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福趕著楊傢的馬車回三道堰。出城不遠,看到桑十四坐在黃桷樹下的茶攤上。季福和香油都認得他。見他起身望向馬車,季福停瞭下來。
楊傢還跟著四個護衛。香油機靈,轉身招呼著府裡的護衛進茶棚吃茶。經過馬車時悄悄地告訴坐在車轅上的湘兒:“桑郎君有事找奶奶。”
湘兒會意,扶著季英英下車。
桑十四讓伴當去陪著楊傢的護衛吃茶,負手走向瞭季英英。
回門不方便穿孝,季英英穿瞭件青色的大袖衫,白色的裙子,帷帽的面紗遮住瞭面容。她朝桑十四盈盈一福,微笑道:“桑郎君,好久不見。”
桑十四一臉為難道:“我該怎麼稱呼你呢?叫楊三奶奶,三郎一定會和我斷交。”
“咦,這事倒是奇怪瞭。”透過面紗,季英英看著桑十四狡黠的眼神,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我嫁的是楊傢的三郎君,和你嘴裡的三郎有什麼關系?”
桑十四苦笑道:“昨晚我一宵沒睡好。楊三郎念瞭一晚上的繞口令。我也糊塗瞭,兩個楊三郎不是同一個人麼?”
他昨晚去找瞭桑十四?歸根結底,楊靜淵心結未解。他就是不肯承認嫁進楊傢的自己是他的媳婦。
季英英這幾天也折騰得夠嗆,沒精神和桑十四繼續繞下去,開門見山問道:“桑郎君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桑十四賊兮兮地往茶棚看瞭一眼,低聲說道:“你今天尋個機會出後門,我安排馬車送你走。離瞭楊傢,也照樣是楊三奶奶。”
生怕她聽不懂似的,眉毛還特意往上揚瞭揚。
意思是讓她趁回門之機悄悄出走,去三臺縣和楊靜淵在一起。這樣,楊靜淵就能原諒她,認她是妻子?
虧他想得出來!從後門避開楊傢的護衛離傢出走。楊傢找母親和哥哥討人怎麼辦?他可真夠自私的。
昨天晚上他說的話,她還沒有忘呢。現在反悔瞭,就要她跟著他走?
“這是他的主意?”
“我也覺得這主意好。反正都嫁瞭,就不算私奔。你留書一封說去侍侯你夫君。有書信為證,楊大太太也不會為難你母親。她也不方便去把你找回來。”
昨晚之前,季英英還會心動。現在麼,她淡淡告訴桑十四:“昨晚上楊靜淵對我說。我死瞭他也不會回頭。說我嫁的是楊傢的三郎君,不是他。你轉告他,既然我嫁的不是他,我怎麼可以跟他走呢?紅杏出墻是要開祠堂沉豬籠的。”
“哎哎,你別和他鬥氣啊。這可是大好機會。錯過這村就沒這店瞭。你在楊傢和在他身邊有什麼區別?夫為妻綱,你凡事得以三郎為重不是?”桑十四急道。
“我又沒嫁給他,我能以他為重麼?”
見季英英油鹽不進,桑十四無奈地嘆瞭口氣道:“反正未初馬車在染坊後門等你一個時辰。”
“不用等瞭。原話轉告他,我絕對不會和不是我夫君的男人私奔。”季英英斷然拒絕,帶著湘兒上瞭馬車,吩咐趕路。
桑十四郎看著楊傢的馬車走遠,嘴裡嘖嘖有聲:“楊三郎,我看你怎麼辦。”
“這是大好的機會。錯過這村就沒這店瞭。”
趙老太爺用竹夾夾起一塊茶餅,放在火上耐心地炙烤著。
趙傢的傢主趙稟松和趙修緣跽坐在案幾對面,慢慢咀嚼著老太爺的這句話。
“楊靜山臥床養病,嫡孫尚幼。嫡次子專註商鋪,於織錦並無大才。楊傢內訌。楊傢大房今年奪不到錦王,傢主就會易位。楊石氏趁著熱孝將季英英娶進門,讓她死心塌地為楊傢織鬥錦配色。這時候,如果季英英死瞭呢?”
季英英死瞭。對楊傢大房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長房接連辦喪事,客商都會認為楊傢錦不吉。錦售不出去,楊傢二房三房鬧騰得會更厲害。
“季英英不能為趙傢所用,也絕不能替楊傢挑選配置鬥錦的絲線。”趙稟松明白瞭父親的意思。
祖父想讓她死啊。趙修緣鼓足勇氣道:“如果擄瞭她……”
藏於一處,還能逼她為趙傢效力。他還能擁有她。
“你就這麼有信心她不會被人找到?如果事敗,趙傢的臉往哪兒擱?你別忘瞭,她現在已經不是季傢的小娘子。是益州楊傢大房的三奶奶。”趙老太爺將炙出茶香的茶餅置於缽中,用玉杵重重碾瞭下去,“這件事二郎不必插手。由你父親去辦。”
趙稟松應瞭,匆匆離開佈置人手。
“祖父,孫兒也告退瞭。”趙修緣向趙老太爺辭行,心裡陣陣發慌。
“你今天便留在祖父這裡等消息。”
趙修緣愕然抬頭,看到祖父眼神像鷹一樣銳利寒冷。他垂下瞭頭:“是。”
馬車停在瞭季傢門口。
季耀庭接到報信,早早等在瞭門外。
見到孤零零一輛馬車,沒有夫婿陪伴。季耀庭心裡又是一陣難過。他快步下瞭臺階,正要去掀車簾親手扶妹妹下車。驟如急雨的蹄聲響起,他下意識地抬起瞭頭。
此時,湘兒已經跳下瞭車,挑起瞭車簾。
季英英彎腰出瞭車廂,一抬頭,嚇得尖叫瞭聲,差點跌坐在馬車上。
真是見鬼瞭!他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季英英瞪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楊靜淵,心還嚇得卟卟亂跳。
楊靜淵目無表情,彎腰將她抱下瞭馬車。
“進去再說,別讓母親等久瞭。”季耀庭詫異之餘,更多的是欣慰。楊靜淵突然出現,總算沒有讓妹妹孤身一人回門。
楊傢的護衛們也很吃驚,紛紛向楊靜淵行禮。
香油熱淚盈眶,恨不得撲上去抱著楊靜淵的大腿痛哭一場。
昨晚上冷嘲熱諷的,現在跑來扮好女婿?還是氣頭上發作完,和桑十四聊瞭一宿,知道自己錯瞭?季英英回過神,悄悄瞟著楊靜淵。昨晚光線不好,沒看清楚。這會兒陽光明媚,他的眉眼清晰,俊朗如畫。她的三郎就是好看,穿一身葛麻衣裳還是好看。聽他叫季耀庭大哥,季英英的嘴角忍不住高高翹瞭起來。他還是舍不得自己嘛。
跟在季耀庭身後往二門走,楊靜淵低下瞭頭,聲如蚊蚋:“別高興得太早。你回瞭楊傢就不是我媳婦。”
哎喲,她好怕啊!以為她還會一哭二鬧三上吊求他留下來?季英英笑靨如花,毫不示弱:“我夫君是楊傢的三郎君。你不是嗎?”
不承認你跑來做什麼?
楊靜淵閉上嘴不吭聲瞭。他冷笑著想,鬥嘴有什麼意思?回程的時候,他擄瞭她走就是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