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頌清早已經習慣瞭落在自己身上各式打量的眼神,齊水閣的小二上前迎客,對他說道:“公子可是第一次來?”
“確是。”
木頌清點頭應瞭一聲,那小二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齊水閣與他處酒樓不同,需進門的客人表現一下自身的琴棋書畫或作詩一首,才可正式入閣,成為我齊水閣的貴客。”
“若是來求見你傢當傢,與他談生意也得這般嗎?”
小二愣瞭愣,隨即道:“這是入閣的規矩,不管是何原因都得先完成這第一步。”
“我明白瞭。”
入鄉隨俗,在哪兒都不奇怪,木頌清環顧四方,墻上掛著裱框好的書畫,最顯眼的墻面上則是掛著每月齊水閣魁首的詩作。
許是才子們都在準備幾日後的曲水流觴宴,因此現在這個時候齊王閣中的客人並不多,木頌清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帶著古琴的青衣公子身上,示意盧青推他走瞭過去。
木頌清抱拳作揖,溫聲道:“不知先生可否將琴借我一用?”
青衣公子愣瞭一下,卻是沒有半點遲疑,將手上抱著的琴交給瞭盧青,道:“這琴是我的心愛之物,還望公子仔細著些。”
“多謝!”
木頌清尋瞭長桌,盧青小心將琴放下,他推著輪椅到瞭桌前,指尖輕輕一撥琴弦,琴聲清冷入耳,幹凈無雜響。
木頌清贊道:“好琴。”
那青衣公子聞言臉上露出瞭笑來:“過獎,望此琴可給公子增色。”
木頌清不再多言,神情變得專註瞭起來。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化作樂段自木頌清的指尖流出,霎時間,齊水閣安靜瞭下來,眾人沉浸在那如遠山中泉水叮咚悠遠流出的仙樂之中無法自拔,木頌清的琴聲帶著引人入勝的感染力,仿佛放慢瞭時間,待最後一個音收尾,齊水閣的人才仿若如夢初醒,而耳畔依舊有餘音繞梁。
不知是誰先開始,齊水閣掌聲四起,叫好聲不斷。
木頌清讓盧青將琴還給瞭那位青衣公子,自己則彬彬有禮向周圍的才子們作揖表示感謝,正在此時,齊水閣的當傢戚雲璋自二樓拾級而下,道:“我這齊水閣中還鮮少遇見像公子這般的好琴藝。”
“頌清獻醜瞭。”
戚雲璋年方三十,看起來卻與木頌清差不多大,一身大袖寬衫,披著發,衣襟半敞著露出古銅色的肌膚,笈著木屐懶懶散散地走到瞭木頌清跟前。
他長得極為英俊,右眼眉骨處卻有一道疤,硬生生阻斷瞭長勢極好的劍眉,給本來冷硬的外表更增添瞭幾分兇煞,戚雲璋一挑眉,神情帶瞭些許狂傲。
“聽說,你是來同我談生意的?”
“想必您就是戚當傢,在下木頌清,是葉傢酒坊的掌櫃”木頌清不卑不亢,拱手一禮道“不瞞您說,我此次前來齊水閣是為瞭自薦。”
“哦?”戚雲璋起瞭興致,凌厲的目光上下掃視瞭一圈木頌清,周身的氣場全然開啟,密不透風地席卷向木頌清“曲水流觴宴?”
“正是。”木頌清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完全沒有受到戚雲璋的影響。
他抬起頭沒有避開戚雲璋那沒什麼溫度的眼神,從盧青手中將帶來的那壺雪裡紅擱在瞭面前的桌上。
“還請戚當傢一試。”
戚雲璋的目光從木頌清的身上轉移到瞭桌上的白陶酒壺,他不動聲色,習慣性地轉著帶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葉傢酒坊雪裡紅再度出世的消息這幾日傳遍瞭長安城,戚雲璋自是曉得的。隻是他這人向來不信傳聞,就算當年的雪裡紅被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可他從來沒有喝過,所以一切都不作數。
即便如此,戚雲璋一拂袖在木頌清面前坐下,道:“你來前應是做過功課的,難道不知曲水流觴宴這五年向來都是定的吉祥酒樓的雲中燒。”
木頌清不以為然,平靜道:“這五年,也就是說再往前未必是這雲中燒。”
“五年,也該換換新鮮的瞭。”他抬手問小二要瞭杯子,垂眸倒上瞭酒,推到瞭戚雲璋的面前“以戚當傢的性子,難道是喜歡一成不變的人?”
“有趣!”戚雲璋撫掌大笑,身體因著動作微微顫抖,笑聲漸漸收止,他食指掠去笑出的眼淚,也不碰那酒杯道“你可知齊水閣是什麼地方?”
“是天下才子談詩論道、比試才學之處,從齊水閣出去的榜首,必然是科舉的大熱人選。”
“沒錯。”戚雲璋的語氣中帶瞭幾分狂傲“正因如此我們才讓天下才子趨之若鶩,這論才育才,我齊水閣也算得上天下第一。”
木頌清眼皮一跳,他將齊水閣稱作第一,顯然沒把各大書院放在眼中,他隻覺得眼前這人囂張得很,頗有些當年魏晉時期文人墨客那種不瘋魔不成活的狂肆。
戚雲璋誇完瞭自己,話鋒一轉:“木公子,你要說服我,也要讓我先看看,你配不配得上齊水閣。”
木頌清看清瞭這人的風格,方寸不亂道:“戚當傢想怎麼做?”
“既然酒已經備好…”戚雲璋思索瞭片刻,一拍手,喜道“不如行雅令吧,共比三輪,三局兩勝,每輪的輸者罰喝酒三杯,但木掌櫃,你必須贏瞭我,我才會認可你。”
木頌清明白戚雲璋與孫之沛不同,孫之沛與其說是考驗葉柒,不如說是想成全葉柒,不想世人在外傳說葉柒不過憑的是運氣而非自己的能力。
戚雲璋這人行事乖張,說要比也是認真的,若是不能和他心意,這事兒也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瞭。
木頌清心下有瞭決定,從容道:“既然如此,煩請戚當傢詳細同我說一下規則。”
戚雲璋一愣:“你從未玩過雅令?”
“嗯,沒錯。”木頌清老實承認,他雖出身酒傢,但自小朋友不多,也從未接觸過這類的活動。
戚雲璋看似煩擾的嘆瞭一聲:“既然如此,我也不可占你的便宜,公平起見,我們便按著最簡單的來,木公子你可在場尋一人出題,我們輪流說出含有此關鍵字的詩句,不可重復,必須在十息之內說出,否則便是輸瞭。”
戚雲璋口中的簡單,對於旁人來說也具有一定的難度,即考驗瞭反應能力又考瞭對古往今來名人詩作的熟悉程度,這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木頌清沒有多加思索,點頭道:“好,便聽戚當傢的。”
戚雲璋笑瞭笑:“既然如此,不如木掌櫃來點人出題?”
“恭敬不如從命……”木頌清環視瞭一圈周圍的看客,溫和地向著先前借他琴的青衣公子道“又要勞煩公子瞭。”
那青衣公子雖有些意外,但思索瞭一會兒,不慌不忙道:“既然木公子是因酒而來,那不如,第一局取雲中燒的‘雲’字,第二局則取雪裡紅的‘雪’字,這終局,就用一個‘酒’字可好?”
他這三題一出,周圍議論紛紛,有心人覺得是暗指雲中燒和雪裡紅究竟誰會成為最終花落曲水流觴宴,青衣公子不禁苦笑,忙解釋道:“大傢莫要多想,我隻是投機取巧,尋個方便而已。”
戚雲璋有些不耐煩,罵瞭一句:“不過是行個雅令,你們這些人好好看著便是,別嘰嘰歪歪在上頭胡思亂想。”
剛起的小騷動,便被戚雲璋這麼強行按瞭下去,見那些想象力豐富的文人們不再廢話,便問木頌清道:“可以開始瞭嗎?”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木頌清點下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