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晟低著頭看她,黝黑的雙瞳閃閃發亮。
她嗅到他呼出淡淡的酒氣,閉上瞭眼睛。
她以一種柔弱的姿態擺在他的面前。因為緊張,她的呼吸有點急促,小巧的鼻翼嗡合著,眼睫不斷的抖動。這讓阿晟想起瞭第一次在趙傢見到她的情形。
無力反抗的時候,她會像蝸牛遇到危險,閉著眼睛縮進瞭殼裡,任人宰割。真以為她軟弱可欺,她一定會張嘴露出尖尖的小牙。
他不喜歡她閉上眼睛聽天由命的模樣。他故意放松瞭控制她的力道,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季傢拒絕我的善意。我想瞭一整晚,才想好怎麼報復。”
他的氣息像羽毛拂過,季英英耳際泛起瞭潮紅。她能感覺他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的嘴唇擦過她耳朵的瞬間,她猛地扭過臉,朝著他的脖子就是一口。
阿晟的動作比她料想地要快,剎那間就松瞭手,站直瞭身體。他靠著床柱站著,發出瞭愉悅的笑聲。
在塔子山等楊二老爺的時候,他就飲瞭很多酒。此時帶著微熏的醉意看憤怒跳下榻的季英英,他想起瞭自己養的老虎。一個月大的時候像虎紋貓。被人捏著脖子後面的皮提起來隻會憤怒地嚎叫。
季傢選擇投靠楊傢,撕破他佈下的網,他很生氣。他來,是想給她一個教訓。可是,卻變成瞭逗弄。阿晟搖瞭搖腦袋,他的酒還沒醒吧?
他沒有壓低聲音,根本不怕被人聽見。季英英一怒之後,繼而驚恐萬分:“你把我的婢女怎麼瞭?”
“讓她們多睡一會罷瞭。不過,你若是想要尖叫……來人打擾到我,我不保證會不會殺人。”
季英英握緊瞭拳頭。
“今天我談瞭一筆買賣。心情不錯。想著要離開益州府瞭,特意來告辭的。”阿晟在矮幾旁坐瞭下來,自顧自的從暖套中取出壺來倒瞭杯水飲下。
如果有武力,她一定揍死他。季英英隻能低聲咒罵著:“我怎麼沒往裡面下點毒灑把巴豆!”
阿晟大笑:“真是可惜。枉我對季傢這麼仁慈。”
仁慈二字季英英今天聽到瞭兩次。一次是午後聽阿寧這樣形容晟郎君。一次是他自吹自擂。
她從來沒遇到過這樣不講理的人。明明是他百般陷害算計季傢,卻擺出一副為季傢好的模樣。季英英譏諷地說道:“仁慈?逼人欠下巨債,燒我傢染坊毀瞭染料,無恥地掠奪別人傢的秘方,還敢說這是仁慈?”
自古以來,秘方是手藝人的命根子。奪人傢的秘方,就是結仇。憑什麼晟郎君還能理直氣壯?
“不止季傢啊。三年來,我弄到瞭田記絲坊貢錦黃的染料配方。餘記的粉紫,鄒記染坊的玉蘭白……我隻用瞭幾匣子寶石就弄到手瞭。那些寶石,讓他們賺一輩子也買不到一粒。為什麼不賣給我呢?你瞧瞧,他們的染坊不照樣開著?絲線佈料不照樣賣著?季傢為什麼要這樣固執呢?”阿晟撐著下頜仰著臉看她,搖頭輕嘆,“我不想殺人。有命才能享受富貴。你的姨母是死於貪婪。天也不助她呀。我的人親眼看到她的坐船在長江觸礁沉瞭船。誰曉得她的侍女會鳧水逃過一劫呢?為瞭不當背主的逃奴,主動攀咬起你母親來。我不過是順手推舟罷瞭。”
他收瞭這麼多傢染坊的秘方?季英英心裡暗驚,越發好奇起他的身份。她挑眉說道:“你既然有那麼多錢財去買秘方,何必與我們這種小門小戶的手藝人爭利?我姨母就算是觸礁失事,她也是被你用重金引來的,你還是罪魁禍首。我傢的日子本過得平靜,就因為你引瞭姨母來,傢裡才會賒素綢資助姨母渡過難關。才會讓趙傢趁虛而入,拿捏著欠條逼我。”
說到這裡季英英就想起那晚的驚險與不堪。如果不是桑十四郎和牛傢的將軍們叫走瞭趙修緣,她的清白就毀在那畜生手裡瞭。
“你是算計我傢的仇人,休想花言巧語騙瞭我去。”季英英冷冷說道,“我承認你和你的手下都有武藝,出入百姓傢跟逛自傢花園子似的。你想殺就殺,我傢死也不會給你秘方!”
“是麼?這般有骨氣,為何要把自己賣給楊傢呢?”那個賣字幾乎是從齒間碾壓出來的,阿晟挑眉斜乜地看她。病貓什麼的真是無趣。他喜歡看她張牙舞爪發怒的模樣。
季英英下巴一揚:“我高興我喜歡我樂意!關你屁事,說夠瞭就滾!我傢不歡迎你!不高興就把我殺瞭,看我會不會向你討饒!”
想逗她,結果被撓瞭一爪子。聽到那個滾字,阿晟像坐在火炭上,被刺激地跳瞭起來:“你敢叫本王滾?”
他自稱本王?是個王爺?季英英被轟得外焦裡嫩,頭頂冒煙。破門的縣令,滅門的府尹……惹惱一個王爺,會不會被誅九族?她越想越害怕,腿肚子直哆嗦。
這丫頭真是——自作孽!趁他酒意上頭故意激怒他,打探他的身份。才一句話就嚇成呆瓜瞭。阿晟又好氣又好笑。他伸手一拉,季英英就仆倒在矮幾旁。
他看得出來,她真被嚇著瞭。可她眼珠骨碌轉著,分明還在想辦法。阿晟捏著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跟我走。離開益州。我會照顧好你的傢人。”
季英英的腦袋完全不夠用瞭。他在說什麼?
手指映襯出她的肌膚如象牙般皎潔,嫩豆腐似的,稍用力就會捏破似的。迷茫的眼神誘|惑瞭他,他低下頭想噙住她微微顫抖的嘴唇。
“啪!”季英英一耳光甩在他臉上。
她的眼神冰冷,閃爍著仇恨與鄙夷:“王爺又怎麼瞭?季傢的人不怕死的。堂堂一個王爺屈尊降貴強索手藝人的傢傳秘方,也不嫌寒磣?窮得連臉都不要瞭嗎?”
阿晟轉開瞭臉,他怕自己多看她一眼會打死她。他騰地起身,一掌拍在窗戶上。窗欞斷裂,兩扇木窗嘭地飛瞭出去。
季英英被他的舉動嚇得抱緊瞭床柱:“還不是像賊一樣翻窗進來!”
不知死活!嚇成這樣還敢嘴硬。阿晟被她氣笑瞭。這一掌發泄完怒氣,他反而平靜下來:“季英英,你記好瞭,禍字皆從口出。季傢想要倚靠楊傢對付我,怎麼沒想過最想置季傢於死地的是和牛副都督聯姻的趙傢?石參軍鬥得過牛副都督嗎?可惜這場好戲我看不到瞭。將來你會明白,拒絕我,是一個錯誤。”
他從窗戶一躍而出,離開瞭季英英的視線。
“嚇死我瞭。”季英英喘著氣,轉身就跑出瞭屋。晟郎君話裡透出的意思太多瞭。她一時間消化不瞭。她傢居然招惹瞭一個王爺?也許母親能猜出他的身份。等她跑出垮院,又猶豫瞭。自己聽到之後,心砰砰亂跳,腿都軟瞭。晟郎君是個王爺的消息,會不會讓母親驚怒,病情加重呢?季英英掉頭去瞭外院找哥哥季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