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機會

“你的同情自個兒用吧。你越想折磨我,我越可憐你。”

夜裡看不清牛五娘的表情。她像沒聽見似的,揮瞭揮手,示意趙傢婢將季英英帶走:“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放過你。我就喜歡讓你生不如死的活著。明晨做飯的活歸你瞭。天色不早瞭,耽擱瞭大傢吃飯,你和你的婢女就兩天沒飯吃。”

三百多人的早飯,平時五十人一組輪班做。六個人,怎麼做?這一晚不能睡瞭?季英英像往常一樣沒有說話,轉身就走。

“不是讓你做飯,是讓你去挑水。明晨做飯的水還沒人挑呢。”牛五娘掩唇而笑,“晚上沒人看見,你還能去河邊洗洗。我是嫌你身上太臭。每天和你說話,我自己難受。”

她有這麼好心?為瞭有機會讓自己幹凈點,挑水的活都成瞭美差。快一個月瞭,牛五娘就是不讓季英英和她的侍婢去挑水。成心讓她們變成這一營裡最臟最臭的女子。季英英做夢都沒有想到牛五娘會讓自己去挑水。她轉身譏道:“你不是戴著面紗嗎?掩著口鼻和我說話難受,何不面紗也摘瞭?”

牛五娘隻是哼瞭聲。

季英英高高興興地帶著五名婢女去領瞭木桶。今晚宿營地離河邊不遠。知道她們要去擔水,四個南詔兵跟著她們到瞭河邊。

心跳瞭起來。這一路上也有人借挑水之機跳河逃跑。有的被南詔兵放箭射死,有的順河水飄走,不知生死。

季英英自幼在浣花溪邊長大,水性不錯。她看瞭眼幾個婢女。這件事早就在私下裡討論過瞭。五個婢女個個都會遊水。今晚的月色隱於層雲之中,不甚明亮。正是借水逃走的好機會。

“軍爺,太黑看不見,怕被鵝卵石崴到腳。您能不能把火把移低一點。”春蘭會意地向南詔兵求懇道。

兩名南詔兵一腳踩進瞭淺水中,舉著的火把放低,照在在水面上。還有兩人站在她們身後。

季英英和五個婢女彎腰打瞭小半桶水後站直腰。湘兒身體一晃,像是踩滑瞭,水桶裡的水就澆在瞭火把上。四支火把熄瞭一枝,季英英轉身喊道:“那位軍爺,能把火把移過來嗎?”

說話的的瞬間,幾個人同時將桶裡的水朝著火把潑瞭過去,輪起水桶砸向身邊站著的士兵。

火把一黑,河邊頓時暗瞭下來。

沒有人想要將四名士兵打死,爭取到這瞬間的時間,就往河中心跑去。

逃得瞭是命,逃不瞭也是命。

季英英聽到自己的喘氣聲,腳步踩在水中的嘩嘩聲。

“賤人!”南詔兵破口大罵,靴子踩進水裡發出噼啪的響聲。

“啊!”湘兒的尖叫聲在她身後響起。

季英英忍不住回頭,一名士兵已經抓住瞭湘兒的頭發。她下意識地從靴子裡摸出小刀,轉身撲瞭過去,刀用力紮向瞭那名士兵。

“快走!”季英英用力推開那名士兵,將湘兒拉起來。

兩人踉蹌著往前面跑著,水漸漸湧上瞭大腿。空中響起瞭箭矢破空的尖嘯聲。季英英拉著湘兒撲倒在水裡。反射著夜光的河面被箭矢擊出一朵水花。

“再跑,直接射殺!”伴隨著聲音,是追來的腳步聲。

為瞭防止有人跳河遁逃,士兵的營帳都挨著河邊。她們鬧出來的動靜瞬間驚動瞭帳中的士兵。

火把的光映亮瞭河面,眨眼工夫就到瞭兩人身邊。季英英拉著湘兒從水裡站瞭起來。追來的士兵已將她倆圍住瞭。

季英英攥緊瞭湘兒的手,那邊春蘭她們好像跳進河裡跑瞭一個還是兩個。能走一個是一個吧。

一名穿著偏將服飾的人走到她面前,看瞭眼倒在河中的人。火把的光在水面跳躍,那名士兵臉朝下一動不動躺在水中。偏將沖季英英咧嘴開笑:“老子巴不得天天都有小娘子想逃……”

他的牙在黑夜裡顯得刺目的白。季英英突然反應過來,怪不得牛五娘讓自己來挑水。她算定忍瞭這麼久,自己一定會忍不住想跳河逃走。牛五娘想讓這些兵毀瞭自己的清白。比起這個,其它的折磨都是雕蟲小技罷瞭。

她握緊瞭小刀,反手壓在瞭自己的脖子上,冷冷說道:“將軍最好聽我把話說完。”

“呵呵,呵呵……”偏將氣極反笑,抄起瞭胳膊。路上又不是沒死過人,這招就能威脅他瞭?他倒想聽聽她還想說什麼。

“益州府織錦用的紅色絲線一共有十八種。十八種不同的紅,能織出十八種紅錦。最有名的是季傢染坊用秘方染制的蜀紅絲。每一根絲線都像紅瑪瑙一樣晶瑩。這秘方傳瞭百年。我母親哥嫂剛出生的外甥都死瞭。秘方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一年前,晟豐澤來瞭益州。想盡瞭辦法想得到秘方。將軍,如果你想毀瞭我和我婢女的清白,這道染色秘方就永遠失傳瞭。您是去問問蚩狂大軍將,還是現在逼死我?”

銀色的小刀抵在纖細的脖頸上,鎮定的連手都沒有顫抖一下。

偏將臉上的笑容凝固瞭。他是跟著蚩狂大軍將到三道堰的人。他也有一份名單。除瞭織錦大戶趙傢。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專門提過的浣花染坊季傢。可惜季傢母子同時死在瞭大軍將面前。

報名冊的時候,給季英英報的是楊季氏。牛五娘並不想點破她是浣花染坊的季二娘。趙修緣根不知道季英英被牛五娘指使玉緣找到瞭。

聽瞭季英英的話,偏將這才反應過來。女子出嫁冠夫姓。楊季氏,是浣花染坊季傢的女兒。

他深深看瞭眼季英英,伸出瞭手:“把刀給我。今晚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你再敢跑,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季英英慢吞吞地說道:“刀不能給你。我夫君給我的念想。這點念想都沒瞭,我寧肯現在死。春蘭,你們過來。”

她把刀還瞭鞘,放進瞭懷裡。直視著偏將的眼睛道:“你們擄人不就是想讓我們去南詔染絲織錦嗎?我不逃瞭。我可以為你們染最漂亮的絲和佈。不過,我要坐馬車,要洗熱水澡,換幹凈衣裳。”

偏將氣得額角的青筋直冒。這女人簡直是得寸進尺。仗著他真不敢對她咋樣瞭?

季英英淡淡說道:“擄一千個沒本事的人,不如優待一個技藝高超的人。不是嗎?”

偏將終於開口道:“你是我們擄來的奴隸!”

“擄來給士兵暖帳嗎?你們的國主和白王要的是手藝,不是妓女!將軍,我答應瞭不逃,答應用祖傳秘方為你們染絲染佈。這份功勞,不值得您消瞭心頭的怒氣?”季英英攥緊瞭湘兒的手,將哭著跑過來的春蘭和另一個小丫頭護在瞭身後。

本以為浣花染坊再無人會用秘方染絲。能重新找到季傢傳人,功勞不小。望著季英英亮晶晶的眼睛,偏將哈哈大笑:“楊季氏,你說服我瞭。那輛馬車歸你瞭。來人,叫趙二奶奶好生侍侯楊太太。”

季英英帶著三名婢女上瞭岸,走到瞭牛五娘面前:“趙二奶奶,讓人燒幾鍋熱水,準備幹凈衣裳。我和我的婢女要沐浴更衣。”

《蜀錦人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