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柒愣瞭。
酒聖不就是傅思瑞的娘親,霍大人的姐姐嗎?
她一時之間不該作何回應,尷尬地開口道:“原來是你娘親……”
傅思瑞道:“我爹娘剛拿下魁首,在去遊歷的路上就遭遇瞭不幸,由於事出意外,紅塵醉並未留下配方來,繼而因此失傳。”
他的語氣雖是淡淡,葉柒還是從中捕捉到瞭一絲悵然若失,她曲著食指,無措地撓瞭撓自己的鬢角:“你爹娘確實很厲害,能做出紅塵醉這樣的好酒來,但你也不差呀,‘冰肌’也是有著先人遺風,說不定將來,你能做出超越紅塵醉的酒呢?”
“謝謝小姐安慰。”傅思瑞笑瞭笑,垂下眸子“隻是……紅塵醉對於酒盟來說,著實是有著特殊的意義,當年它是唯一三輪全票,毫無懸念當選魁首的酒,亦是至今為止鬥酒會的巔峰,此後再無一人可超越。”
傅思瑞慢慢往回走,葉柒跟著他,看著他將酒勺子掛回,又將酒杯洗凈放好,全程動作輕柔又小心。
葉柒認真地接收著傅思瑞遞過來的訊息,聽到這裡忍不住道:“所以……於你於酒盟,紅塵醉還是遺憾。”
“是啊……”傅思瑞喟嘆瞭一聲“紅塵醉問世那年,我剛出生,還未來得及見過我的父母,成人後卻從這酒中品出瞭三分味道。而任盟主也好、你也好,在喝這酒後,難免不會心生遺憾,想著若是這酒能讓世人都能嘗到,該有多好,隻可惜……”
他指瞭指紅塵醉靜靜佇立的角落:“隻剩那一壇瞭。”
葉柒哪會不懂這種不甘,她思索瞭片刻,字斟酌句地安慰瞭一句:“昨日之日不可留,咱們得向前看……”
傅思瑞微微笑瞭笑,沒有說話。
……
已是未時,有間酒坊的堂內坐滿瞭客人,還有不少人在外等候。
袁譽確實有幾把刷子,他所做的鹵味與雪裡紅幾乎是絕配,這一來二去,老酒客之間互相得瞭消息,皆紛紛趕瞭過來,要嘗這個新鮮。
木頌清見狀,未免給袁譽增添過多的負擔,就讓孫秀和趙三兩告訴眾人,一人限點一小壺酒一疊鹵味,吃完後,莫要占據座位,速速禮讓他人,其他人則按照順序取號排隊。
若有食客貪食,就禮貌告知,如今隻是試營業,且在酒坊擴建完畢正式把堂吃開瞭後,再來品嘗,到時候還有新品酒伺候。
這麼一來,每個客人都被哄得服服帖帖,又對有間酒坊的新酒抱著好奇與期待。
可即便如此,店內的客人絡繹不絕,木頌清等人忙得腳不沾地,連飯都來不及吃,輪換著匆匆吃瞭兩口,又得繼續忙活,就連羅輕和陳燕婉都被拉來幫忙上菜上酒。
陳燕婉從堂後打瞭酒,撩開簾子進瞭堂內,正巧見著木頌清正引著客人往空桌走去。
她看瞭一眼手上端著托盤,那青花瓷酒器中酒液裝得滿滿,陳燕婉起瞭心思,定瞭定神便往木頌清的位置走去。
木頌清帶的客人已是店裡的常客,隻來得及喊一句:“木掌櫃小心!”
緊接著便聽到陳燕婉“啊呀!”驚叫瞭一聲,竟腳下一扭,手上的東西因著慣性一拋,向木頌清丟瞭過去。
木頌清坐著輪椅行動不便,眼睜睜地看著那壺酒不偏不倚地落在瞭他的身上,酒液撒瞭他一身,原本藏青色的袍子浸泡上瞭酒液而被洇開,看起來顏色深瞭一層,宛若深沉的黑。
眾人一愣,花雕反應瞭過來,忙找瞭塊幹凈的佈遞給木頌清:“木公子,快擦擦!”
陳燕婉揉著胳膊從地上爬瞭起來,眼眶微紅,看起來委屈極瞭,倒像是被潑酒的人是她一樣。
陳燕婉:“頌清哥哥,對不住,我是太著急瞭被裙子絆倒瞭。”
她說著著急忙慌地想替木頌清擦拭,花雕眼疾手快,擋在瞭木頌清的前面,攔下瞭陳燕婉道。
“陳姑娘,你看你摔得衣服都臟瞭,不如先去換一件。”
“可是……”
木頌清嘆瞭一聲,道:“花雕說的有理。”
陳燕婉還想說話,卻被花雕用著巧勁兒推著身不由己地往後遠走,她不甘不願地咬咬牙,隻好暫且作罷。
木頌清看瞭一眼自己的狼狽,同李信道:“辛苦和大傢先招呼著,我回去換身衣服。”
李信點瞭點頭應瞭下來。
木頌清把客人交給瞭李信,自己則轉著輪椅回瞭對門。
腿腳不便的關系,木頌清換衣服比其他人都要多花一些時間,他剛將襯衣與長袴穿好,門口卻傳來瞭敲門聲。
木頌清一愣,揚聲問道:“誰?”
屋外細細的傳來瞭陳燕婉的聲音:“頌清哥哥,是我,我是來賠罪的。”
木頌清的眉頭皺瞭起來,她怎麼會來這裡?花雕這般嚴防死守,都能讓她找到空子,這陳燕婉著實不簡單。
門又被敲響瞭幾下,陳燕婉柔柔弱弱地帶著哭腔:“頌清哥哥,你可是生氣瞭?”
木頌清的頭有些痛起來瞭,他定神揚聲道:“我還在更衣,稍待我片刻。”
“好,等你啊,頌清哥哥。”
屋外這才安靜瞭下來。
木頌清擔心陳燕婉在屋外引人誤會,不敢再耽擱,換好衣服後,從床上小心翼翼地拄著雙拐站起,挪到瞭一旁的輪椅上,這才去給陳燕婉開瞭門。
門打開之後,陳燕婉坐在廊下,忽就抬眼看瞭過來,木頌清見她眼眶發紅,淚漣漣的樣子,一時覺得頭更疼瞭。
陳燕婉一張口:“頌清哥哥,嚶嚶——”
一聲百轉千回、柔弱萬分的哭腔還未醞釀出半分,就被木頌清給截瞭話頭。
“陳姑娘,為瞭你好,可莫要隨便在男子房前哭泣。”
木頌清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還帶瞭幾分嚴厲,這讓陳燕婉的眼淚含在瞭眼眶裡,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她抽瞭抽鼻子,哽咽瞭一聲,掏出帕子將眼淚細細擦掉。
可動作間又不禁氣急地想,這木頌清為何這般不解風情?
木頌清可對她的心思半點興趣也沒有,哭也好鬧也罷或者是別的什麼,不過都是為瞭目的一步步使用的手段罷瞭,這過程從來不重要,他好奇的是目的,她究竟要幹嘛?
木頌清:“你說,你是來賠罪的?”
陳燕婉總算把眼淚擦完瞭,輕輕點瞭點頭:“我不小心將酒潑在你的身上,總歸是我的錯,我便想著,若是頌清哥哥你不介意的話,我替你將我弄臟的衣服洗瞭,也當是賠禮道歉瞭。”
一句“不必麻煩”即將脫口而出時,被木頌清自己生生止住瞭,他手攏在袖子裡,指尖摩挲著內衣光滑的面料,心想:這本不是一件什麼大事,陳燕婉非要把它看得這麼重,還特意上門來討要衣服,說要幫他洗,會不會還有別的什麼目的?
思及此處,木頌清覺得,不如順水推舟,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陳姑娘有心瞭,如此,麻煩你瞭。”
陳燕婉愣瞭愣,顯然沒想到木頌清居然同意瞭,但她反應很快,忙道:“頌清哥哥,不知換下來的臟衣服可還在房內?”
木頌清不慌不忙:“在。”
陳燕婉柔柔一笑:“你行動不便,我進去給你拿可好?”
她說著起身想往裡走,卻被木頌清攔瞭下來。
陳燕婉一愣,柔弱又委屈道:“頌清哥哥,這是為何?”
木頌清嘆瞭口氣:“男女授受不親,你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孩子,不方便進男子的房間。”
“可……葉姐姐不也……”
“她不一樣。”木頌清提到葉柒,聲音變暖瞭幾分“她是我未來的妻子,這是她的傢,自然來去自由。”
陳燕婉不知該說些什麼,隻知自己若是再堅持,怕是連洗衣服這件事都要黃瞭。
便乖巧地點瞭點頭:“那拜托頌清哥哥瞭。”
木頌清頷首:“你在此稍等片刻。”
說罷又轉身回瞭屋內。
陳燕婉站在門前,聽著內屋裡傳來細微的聲響,她悄悄抬眼想屋內望去,隱約見著木頌清隔著隔簾在左面的房間內收拾衣物。
這南廂房的佈置與正屋別無二異,一樣進門中是堂廳用於招待客人,左右各有一間臥室,但左面那間稍大。
右面那間因為盧青不在,因此緊緊關著,而木頌清的房間內,放著一個衣櫃一張主桌以及一張床,佈置都極為簡單,為瞭方便木頌清的輪椅挪動,所有的傢具都靠著墻放,因此當中空出瞭一大片地來。
陳燕婉見木頌清收拾得差不多瞭,連忙又回廊下坐下,裝出瞭一幅賞花的樣子。
木頌清將弄臟的衣服一件件疊好,壘在一起,用佈包裹瞭起來,這才拿出門來。
“陳姑娘,衣服都在這瞭。”
木頌清將佈兜交到瞭陳燕婉的手裡,陳燕婉再也沒有磨蹭的理由,隻好道:“我洗好晾曬幹凈後,就拿來還給哥哥。”
“嗯。”
木頌清淡淡吐出一個字,多一個都不給,陳燕婉沒瞭法兒,隻好拿著東西離開瞭。
木頌清不想同她一起回到酒坊,便多坐瞭一會兒,估摸著陳燕婉已經回去瞭,這才操控著輪椅出門。
花雕一見木頌清,便氣呼呼地迎瞭上來,將人又拉出瞭門外,找瞭個人少的地方,興師問罪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