水匪鑿沉的也像。季太太,那奴婢的性命捏在我手中。你隨衙役去州府衙門,有兩種結果。一是平安返傢。二是抄傢問斬。李夫人已死,你不必生出替她報仇的心思。她收瞭我的重禮,特意來益州府騙你欠下巨額銀錢。”

“三娘……”季氏喃喃叫瞭聲妹妹,先驚後怒再傷心,喉間塞著一處腫塊,讓她咳瞭起來。她舉袖掩住唇,斑斑鮮血浸紅瞭衣袖。

她露出一個淒涼的笑容:“短短幾天,季傢便如履薄冰,瞬息間便是傢破人亡的局面。你一雙翻雲覆雨手,將季傢玩弄於股掌間。晟郎君,季傢不過小門小戶人傢,開著間小染坊度日,值得你這樣大費周章?”

晟郎君淡淡說道:“費心思費時間,卻不用賠上將士的性命,自然值得。”

季氏驚愕無比:“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阿晟微仰起頭來:“我是什麼人不重要。季太太,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決定。想要保全季傢,過現在的安寧日子,就交出秘方和你的女兒。浣花染坊隻是間小染坊,供不起整個蜀地的絲線。市面上多出和季傢一樣的頂級蜀紅絲浣花絲,對季傢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季二娘,我隻要她與我為奴三年。三年後,我放她返傢。”

“秘方我可以給你。我的女兒不行。”季氏在瞬間做出瞭決定。她白著一張臉,狠狠地盯著他道,“我這身子怕是養不好瞭。拼著枉送一條性命。我也要保住我的一雙兒女。”

“季大郎下個月要娶媳婦。我猜張員外多半會毀婚。不能生生將自己的女兒推進火坑不是?季二娘天真爛漫,好騙得很。不用一年,等你進瞭州府大獄,隻需以案情為誘餌,不怕她不主動賣身為奴。你不怕死,你放心得下你的一雙兒女?不怕去瞭黃泉無臉見早逝的季老爺?”

一句比一句刺痛著季氏的心。她的身體瑟瑟顫抖,終於向晟郎君妥協:“我把秘方給你。不要動我的女兒。”

不等他再開口,她厲聲說道:“否則,我季傢三口人寧肯玉石俱焚,一並去瞭地府團聚!將來,終有還我清白的一天!”

阿晟冷瞭臉:“季太太,我給你選擇的餘地,是愛惜季傢的手藝。季傢的兩種絲線是比別傢要好,但不是少瞭季傢的絲,就織不出錦來!”

季氏也是寧折不彎的性子。想著給瞭秘方對方仍不肯罷手,說什麼她也舍不得女兒去為仇人效力,當即發狠道:“好,我倒要看看,單憑那賤婢的一傢之言,能否定我的罪!晟郎君,你請吧。季傢不歡迎你。”

阿晟並不動怒,隻是一笑:“季太太,莫要忘瞭季二娘與我還有一年還債之約。如果我沒有算錯,明天聚彩閣要會來季傢收賬。季太太去瞭衙門,這債是用宅子抵還是染坊來抵?想要全身而退,沒有銀錢打點怕是不行。季傢賬上還有錢嗎?”

一把火燒瞭庫房,毀瞭染料,原是為瞭讓季傢雪上加霜。這把火是他放的。放火殺人,他還有什麼不敢的?

季氏全身冰冷,眼前景物在緩緩轉動。失瞭染坊,如何能在一年裡賺兩千貫贖回那張契約?她閉瞭閉眼。阿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兩色絲線的秘方換聚彩閣與趙傢的欠債。我可以幫您請個訟師,輕松瞭結官司。”

隻字不提賒欠的那隻人參。季氏明白,見自己態度強硬,晟郎君不得己退而求其次,想先把秘方拿到手。唯今之計,隻有拖,拖過這四面來風的關口,再想辦法。

她鎮定地說道:“官司,兩傢的欠債,我用秘方來換。晟郎君說過,不會像趙傢吃相那樣難看。至於我女兒與你簽的賒欠條子,一年後,我會把錢準備好,等你拿欠條來。”

“如此,一言為定。我會遣人來學秘方。季太太病著,好生歇息。”阿晟微微頷首,起身推開門走瞭出去。

季氏汗透重衣,萎頓地靠在瞭交椅上。

光從門外透進來,季耀庭與兩個嬤嬤奔瞭進來。

“大郎。娘累瞭。扶我進去歇著。”季氏搭住兒子的手,想起他下月還要娶妻,一口氣硬撐瞭下來。

沒過一會兒,吳嬤嬤就從前院回來瞭,滿臉喜色掩飾不住:“太太,那位晟郎君究竟是何來歷?不曉得他和差頭說瞭什麼,那幫衙役都回去瞭。隻說太守升堂時,再請咱們去應訟。”

想起妹妹為瞭重金前來算計,卻丟瞭性命。季氏恨怒交加,高聲叫道:“仇人!他是咱們傢的仇人!大郎,你給我認清楚瞭!”說著就暈死過去。

《蜀錦人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