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深深的人生,面臨著巨大的災難。
“你毀瞭我的婚禮。”
“青鳥”服飾的大小姐、執行董事路微,靠在沙發上,冷冷地對著面前的葉深深下瞭定語。
葉深深尚未消腫的臉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因為悲痛而變得更加難看:“路董,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真的很想在婚禮前將您的絹花送到……”
“你毀瞭我的婚紗,也毀瞭我的婚禮。”路微打斷她的話,看也不看她一眼,繼續用森冷的語氣說,“絹花送不到,我可以忍,但你毀瞭我的婚禮,你覺得我能原諒你?”
葉深深愕然地看著她,因為緊張與驚懼而變得結結巴巴:“婚禮那個……我……我真不是有意要撞上顧先生車的!我隻是太焦急瞭,急著要送花給您,所以我就沖出去瞭,沒想到會毀瞭您的婚車,更沒想到——”
“更沒想到,就因為你這個蠢貨令成殊不快,連婚禮都取消瞭!”路微的目光終於轉瞭過來,盯在她的身上,聲音愈發陰冷,“葉深深,你橫穿馬路的時候怎麼沒被撞死啊!”
腫著半張臉的葉深深緊抿住自己的雙唇,呼吸也急促起來:“路董,我、我很抱歉!很抱歉讓您的婚禮推遲瞭,但您的婚禮總會有再度舉行的一天,那件婚紗上的絹花,我也會很用心地去彌補重做——”
“沒有婚禮瞭。”路微冷冷打斷她的話。
葉深深半張著口,愣在那裡。
“沒有婚禮瞭……”路微喃喃地,又重復瞭一遍。然後,她終於再也控制不住,抓起面前茶幾上的杯子,朝著她狠狠摔瞭過去,“沒有婚禮瞭!推遲改期隻是借口,我已經沒有婚禮瞭!”
葉深深驚恐而困惑,看著面前這個一貫高高在上的路大小姐。她坐在沙發上,一瞬間繃直的背,顯示出巨大的絕望與憤懣:“我費盡多少心血,路傢又花瞭多少力氣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全都沒有瞭!就因為、因為你這個混賬橫穿馬路!”
杯子砸在葉深深的胸口,茶水淋漓地潑瞭她一身,茶葉掛滿她的衣襟。
葉深深一動不動,隻低頭向著她繼續道歉:“路董,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但我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真的、真的很想留在青鳥工作……”
“滾!滾出去!”路微指著大門口,怒吼。
葉深深還是低著頭,在她面前深深鞠躬:“我知道我錯瞭,可請您不要解雇我,我媽媽在青鳥當縫紉工十幾年,我從小就跟著她在車間裡長大,現在我畢業瞭,也很想和她一起在這裡上班,繼續為青鳥——”
“老金!”路微根本不加理會。
葉深深的雙臂被人卡住,是後面趕上來的司機老金將她拖瞭出去。
她的雙手無望地在空中揮舞,還不肯死心:“路董,我真不是故意的……”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早已被老金推搡出瞭大門。她還企圖掙紮一下,然而老金揪著她的衣領和頭發,直接就將她摔在瞭外面的馬路牙子上。
被摔出路傢的葉深深狼狽不堪地爬起來,氣得渾身顫抖,又覺得自己膝蓋和手肘痛極瞭,一時無法起身,隻能蹲在別墅門口,抱著自己那個PU的包,悶不作聲地縮在路邊樹蔭下。
路微的司機老金隔著門看瞭看她,見她還沒走,便大聲與保安嗤笑:“夥計,你說她蹲在這兒幹什麼?”
保安叼著煙冷笑:“估計現在的小姑娘膽子不小嘛,還學會脅迫瞭?”
老金頓時火大,偏著頭朝她大喊:“走走走!再敢堵在這裡,我直接開車把你撞出去!”
葉深深咬緊下唇,往旁邊挪瞭挪,卻堅決不肯離開。
砰的一聲巨響從樓上傳來,老金嚇得一閃,保安看看上面,小聲說:“砸東西呢。”
他才恍然大悟,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去看時,卻發現有車子緩緩開過來,在外面停下。
老金一看那車子,頓時跳瞭起來,趕緊打開門迎瞭上去,堆著一臉諂媚笑意:“顧先生,您來啦?趕緊看看我們傢小姐吧……”
顧成殊點頭,下車從後座搬出一箱資料。
老金趕緊接過:“我來我來!”
顧成殊將資料交到他手中,目光從蹲在門外的葉深深身上掃過。
葉深深蹲在小小一塊樹蔭中,可憐兮兮地抬頭看他。那張臉還有幾處尚未消腫,青青紫紫的,簡直不堪入目。再加上還沒擦去的眼淚和死死咬住的下唇,就像一隻狼狽不堪的小獸。
顧成殊的目光在她身上定瞭一瞬,然後便轉過去瞭,大步走進瞭路宅。
老金已經狗腿地將資料放在瞭樓下客廳,顧成殊到樓上敲門:“路微,我是顧成殊。”
裡面停頓瞭一下,然後傳來路微的嘶吼:“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瞭!”
顧成殊便放下瞭自己的手,隔著門說道:“好,本想借此機會將一切說清楚,從此再無瓜葛,不過既然你不需要,那麼就這樣吧。”
他轉身要走時,想想又敲瞭一下門,說:“關於你傢上市的資料我已經全部整理封存好,放在樓下瞭。箱子最上面是資料目錄以及進展,你有空的話看一下是否完整,免得交接出錯。”
說完,他便轉身下樓,毫不猶豫。
等他走到大廳時,樓上的門被猛地打開,路微撲瞭出來,狀若瘋虎地趴在樓上欄桿大吼:“顧成殊,你無恥!你混蛋!”
顧成殊腳步停瞭一下,又仿佛沒聽到,隻抬瞭一下手,示意“再見”。
見他頭也不回,路微立即沖下樓梯,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尖叫出來:“你把我一個人丟在教堂,隻叫伊文傳句話就通知我不結婚瞭!顧成殊,你這個王八蛋!”
“抱歉。”他不咸不淡地說,回身將她的手腕抓住,抽回自己被抓緊的手。除此之外,什麼表示也沒有。
路微攥著空出來的手,頭發凌亂,眼圈通紅,神情瘋狂狼狽:“我為這個婚禮所做的準備都泡湯瞭!所有的賓客就這樣散瞭!全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我路微……我、我現在是業內所有人嘲笑的對象!”
顧成殊神情平淡,說:“那麼到國外去避一段時間好瞭,我幫你訂機票和酒店。”
他輕描淡寫的態度讓路微全身都顫抖起來,仿佛怒火在胸臆燃燒,她抬起手,狠狠一巴掌向他扇去。
預想中啪的一聲並沒有出現,顧成殊抓住瞭她的手腕,見她另一隻手還要抬起,便將那隻手也握住,拖著她按在沙發上,俯身看著她,低聲說:“你失態瞭,路微。”
路微拼命掙紮,然而他的手腕力量那麼大,她根本掙紮不開,隻能狠狠地瞪著他。漸漸的,那雙兇狠的眼中漫上瞭水汽,終於再也無法控制自己,那張猙獰扭曲的面容變成瞭茫然悲慟。
顧成殊放開她的手,任由她曲起手肘捂住自己的眼睛。他直起身轉過身去,說:“再見吧——不,希望沒有機會再見面瞭。”
路微瞪著他離去的身影,外面熾烈的日光照得天地一片泛白,他仿佛就要消失在那個明亮的世界。她不由自主地用顫抖而哽咽的聲音說:“或許,我們再派一次請帖,把我們未完的婚禮繼續下去,一切就都算沒發生過……”
他停下腳步,卻頭也不回:“我們根本還沒舉行婚禮,何來的繼續?”
“就這樣……就這樣結束嗎?”她虛弱地問,見他毫無反應,又深吸瞭一口氣,目光落在旁邊的一箱子資料上,咬牙問,“連……青鳥上市的事情都不幫我們弄完?”
他依然沒回頭,隻抬腳向臺階下走去。
路微跳起來,撲到門口大吼:“顧成殊!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你真打算就這樣把我丟開瞭?!”
“是啊,你也知道我們之間是買賣。”顧成殊終於回頭,站在階下看著門口的她,不動聲色地說,“那麼我承認,這樁交易是我中途毀約。”
路微頓時噎住瞭,眼眶通紅,隻是胸口的憤懣一直湧動著,阻止她倔強地吞下自己的眼淚。
“但是路微,在買賣過程中,受到欺騙的一方終止交易行為是非常合法也非常正常的。欺詐的一方並沒有資格在事後糾纏受害方,甚至企圖質問受害方為何要停止受自己侵害。”顧成殊平淡地說完,微微揚起下巴看著她,等待她的辯解。
“我欺騙你,我欺騙你什麼瞭……”路微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我母親要找的人,並不是你。所以即使我要結婚,對象也不是你。”他的目光終於開始變得冷峻鋒利,嗓音也變得更加低沉,“如果你無法給出證據反駁我的話,那麼我會認為,你捏造瞭我母親的遺言。”
然而沒有,因為沒有辦法回擊。
路微臉色慘白,用力呼吸許久,硬生生壓下自己的悲憤與恐懼,用顫抖的手拉住他的衣袖,以哀求的口氣問:“成殊,畢竟我們是差點兒牽手步入結婚禮堂的人,難道我們之間,真的不存在任何感情嗎?”
顧成殊的目光定在院子的樹冠之上,風吹過來葉面片片翻轉,反射著燦爛明亮的光線,讓他微微瞇起眼睛。
他語帶嘲譏,緩緩說:“並不存在。”
路微全身脫力,簌簌發抖地靠在門上,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盯著這個本應成為她丈夫的人,口中一字一句吐出如此冰冷的話語。
“我早已與你開誠佈公談過,我要和你結婚,有很多原因,但和感情無關。而且,我選擇與你結婚最重要的理由是什麼,你也十分清楚,很可惜,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卻還企圖欺騙我。現在我已經知道葉深深的存在,你卻還來問我,我們之間是否存在感情。”顧成殊唇角微微上揚,吝惜地露出半抹笑意,“那麼我問你,你自己認為呢?”
路微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隻是流著眼淚,用自己也無法控制的尖銳聲音,問:“所以呢?所以你不會和我結婚是嗎?你準備去找誰?鬱霏?還是……還是葉深深?”
葉深深。
這三個字陡然從路微口中吐出,讓一直蹲在外面發呆的葉深深乍然一驚。她下意識地抱緊自己懷中的包,無措地站瞭起來,不明白這兩人提到自己是為什麼。
透過院子的柵欄和灌木,她看見站在日光下的顧成殊,就像蒙著一層燦爛白光。這麼灼熱的天氣,這麼明亮的身影,他的聲音聽來卻冰冷入骨:“你說對瞭,就是葉深深。”
葉深深正在情緒低落恍惚中,壓根兒沒聽清前一句,隻知道他們的對話中居然提到瞭自己。她又疑惑又忐忑地探頭,企圖探聽一下他們談論自己的原因是什麼。
然而路微再也說不出話,隻能死死地握著雙拳,拼命咬著自己的下唇,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顧成殊轉過身向自己的車走去,打開車門時抬眼看見瞭旁邊的葉深深。
她正尷尬又緊張地抱著自己的包,局促地站在門邊,顯然對於自己把兩人的對話聽到耳中又被當場撞見這種事情窘迫不已。
顧成殊的目光在葉深深身上停瞭片刻。她穿著一件蹭臟瞭的雪紡印花連衣裙,版型糟糕,走線歪斜,蕾絲微微卷縮,懷中抱著廉價包,腳上的涼鞋也明顯是地攤貨。小小的樹蔭遮不住她站著的身軀,她臉頰蹭瞭幾塊灰,鼻尖上蒙著一層細細的汗珠,尚未消腫的臉在陽光下曬得紅紅的,加上幾塊瘀青,實在是不堪入目。
他凝視著她,張瞭一下唇,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放棄瞭,隻是面無表情地上車,重重關上車門離開。
葉深深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離開,然後又迅速想起自己蹲在這裡的原因,趕緊沖進門向著路微跑去:“路董,請您再考慮一下我——”
話音未落,老金已經幹脆利落地抓住瞭她的手臂往外一推。
鐵門轟然關上,她差點兒被卡住鼻尖,不得不退瞭一步。
她大急,隔著鐵門看見路微腳步虛浮地走上臺階,她趕緊扒著鐵門大叫:“路董,路董求求您瞭……”
聽到她喊叫的聲音,路微終於回過頭來,她甚至還疾步跨下臺階,指著葉深深的鼻子,面容扭曲地大叫:“葉深深,你給我閉嘴!”
路微是青鳥的大小姐,也是執行董事,向來都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優雅冷淡,葉深深從未見過她如此猙獰的表情,一時嚇得說不出話來。
“這輩子……我路微最恨的人,就是你!”路微咬牙切齒,目光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幾個血洞來,“葉深深,你是想看我笑話,還是想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我……”她莫名其妙,沒有聽見剛剛兩人吵架內容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憑什麼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你要是還想活命的話,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葉深深嘴唇顫抖,用力咬瞭咬,才又顫聲說:“可、可是我之前在青鳥實習——”
“滾!給我滾!”路微失控地大叫,甚至沖上來,狠狠地踹瞭鐵門一腳,踢得沉重鐵門一聲悶響,她自己也是披頭散發,毫無半點往日的淑女風范。
葉深深終於退瞭幾步,然後狼狽逃走。
在青鳥工廠門口徘徊瞭許久,葉深深終於鼓起勇氣走進大門,繞到辦公樓。
前臺的妹子看見她,頓時臉色大變:“深深,你來啦!”
“嗯,我……來上班。”葉深深呆呆地捂著自己腫脹的臉,“我的實習期還沒結束嘛,前幾天陳主任還說,我很有希望留下來的……”
“前幾天有,但現在沒有瞭。”妹子深表同情地看著她,“今天早上陳主任讓我將你從工作餐名單中剔掉瞭。”
葉深深愕然睜大眼:“這,這意思是……”
“工作餐都沒有瞭,你說呢?”妹子反問她。
葉深深急瞭,三步並作兩步,快步沖向設計部。
設計部的門關著,但磨砂玻璃後還是清楚地顯現著一個高挑的身影,她正在激動地質問面前的人:“路董婚禮失敗,關葉深深什麼事?憑什麼就把葉深深給開瞭?”
葉深深站在門外,聽著她的聲音,不由得停下瞭腳步。
錢宋宋,她最好的朋友之一。當年設計學院的三個人——錢宋宋、孔雀、葉深深,如今一起畢業,也一起在青鳥實習。因為三個人形影不離又都很勤奮,所以並稱“加班敢死隊”、“拼命三人組”。
陳主任的聲音傳來,不疾不徐,打著官腔:“哎,小錢,你別激動嘛,小葉是實習期,走或留都是正常的。”
“可我們這批一起來實習的,別人都留下瞭,隻有最具才華也最勤奮的葉深深被踢出去瞭,原因居然是她沒修復好路董婚紗上的絹花,這是正常的?”
葉深深也捂住瞭自己的胸口,緩緩地靠在後面的墻壁上,努力壓抑自己的呼吸,怕一不小心眼淚就要掉下來。
陳主任無可奈何:“小葉嘛,工作還是出色的,不然之前那麼多老員工都沒把握的絹花,路董也不會特意要她去弄嘛……誰知她會搞成這樣呢?現在路董都發話瞭,她不被開除誰被開除?”
“路董怎麼瞭?她身為董事,這樣憑借私怨處理員工難道對嗎?”宋宋質問。
“小錢!”陳主任終於也提高瞭聲音,“路董的話就是青鳥的規矩,你看得慣看不慣,我們都是按照規矩辦事!我還告訴你吧,路董剛剛打電話說瞭,她已經在業內放出話,誰要是招收葉深深,誰就是跟她過不去、跟青鳥過不去!所以有本事你別找我們人力資源部的碴兒,自己去找路董!”
宋宋停頓瞭兩三秒,然後砰的一聲,撞開門走瞭出來。面容上因為憤怒而湧起的紅暈,加上她披散的頭發,看起來就跟一頭要戰鬥的獅子似的。
她的身後,嬌小的孔雀追瞭出來:“宋宋!深深都這麼慘瞭,你難道也要把自己搞得——”
說到這裡,她抬頭看見站在走廊中的葉深深,頓時愣瞭:“深深……”
葉深深望著她們,勉強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我來拿自己的東西,你們不用為我擔心瞭。”
陳主任一眼看見瞭她,便說:“小葉,把你的東西都理一理吧,來辦手續。”
葉深深咬住下唇,含糊地應瞭一聲。
宋宋暴躁地跳起來又要去吵,孔雀死死地拉住瞭她。葉深深也抓住她的手腕,搖瞭搖頭。
她抬起手肘捂住自己的眼睛,隻輕輕地說:“算瞭,都是我運氣不好。”
葉深深抱著自己的東西,走出青鳥的大門。裡面裝著她在青鳥半年所用的零碎物品,拿在手中輕飄飄的。
外面是夏日炎熱,她們坐在公交車站等車。
葉深深長長出瞭一口氣,說:“宋宋,孔雀,謝謝你們還幫我說話,我……真的很感激……”
宋宋身材高挑,性格爽直,抬起手臂一把攬住她的肩:“謝什麼啊,我們可是同進同退的三朵花啊!”
孔雀嬌小纖細,她一手挽住葉深深的手臂,一手拉過宋宋,三個人圍抱在一起,什麼也不說,卻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設計學院三朵花,錢宋宋、孔雀、葉深深。
其實葉深深一直覺得,她們三個人應該叫“窮瘋瞭三人組”才對。
錢宋宋,爸爸一個傢,媽媽一個傢。離婚時爸爸要瞭弟弟,媽媽要瞭房子。沒人要的錢宋宋說你們走吧,反正每個月給我錢就好瞭。結果爸媽靈犀相通,18歲後就不約而同地遺忘瞭給撫養費這件事,即使女兒剛考上大學。
孔雀,三個姐姐一個哥哥。生下兒子之後媽媽欣喜若狂表示不再生瞭,結果又不小心懷上瞭。所以爸媽說,孔雀你命真不錯,要感激我們把你生下來。本來孔雀要像自己的三個姐姐一樣,初中畢業輟學打工供養哥哥的,結果一不小心考上瞭重點高中,拿瞭獎學金還能補貼傢裡幾頓肉錢。再一不小心考上瞭大學,她去努力打工賺錢居然還能給哥哥繳學費,現在畢業後傢裡更是讓她連哥哥的生活費都包瞭。
葉深深,爸媽離婚後,媽媽在青鳥做縫紉工養大她,她的學費是借的,生活費是擺地攤賺的。
所以,在入學之後的第二周,設計學院這三個窮瘋瞭的女生,穿越瞭夜市的茫茫人潮,擺著地攤相遇瞭。命運讓她們相視而笑,火花四射。第二個學期,三個小地攤就變成瞭一個大地攤。
畢業後她們又一起向青鳥投瞭簡歷,來到這邊準備開始人生新起點,永遠都做相親相愛不分離的三姐妹。
誰知道,葉深深竟然要第一個離開。
葉深深坐在公交車站,將臉靠在紙箱子上面,被太陽曬得發燙的硬板紙貼在微腫的臉上刺刺地痛。
孔雀轉頭看著她,問:“臉還痛嗎?應該不會留疤痕吧?”
葉深深喃喃說道:“還好……你們以後可千萬記得,不要橫穿馬路啊。”
明明這麼悲劇,宋宋卻還有心思開玩笑:“所以說,遵守交規,人人有責。”
葉深深有氣無力地撞瞭她一手肘。
“那你今後怎麼打算?”孔雀關切地問。
“不知道啊……設計學院的學費這麼貴,幾年來我和媽媽拼命努力,才剛剛還完助學貸款。”她捂著臉,茫然地望著面前的車來車往,“幸好……幸好這事沒殃及我媽。”
“廢話嘛,你老媽可是縫紉一班的班長,在青鳥十幾年瞭,誰不說你媽是整個青鳥最好的縫紉工!”宋宋說著,又撇撇嘴,“當然你本來也是青鳥最好的設計師。”
“我才剛開始實習呢。”葉深深說著,又埋下頭去,“前幾天吳老師給我打電話,說方聖傑工作室最近要招幾個助理,他可以推薦我的作品去參加評審。我本來放不下我媽媽,有點兒猶豫,現在我想去試一試瞭。”
“吳老師一直很賞識你的!”宋宋眼睛亮亮地,抓著她的手問,“那個方聖傑是不是29歲就擔任Mcq的設計總監,號稱國際上取得最高成就的華裔設計師?”
葉深深點頭:“是啊,聽說他去年辭去總監的位置歸國之後,在北京成立瞭自己的設計室,現在要招實習助理呢。”
一直默不作聲的孔雀在旁邊說:“這個我也聽說瞭,好像很難進去,因為應征的人實在太多瞭,據說還要專門組織初試復試呢。”
“還是孔雀知道得多!”宋宋佩服地望著她,“雖然我熱愛八卦,可你的八卦比我的質量高多瞭!”
“因為我和辦公室接觸多啊。”孔雀皺眉說,“所以我聽說,路董也將自己的設計送過去瞭。”
“是什麼設計?”宋宋立即問。
“是一件黑襯衫……”孔雀看瞭看葉深深,又艱難地吐出下面的話,“就是深深之前交上去的那一款。”
“我靠!”宋宋頓時勃然大怒,捶著椅背就跳瞭起來,“她趕走瞭深深,把深深搞得這麼慘,居然還拿著深深的設計去當敲門磚!”
葉深深隻覺得胸口氣息噎住,她咬著下唇,胸口起伏,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孔雀嘆瞭一口氣,拉拉葉深深的衣服,說:“沒辦法呀,我們進入青鳥的時候就簽過合同瞭,在職期間設計的所有衣服,放棄自己的所有權益,全部歸青鳥設計室所有。而路董是青鳥的董事,又是青鳥設計室的組建者和負責人……再說,深深那時候也拿過錢瞭,去還你傢的房貸瞭吧?”
葉深深默然點頭,含糊說道:“所以,我希望渺茫……那件黑色襯衫,是我這幾年來最好的設計之一。路微本來在業內就已經很厲害,人脈又廣,我……拿什麼和她爭呢?”
“你怕什麼啊?一定要去參加那個評審!”宋宋恨鐵不成鋼地跺腳,說,“既然你可以拿出那麼好的設計,就一定能拿出更好的!用你的實力碾壓她!”
葉深深靠在紙箱子上,默不作聲。
見她這副氣息奄奄的模樣,宋宋嘆瞭一口氣,隻能憤然說:“那個路微真是混蛋!不講理!橫行霸道!”
葉深深按著自己的額頭,低聲說:“我想不通的是,她恨我幹什麼呢?我承認我是有錯,但悔婚的人是顧成殊呀!”
孔雀也點頭唾棄:“身為一個大男人,都和人確定結婚瞭,教堂也租瞭,婚紗也訂瞭,賓客也請瞭,卻突然臨時反悔,把人傢丟在教堂裡,這算什麼啊?”
“對,路微不是好東西,顧成殊也是個頂級渣男!他胡搞一通,別把別人拉下水啊!現在把深深害成這樣!”宋宋更加不滿,“對瞭,那個顧成殊是幹嗎的?路微這麼厲害的人,在他面前卻毫無勝算的樣子。”
孔雀遲疑著說:“我前幾天去辦公室送文件,聽他們說顧成殊是做什麼風投的,有人叫他天使來著。”
宋宋嗤之以鼻:“那種混蛋也配叫天使?”
“不是,這個是叫天使投資人,就是扶助一些有自己創業的想法但是缺乏本錢的人,給他們投資,幫助他們創業,到處撒錢的。”
葉深深無精打采地點頭:“就是放高利貸的。”
孔雀自己也似懂非懂地給她們科普:“應該有區別吧。第一,‘天使’不要利息;第二,將錢投給對方之後,如果對方經營不善,‘天使’會從各個渠道幫助對方;第三,對方如果能賺到錢,‘天使’才會取走自己應有的回報。”
“這麼偉大的事業,聽起來真的像天使啊。”宋宋拍著大腿下定決心,“以後我要是需要錢的話,也找他借個萬兒八千的,反正賺不到錢他會自認倒黴,賺瞭錢呢讓他抽成就好瞭。”
“你以為向他借錢容易啊?代價肯定很大的好不好?”孔雀白瞭她一眼。
“反正我們最好還是別和這種人打交道。”見她們不知道扯到哪兒去瞭,葉深深下定語。
公交車已經來瞭,葉深深站起身抱起箱子,準備上車。
就在此時,她的手機震動。她看瞭看來電顯示,一手抱著那個半空的箱子上車,一手接起電話:“喂,媽媽……”
宋宋和孔雀站在公交車站向著打電話的她揮手,等著車子開走。誰知就在車門要關上的一剎那,葉深深卻忽然臉色大變,抬腳就跨下瞭車,硬生生從即將關閉的車門中擠瞭出來。
宋宋趕緊接過她的箱子,問:“怎麼瞭?”
葉深深臉色蒼白,低聲說:“我媽媽……出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