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酉時。
昨夜紛紛揚揚的大雪已經停瞭,初起的晨光之下長安城玉琢銀裝。
馬車自空蕩的大街上飛馳而過,地上兩道長長的印子延續到醉夢樓的門前。
還沒等駕車的小廝停穩,車簾被人掀開,李崢一身寒氣地跳下瞭馬車,門口早有人候著,見著李崢匆忙迎瞭上去:“李小少爺,小人顧五,是小人派人知會的您。”。
“她人呢?”
李崢步履不停,順手解下披風遞給瞭那人。
顧五拿著披風,忙不迭地跟在李崢身後,然而他身材瘦小,比不上李崢腿長,連忙喊瞭一聲:“七爺在雲棲小閣!”
話音落下,李崢已不見瞭蹤影,顧五忙加快瞭步伐追瞭上去。
雲棲小閣臨水而建,位於醉夢樓的中院,院中梅落繁枝,猶自多情。
李崢無暇賞景,一把推開瞭門,外頭忽而起瞭一陣風,裹著院中的暗香進瞭屋。
被嬌娘們圍繞的紅衣少年,忽然犬兒似的動瞭動鼻頭,帶著八分醉意地喟嘆瞭一句:“好香呀!”
隨後又湊近瞭身旁最為冷艷的女子,“清冽淡雅,動人心脾,這香定是我疏影姐姐身上的。”
她說著又嗅瞭嗅,惹得女子嬌笑連連,纖纖玉指在他額上一點,“就你這小嘴會說話逗人開心!”
見兩人又鬧到瞭一塊,李崢有些著急,往前剛邁瞭一步,便踢到瞭一隻白瓷酒壺,酒壺咕嚕嚕地滾動到瞭少年的腳邊,少年這才遲鈍地反應過來,緩緩抬頭看到瞭李崢,吃吃一笑:“喲,阿崢你怎麼才來啊!這醉夢樓的‘沉香’真是美極,一杯下肚口齒留香,你也嘗嘗!”
李崢見他這般模樣,先前滿肚子的氣兒不知道怎麼的偏就煙消雲散瞭,嘆瞭一聲道:“柒柒,玩夠瞭跟我回去吧,老爺子怕是又要生氣瞭。”
“怕什麼!”她在疏影的幫扶下站起瞭身,搖搖晃晃地走到李崢跟前,忽地腿下一軟,被李崢一把扶住,見她傻憨憨地抬頭笑道“我阿翁最寵我瞭,才不舍得打我。”
李崢道,“不一樣,今日是你及笄的大日子,你偏生喝成這副模樣,老爺子定要惱瞭!”
“什麼及什麼笄?”少年模模糊糊地問道,身體愈發往下軟“我怎麼看不清你瞭?”
後面那聲越說越小,整個人便靠著李崢的手呼呼大睡,還不時發出囈語“美人姐姐……嘿嘿……”
“李小公子,需要奴傢幫忙把葉小姐送上馬車嗎?”疏影小心翼翼地問瞭一聲。
李崢一聽,火氣又往上竄瞭幾分,怒氣沖沖,“不用!”
睡著的葉柒一巴掌拍在瞭李崢的臉上,“好吵,別打擾本姑娘睡覺!”
李崢臉上火辣辣的,瞪著眼看瞭一眼葉柒,才忍著怒氣,壓低瞭聲音道:“明知她是女子還任由她進出醉夢樓,你們這生意做得好啊!”
疏影笑瞭一聲:“她來我們自然是願意接待的…”說著又頓瞭頓垂下瞭眼睛,“正因是葉小姐,才會心疼我們這些人,真心地待我們,而不像其他人…”
李崢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擺瞭擺手,道:“罷瞭,下回別再讓她喝這麼多瞭,幫我搭把手,扶她出去,馬車在樓外候著呢!”
喝醉酒的葉柒格外的老實,這才沒費多少周折,將人搬上瞭馬車。
為瞭避嫌,李崢裹上瞭披風,與趕車的小廝坐到瞭一塊。
李崢往車內看瞭一眼,他和葉柒從小一起長大,見多瞭她霸道張揚、浪蕩肆意的模樣,何曾見過她有這麼乖巧的模樣。
也就是趁著人還睡著,他才敢忍不住罵上瞭一句:“潑猴,天都要塌瞭還敢胡鬧!”
車內的葉柒無憂無愁好夢正酣,自然不知人生從來不按套路出牌。
馬車慢慢悠悠地在雪地中前行,而陽光也徹底驅散瞭夜霧,路邊晨起早市的吆喝,白日的長安冬景似春華,愈發鮮活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