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戰眉頭一聳,語聲裡已含著隱忍的怒氣。
“袁警官,我感激你這些年對鄔秀的照顧,所以敬你在先。手機掉瞭,我和鄔秀的過去查無對癥,但不論你信與不信,我們相愛是事實。我是她男朋友,現在既然找到瞭她,自然該由我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
“相愛?你小子敢在我這兒說相愛!”
袁帥猛地把煙扔瞭,一把揪起任戰的衣領,“你愛她多久,三個月!而她呢?
七年!七年啊——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一個女孩子最好的年華,她都用來愛一隻狗瞭!你連狗都不如!”
“相隔七年並不是我的錯!鄔秀的父親犯法也與我無關!”任戰用力掰開袁帥的手,喘息道,“我從始至終都愛她,從前隻能靠短信,現在找到瞭,就會一直一直陪著她,幫助她康復,等她好瞭,我還要娶她!你還要怎樣!”
“我不許!我就是跟阿叔一樣做一輩子牢,都不許你再欺負她!”袁帥紅瞭眼睛,咆哮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她一等就是七年!你知道她這七年裡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嗎!”
“她……她的阿爸殺瞭人!三十七刀!法醫過去的時候,肚子這裡都爛得斷成兩截瞭!那血把她阿爸整個給染紅,就像澆瞭一層紅油漆。警察來錄口供,她已經整個傻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光會尖叫。”
袁帥放開任戰,卻又緊緊攥住拳頭,極壓抑地呼吸著。
男兒淚溢出眼眶。
“這邊阿爸剛被拷走,她阿媽又心臟病發走瞭。開庭那天,秀秀戴著孝,坐在庭上整個人是癱著的,連坐都坐不直,法官判瞭什麼,她也聽不見。
我幫她料理後事,但我也不懂,還好有山上的惠明大師幫忙。頭七過瞭以後,秀秀就開始高燒不退,退燒藥吃瞭,出一身大汗,人就跟水裡撈上來似的,等藥效過瞭又嘩的飚上來!去醫院什麼毛病都查不出,但就是退不下來。
我都快急瘋瞭,抱著她病急亂投醫,有老人說是倪萬財的冤魂不散,纏上秀秀瞭,我雖恨死那個傢夥,卻又沒辦法,隻好每天夜裡給他燒紙,求他放過秀秀,要纏也來纏我,我陽氣旺,功夫又好,不怕他。”
任戰一句句聽著,心臟撕裂般痛,他多麼希望在那個時候陪伴著鄔秀的能是自己。
可是不能,七年前他還那麼弱小,根本什麼都做不瞭。
袁帥吸口氣,抬手抹瞭抹眼淚,繼續道:“所以要摧毀一個人,真的一晚上就夠瞭。特別是她。前一天還是阿爸阿媽懷裡撒嬌的,後一天就成瞭孤兒。
出瞭五七,我和她都枯槁得不成人形。我瘦十斤,她瘦瞭二十斤。第一次探監,我都不敢帶她去,怕阿叔看瞭不能安心改造。”
他抬起頭來又點燃一支煙,語調已經平復,甚至還帶瞭點淡淡的笑意,吐出口煙圈道:“那一年,我和她隻有十八歲。對瞭,出事時候是六月,當然瞭,高考也沒去。”
任戰捏著拳頭,指甲蓋早已發白,顫聲道:“她說過她的理想,就是要當一名攝影師,還要去世界各地旅行。她還跟我說,七年後我找不到她,一定是因為她已經出人頭地,帶阿爸阿媽搬去城裡享福瞭。”
袁帥嘲諷一笑“後來,她燒總算退瞭,但精神狀態就變得很不穩定。她的抗抑鬱治療長達四年,這些年攢下來的精神科病歷恐怕比你從小到大所有病歷加起來都厚!”
任戰苦笑,輕輕道:“未必。”
“是哦,忘瞭你也是個奇葩!”
任戰因痛苦而闔起的眸再次睜開,“所以,袁警官今天對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是覺得我異想天開,三分鐘熱度,想把我嚇回去嗎?”
“你弄錯瞭。我沒你那麼幼稚!”袁帥緊盯著他,咆哮道,“我隻想告訴你,你這個口口聲聲愛鄔秀的人,在鄔秀最需要你、最想要你保護的時候一個人躲在北京享福,現在又有什麼資格來說愛!
另外,我也提醒你,別再沉浸在你和她的手機短信裡!現在在你面前的,住在對面精神病院裡的鄔秀——早已不是你在短信裡親親和抱抱的那個!
七年過去。她變瞭,她的世界也變瞭!她需要的不再是一個浪漫唯美的情人,而是一個安靜穩定的生活環境,身體健康,好好活著。”
“安靜的生活環境我也可以給她!我能帶她回北京,讓她得到更好的治療,我爸媽認識醫學界的許多權威專傢!”任戰大聲道。
“閉上你的鳥嘴!北京瞭不起啊!認識權威瞭不起啊!”袁帥嘶吼,額頭上青筋暴起,“任戰,你特麼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
覺得鄔秀都這樣瞭,你還能不離不棄,她就該感恩戴德!而我,更應該跪下來謝你替我接瞭這個燙手山芋,然後逢人就誇你是大情聖、大善人!”
任戰怒道:“我從來沒想過這些,我隻知道我愛鄔秀,不論她變成什麼樣子,我對她都絕不變心!”
“鄔秀從來就是鄔秀!她沒有變,一直就住在四螺街58號,我們也從未刻意隱瞞!
你若真愛過鄔秀,不可能在七年後對她沒有感覺,但事實上你從進門第一天起就看不起她,你認為她邋遢、惡俗、消極、不自愛。”
袁帥一針見血,直戳任戰的死穴,每一個字都剮去他面上一分血色,蒼白至無話可說。
“但這個也是鄔秀。
隻不過是她的另外一面。她身體裡陰暗醜陋的那一面。
你怕瞭,找借口對自己說她不是。你喜歡的那個鄔秀永遠隻活在你的手機裡,光鮮亮麗地取悅你!現在看到真實的她,就逃之夭夭,像大街上那些普通人一樣嫌棄她!
任戰,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愛的是鄔秀,還是老鄔?還是你兩者都沒愛過,甚至都沒真正瞭解過!
你愛的不過是個自己想象出來的影子!你和她,你們兩個都愚蠢透頂,在手機的這邊塑造出一個完美無缺的樣子給對方,幼稚到就像幼兒園的孩子在玩過傢傢!
任戰,如果我去造一個AI人工智能和你談情說愛,你是不是也一樣會愛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