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翹課

走出校門,還隻有上午十點不到。鎮上難得在這種時候見她這樣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的學生,來往的村民都用異樣的眼神盯著她。

她不想再這樣逛下去,鎮子小,她相信隻要再多溜達兩圈,就會有人把她翹課的事傳到她阿爸的耳朵裡去。

而她又著實不想回傢。

山上的玄月寺傳來鐘聲。

鄔秀咬咬唇,邁步往山上走去。

任戰最後的那句話堵得她心裡難受極瞭。她特別特別想找人傾訴,卻不像從前那樣能說給父母聽,說給袁小帥聽。

和任戰戀愛,好像讓她一下子失去瞭傢人和朋友,失去瞭全世界。

她一步步走在通往山上的臺階上,日頭在地上投下她美麗卻沮喪的影子。她想著再也不要去看手機,卻仍是每走幾步就拿出來看一看。

自從那條短信之後,任戰就沒有再發過來任何消息。

會不會……不是任戰發的?

她心裡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念頭。這是短信,沒有筆跡可校對,萬一手機落在別人手裡,那些反對我們戀愛的人,就能以他的名義發這樣的消息過來,讓我死心。

比如阿爸、阿媽,又或者是袁小帥?

啊啊啊,我知道瞭!少女展開想象:就像電影《終結者》裡那樣,一定是未來我和任戰愛得難受難分,袁小帥不服氣,就偷瞭任戰的手機,以他的名義發消息給現在的我,想把我們的愛扼殺在搖籃裡。

會是這樣嗎?

袁小帥會變成大反派?我不信。他這麼傻乎乎的,怎麼會想得出這樣陰險惡毒的事情來?

而且小帥他怎麼會知道任戰呢,我們戀愛的事情是對所有人保密的。任戰留在瞭小鎮,難道小帥也在?他不是去清華念大學,然後又留在北方瞭嗎?

那我呢,七年後的我又在哪裡?

無數個可能性在心裡翻過來滾過去,少女嬌嫩的面頰被太陽燒得發燙。

她走到山腰突然停下,覺得不能就這麼被動地聽之任之,她得問清楚那傢夥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從中作梗,挑撥她和任戰的感情。她得明確告訴他,她有多愛任戰,就是橫上一座刀山火海都別想把他們拆散!

她拿出手機,剛要發信息,一抬頭卻看到一個身材臃腫的女人,低頭看著山石,一步步小心地下山來。

“萬財嬸……”鄔秀想叫她卻又有點惶恐,她想起上一次見面時,萬財嬸連推帶搡把她趕出鋪子的事。

她尷尬地站在路中間。

萬財嬸倒比上次客氣許多,經過鄔秀身邊,還摸出手帕讓她擦汗,溫和道:“今天又不是禮拜天,秀仔怎麼沒去上學?”

鄔秀是那種板不下臉子來的人,人傢既然客客氣氣說這話,她也不好意思再計較,低聲道:“有點心煩,出來散散心。”

“是念書太辛苦嗎?我看你們高三仔一個個的,天天都用功到半夜。”萬財嬸嘆口氣,“秀仔打算考到哪裡去?去大城市吧,這麼聰明,又漂亮,考個清華給咱們玄月鎮爭光。”

“萬財嬸,清華很難考,小帥這樣的成績才能考得上,我沒希望的。”

“呵呵,傻仔,小帥考上,那不就等於你考上?女人嘛,遲早要嫁人的,自己不好無所謂,男人出息就行瞭。秀仔你模樣好,溫柔又懂事,將來一定是個闊太太的命。”

萬財嬸絮絮叨叨。她說起闊太太,又想起瞭在寺廟門口遇到的那個穿宋錦旗袍的美麗女人。“不過秀仔即使上不瞭清華,那也得跟去北京啊,大學四年呢,都說城裡女孩子沒羞沒躁,要是把小帥給拐跑瞭怎麼辦啊……”

“萬財嬸,我……我跟小帥沒有。”鄔秀羞紅臉,“我沒談戀愛。”

“沒戀愛?看你手機不離手,以為你……呵呵。”萬財嬸有些意外,“不為學業,不為感情,那是為啥?”

約是跟著大師父誦瞭幾日的經,萬財嬸的模樣也染瞭些佛相的慈愛寬和。她的手是粗糙的,臉龐也仍是蒼白消瘦的,但眼裡卻多瞭光采,多瞭對未來的盼頭。

“萬財嬸,你是不是討厭我?”鄔秀突然問,“那天在小市場,你為什麼要趕我走?”

萬財嬸一怔。她的臉上浮起欲言又止的神色,拉著鄔秀在一旁的山石上坐下,輕輕嘆道。

“阿嬸現在信瞭菩薩,不好再扯謊騙你,但我又真的不能說。”她停下來,為難道,“你相信阿嬸,我隻是想保護你。”

鄔秀點點頭,“我信。阿嬸,我現在也好煩,我也有不能說的事,可是不說我心裡又好難受。”

“嗯,我懂。仔啊,沒人說的話就來山上找菩薩說吧。菩薩大慈大悲,會把我們每個人的煩心事都聽在心裡,慢慢地,找合適的時候,他就幫你把心願給瞭瞭。”

“說給菩薩聽?”

“對啊,秀,我曉得你是讀書人,你也別說阿嬸迷信,這些天寺裡就來瞭一傢人,還是北京來的女博士,也來給她兒子上香呢。”

鄔秀“啊”瞭一聲,驚奇道:“你說的是任博士和易博士吧?你也見到她瞭?她和她先生前不久還來我們學校做過講座呢,人特別好。”

“姓什麼不知道,就知道是北方來的一傢人,搞科學的知識分子,有錢人。”萬財嬸從包裡取出一塊手帕,攤開瞭,露出中間一枚沉沉的金鎖片給鄔秀看。

“你看,這是他們傢小公子給的。不愧是有錢人傢,雖然冷口冷面,但一出手就送瞭我這個。嘖嘖嘖,一看就是不俗的東西,我一定要好好藏起來,若給我傢那個死鬼看到,一定又拿去賭瞭……”

萬財嬸仍在絮絮叨叨,她把金鎖片拿給鄔秀看,鄔秀卻根本無暇細看。

“任傢的小公子?他也來瞭?”

鄔秀如遭電擊。突然間,她隻覺冥冥中有一個非常大膽又非常幸福的念頭鉆進腦子,讓她緊張得聲音都變瞭調,“那個小公子叫什麼?是叫……任戰嗎!”

“名字我倒沒問,一個漂亮得不得瞭的男仔,就是瘦得嚇人,一看就是有病的。”

鄔秀緊緊抓住她手,急切道:“他現在在哪?還……還在寺裡嗎?”

萬財嬸搖頭,“人傢是有地位有身份的,市裡的領導都要挨個請他們吃飯。你去問問大師父,看他們應酬完瞭,以後還會不會再來。”

《縱然愛你有時差(縱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