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和晟郎君獨自在廳中說話時,季英英就蹲在北窗下。
傢裡突然出現的衙役讓她害怕。她不會去添亂,但她卻忍不住不來偷聽。支走季嬤嬤後,她就悄悄沿著墻根蹲到瞭窗戶底下。
母親和晟郎君的對話讓她心如刀絞。她捂著嘴,任由眼淚順著臉頰淌下。是她的錯,她那樣輕易地就入瞭套,還把晟郎君當恩人看待。她天真的以為靠自己的手藝和大哥的勤勞可以還清欠債。她真是蠢!母親一眼就看穿的事,她怎麼就想不到。是啊,真是巧。傢裡急著用參,晟郎君就有一支,還讓季貴叔看見。
她想起那晚晟郎君說過的話。他躲在窗外把自己和趙修緣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他看不上她的首飾金銀,他要的報酬是她。他設局隻是為瞭要她心甘情願地為他效力。
聽到晟郎君推門出去的聲音,季英英再也按耐不住心頭的怒火。她怕母親知道自己偷聽,從後門跑瞭出去。
等她繞過後巷跑到前面時,晟郎君已經從大門走瞭出來,正背對著她去解系在栓馬石上的馬匹。
季英英握緊瞭路邊拾到的鵝卵石,貓著腰走到瞭他身後,舉起鵝卵石就砸。
阿晟仿佛腦後長瞭眼睛,輕松地轉身,一手擒著她的手腕,一手卡住瞭她的脖子將季英英按壓在瞭墻上。
手腕受不住他的力氣,她情不自禁松瞭手。鵝卵石落下,恰巧砸在瞭她的腳上。季英英疼得眼淚花都出來瞭。
見著是她,阿晟手上略松瞭力道。見此情景忍俊不禁,低頭在她耳邊說道:“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嗯?”
季英英氣得張嘴想罵,喉間一緊,頓時憋紅瞭臉。
他逼近瞭她,仗著馬匹與寬大的袍袖將她藏在自己的陰影下。他的手一點點扼緊瞭她的咽喉,看著她在自己手中徒勞的掙紮:“砸破我的腦袋,季傢就不用還聚彩閣和趙傢的錢瞭?還是你那姨父肯撤瞭狀紙,饒過你母親?瞧著聰明,怎這般蠢?惹怒我,不怕傢破人亡?”
英俊的臉上佈滿囂張冷血的氣息。他既不用力捏斷她的喉骨,也不讓她好過。就這樣看著她像一條上瞭岸的魚,難以呼吸。
季英英盡管難受,卻死死地瞪著他。一副你掐死我我也要揍你的表情。
大概是覺得給她的警告足夠瞭,阿晟慢慢松開手指:“你還有用。本……不想這樣對你。記住瞭,莫要再冒犯我。”
新鮮的空氣湧進來,季英英瞬間又活瞭過來。她實在太恨他,腿用力往上一抬。
“嘶!”阿晟疼得臉色大變,松開瞭手,彎著腰像一隻煮熟的大蝦。
季英英嗖地繞過他跑到瞭一丈開外,朝他狠狠地啐瞭口唾沫。如果不是怕宅院裡的人聽見,她早就破口大罵瞭。
阿晟實沒想到她這樣潑辣,疼得掐死她的心都有瞭。
巷口不遠就是大街,人來人往。季英英機靈地站在季傢大門外面,出瞭口氣總算心裡舒服瞭點。可她又舍不得不看他的狼狽樣就此逃進傢中,琢磨著他敢再跑來抓自己,就扯開喉嚨喊救命。
死丫頭,他要殺她全傢!終於熬過那陣巨痛,看到季英英還站在臺階下看熱鬧,一股怒火油然升起,他大步走向她。
季英英尖叫瞭聲,轉身就跳進瞭傢門。不料進門時被門檻絆瞭一跤,撲咚摔瞭個狗趴。
阿晟目瞪口呆,繼而怒氣全消,哈哈大笑起來。
他牽瞭馬,一躍而上。騎在馬上看著季英英齜牙咧嘴爬起來,提著馬鞭指著她道:“記住瞭,下一次再見面,你一定會趴在地上求饒!”
“啊呸!不就是欠瞭你一隻參?姑奶奶沒錢明兒就上峨眉山挖一籮筐賠你!長得跟昆侖奴一般黑,誰稀罕再見你?沒得晦氣!你如此陰險毒辣算計我傢,我咒你不得好死!滾!”
季英英再也忍不住,哐當關上瞭大門。
關瞭門,她又奇怪瞭:“田叔呢?我在門口鬧這麼大動靜,怎不見他?”
正納悶著,田玉從二門處走瞭出來。見到季英英站在大門口嚇瞭一跳:“小娘子怎在這裡?季福大哥被官差推倒扭瞭腰,小人才瞭請郎中看他,聽說太太暈倒瞭,剛把郎中送過去。”
母親定是被晟郎君氣的。季英英撒腿就跑回瞭後院。
季傢來瞭官差,扯進瞭殺人沉船案的事,轉眼就傳遍瞭三道堰。
這天正是牛五娘三朝回門。趙修緣與她一起回益州城的路上,碰到瞭前往季傢拿人的捕頭。他面色沉靜地陪著牛五娘繼續前行,恨不得倒轉馬頭,奔回三道堰。祖父的話再一次在他耳邊響起。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趙傢要做那隻最後吃到食物的黃雀。那神秘人竟然有這般能量,將一起殺人案與季氏扯上關系。如果他要對付趙傢呢?趙修緣脖子後面的汗毛都豎瞭起來。他悄悄叮囑趙安回去打聽,對牛五娘更客氣瞭。
最早知曉季傢案子的人是桑十四郎。
義川男遣瞭個管事,拿瞭信直接進瞭太守府。京中有人好辦事,再加上奉上的重禮。當天太守就發瞭緝捕文書,要拿季氏下獄。事涉長安伯爵府與宗室,又是姐妹情仇。人們對貴人們的事總是更加關註。桑長史回傢就擺給瞭夫人聽。
桑十四想起那天見到季氏的感覺,露出聽到說書先生揭開謎底時的表情“原來如此!”
說到動機,二十年前姐妹易嫁便是最大的動機。季氏能不恨奪瞭自己姻緣的妹妹麼?雖然桑十四並不認為氣度高華的季氏能幹出買兇殺人的惡事。
他敏銳地捕捉到父親末瞭一句感慨:“男爵府的管事前腳剛離瞭府衙,緊跟著又來瞭一位師爺打扮的人求見太守。不曉得這位師爺是何來頭,太守又緊急發瞭張押票囑人告知去瞭三道堰的捕頭。容明日升堂後,再召季氏過堂應訟。可奇怪的是,那位師爺並沒有替季氏說好話。太守大人肯定幫著男爵府。”
雖有大唐律,案子怎麼斷,還是太守說瞭算。季傢要遭殃。桑十四郎得出瞭這個結論。
“三郎,恐怕你回來已經物是人非。”桑十四感慨瞭句,始終無法對季傢的事袖手旁觀。明天就要開堂審案,怎樣才能幫到季氏?他在院子裡煩躁地繞圈,一拍腦袋,有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