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摸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這是鄒平留傳下來的古老風俗,於七夕拜七姐神。
七月初七一大早,若微就被娘親喊瞭起來,在娘和紫煙的幫助下,換上瞭漂亮的新裝,粉紅色的百褶裙,外罩同色輕紗緊衣小襖,飄動的流蘇與五彩絲線編成的綴子,煞是好看。
對著鏡子,若微左顧右盼,轉瞭好幾個圈。
“娉娉裊裊,豆蔻梢頭二月初!”從外面跑來的繼宗看得呆瞭,直愣愣地盯著若微,直誦出這句詩,惹得素素掩面而笑,而心中的自豪與喜悅更是漾在臉上。
對鏡梳妝,素素幫女兒把頭發編成驚鳥雙翼欲展的樣子,口中說道:“這就是‘警鵠髻’”。然後又在反綰的髻下留一發尾,使之垂在肩後。
“娘,為何留瞭一縷?全盤上去豈不好看?”若微揚著臉問,素素不由嘖道:“這丫頭,又癡語瞭,這叫‘燕尾’,你想全盤上去,也要等再長大些,出瞭閣才行呢!”
說罷,暗暗笑瞭起來,紫煙也跟在邊上不住地笑,若微看瞭一眼立於門口的繼宗,把眼一瞪,“你臉紅什麼?你又沒有說錯話。”
“好瞭,別鬧瞭!”素素又幫女兒戴上白蘭、素馨等花飾;輕畫眉、抹脂粉、淡點絳唇,並在她額上印上一朵小小的梅花;最後又用鳳仙花汁染上指甲,這樣一打扮,更似天人下凡。
而整個過程中,若微也沒有閑著,好奇地問著這個,擺弄著那個,站在一旁的繼宗看得有些癡瞭,聽她吐語如珠,聲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動聽之極,向她細望瞭幾眼,見她神態天真、嬌憨頑皮,年紀雖幼,卻又容色清麗、氣度高雅,當真比畫裡走下來的還要好看。
“嬸嬸,妹妹怎會有如此明珠美玉般的容貌?這樣的人品總有一天要嫁入別傢,真是一大憾事!”繼宗不由大呼遺憾,一句話惹得素素忍俊不禁,而若微卻是不笑反怒,直追著繼宗要打。
“若微!”孫敬之抱著幼子喊住女兒,“今兒你就乖巧些,遠近親鄰都會來訪,你好歹有些名門淑媛的樣子!”
“是!”若微立即恭順溫良,認真地給父親道瞭一個萬福金安。
而此時院中一切已然準備妥當,大門敞開,乞巧桌上擺著用面粉制成的牡丹、蓮、梅、蘭、菊等帶花的巧果,以此來祭祀織女。一傢人圍坐在一起,吟詩作對,行令猜謎,女孩們穿針祭拜乞巧、彈奏琴簫。
通常這個時候人們可往各處人傢參觀陳設,到的人雖多,主人也仍高興招待。歡慶至半夜子時,為織女下凡之吉時,此時所有的燈彩、香燭都要點燃,五光十色,一片輝煌;姑娘們興高采烈,穿針引線,喜迎七姐,到處歡聲鼎沸。最後歡宴一番,這才散去。
在晴朗的夏秋之夜,天上繁星閃耀,一道白茫茫的銀河橫亙星空,兩岸各有一顆閃亮的星星,隔河相望,遙遙相對,那就是傳說中的牽牛星和織女星。
這樣一個充滿浪漫氣息的晚上,對著天空的朗朗明月,擺上時令瓜果,朝天祭拜,乞求什麼呢?若微在想,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祈求天上的仙女能賦予自己聰慧的心靈和靈巧的雙手,但是那隻是表面,實則是每個人都在祈求姻緣良配。
“若微,你在想什麼?”繼宗站在若微身後,看著她出神兒地望著星空,不免有些心慌。
若微轉頭一笑,面上是與她年紀極不相符的清冷與澄明:“我在想,我今生的緣分也不知是在眼前,還是在天邊?”
此語一出,繼宗不由一愣,而若微自顧轉過頭,仍然定定地註視著夜空,不再言語。
大明都城應天府皇宮
隨著一聲“萬歲駕到”,永樂帝朱棣步入柔儀殿,貴妃王氏立即大禮相迎。朱棣的皇後徐氏,為開國重臣中山王徐達之女,賢良淑德,且有將門虎女之風,曾在燕京保衛戰中,親自上陣督戰,更為朱棣生下三位皇子,隻可惜早早便逝去。而這位貴妃王氏,是蘇州人,一向賢德,對徐皇後極為恭謹,亦為朱棣所倚重。朱棣晚年多急怒,妃常屈為調護,自太子諸王公主以下皆倚賴焉。
“愛妃,快快免禮!”朱棣今日顯得有些疲憊,寬衣升冠之後,斜躺在榻上,似睡非睡,看似隨意地問道:“今兒宮中的巧女是哪個丫頭?”
王貴妃手執團扇,為朱棣輕輕扇著:“自然還是咸寧!”
“哦,這丫頭,每次都是她的喜蛛為冠!”朱棣有一搭無一搭地應著。
而王貴妃輕聲淺笑:“陛下又忘瞭,喜蛛應巧乃是燕京的風俗,如今在這應天城中,七月初七乞巧的節目早就換瞭新花樣瞭!”
“哦?”朱棣微微一頓,喜蛛應巧就是以小盒盛著蜘蛛,次早觀其結網疏密以為得巧多寡,“那如今你們都是什麼花樣?”
“如今應天城百姓傢的女兒都在今日,以碗水立於暴日下,各自投小針浮之水面,徐視水底日影。或散如花,動如雲,細如線,粗租錐,因以卜女之巧。”王貴妃細細講來,“而宮中是登高臺,以五彩絲穿九尾針,先完者為得巧,遲完者謂之輸巧,且呈上各自繡品由年長者品鑒,出眾者也為巧!”
“哦!”朱棣微微點頭,“咸寧一向要強,改瞭比法,她還是奪冠,這丫頭不服輸的性子倒真隨瞭朕!”
“陛下怎的如此誇贊自己的女兒?”見朱棣今兒看起來隨和,王貴妃也不免開心,隨說著,“今兒彭城伯夫人給我們講瞭件奇事,勝贊膠東鄒平的一位賢女,咱們的咸寧公主聽瞭,很是不服氣呢!”
“哦?”朱棣仿佛來瞭精神,“彭城伯夫人回來瞭?”
“正是!”王貴妃接言道,“她呀這次回去,發現一寶兒,今兒就趕著到太子東宮來獻寶,可惜,咱們的太子妃是位冰美人,硬生生地給擋瞭回去,這才來到我這兒,坐瞭好一會兒。”
“何寶值得她如此費心?”朱棣對於徐皇後親點的這位太子妃很是滿意,賢良淑惠,不溫不火,不爭不妒,永遠保持著置身事外的那份淡然,當初就是想給那忠厚有餘、籌謀不足的太子找一個良配,才選瞭這樣一位才學出眾、明理通達的才女為太子妃,現在看來,似乎仍是有些不足,就是這二人都太仁厚,也太清高瞭,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這樣的性子好雖好,但是執掌後宮與朝庭,總是那麼讓人揪心。想到此,朱棣心中暗嘆,還是老二好呀,最像己類,勇猛兇狠如同虎狼,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放心,可是一想到老二每每盯著太子的那種覬覦的眼神兒,他就有些惴惴不安。
王貴妃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天子的神色,雖然一邊是受人所托,而且是太子妃之母,她不能得罪,可是朱棣的脾氣也是瞬息萬變的,所以她仔細的措辭,思索再三才將彭城伯夫人的話轉訴過來。
一番話說完,不見朱棣有什麼反應,她剛待起身悄悄退下,而朱棣卻從嗓子眼輕哼一聲,有些不屑地說道:“一個八歲的小女娃,再聰慧能聰慧到哪裡去?這彭城伯夫人也太心急瞭,基兒才多大?”
王貴妃應也不是,否也不是,隻得尷尬地笑笑,而手中的團扇更加快瞭頻率。朱棣一把奪過扇子,微微皺眉:“你說那女娃叫什麼?”
王貴妃微一思忖:“姓孫,好似名喚若微。”
“姓孫,若微?”朱棣的眉頭漸漸舒展,“原來是她,又讓廣孝言中瞭,也好,你去交代彭城伯夫人,安排孫若微入宮待年。”
王貴妃顯然沒有明白天子的意思,有些愣神兒。
而朱棣則又跟瞭一句:“就說朕的意思,先給咸寧伴讀,賢名真如外傳那般,再作計較。”
“是!”王貴妃頷首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