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盛開在記憶裡的夏天,
在年華裡撒落瞭一整片的花朵。
所有的歌聲都在一瞬間失去音符,世界從此喪失聽覺。
所有的色彩都在一瞬間褪去光澤,世界從此失去視覺。
而你依然站立在安靜的黑白映畫。
那些匆忙跑遠的歲月,
它們又重新回來瞭。
可是匆忙跑遠的你,
卻從此消失在我的世界。
他們說的那些傳奇,
是你麼?
他們講的那些故事,
是你麼?
那些香樟的陰影裡銘記的眼淚和年華,
是年少而沖動的我們麼?
咖啡吧裡,七七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裡,靠著街邊的落地窗。看到立夏走進來,她站起來朝立夏揮手。
眼前的七七年輕漂亮,而立夏在坐下來的時候,甚至都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腦子裡還是回蕩著電話裡
她最後的那句"我現在肚子裡,有傅小司的孩子"。這句話像是魔咒一樣,瞬間將立夏的聲帶剝奪,張著口,卻
無聲發出任何聲音。
在張瞭好多次口之後,那一句"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突兀地出現在空氣裡。立夏自己聽到都覺得可笑,
完全像是另一個人在說話。"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這句話仔細想來都讓立夏覺得骯臟。
"就是在《嶼》的第三本畫集首發式的時候,那個時候你提前去瞭武漢,那天晚上正好我找小司喝酒。他因
為正在為抄襲的事情煩心,所以就喝多瞭,"七七低著頭,也聽不出話裡是什麼口氣,"而那天……我也喝多瞭
,所以,後來就一起去瞭酒店……"
"夠瞭。"不想再聽下去。心裡湧起一陣一陣的惡心。
"立夏你恨我嗎?"七七抬起頭,眼裡已經有瞭淚水。
立夏看著她,心裡一片空白。恨七七嗎?還是應該恨傅小司?或者誰都不恨?又或者,應該恨自己?
"那……孩子,你準備怎麼辦?打掉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立夏突然對自己極度厭惡。這樣的話竟然是
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的,那一瞬間立夏討厭極瞭這樣的自己。可是要自己平靜地說出"生下來嗎"這樣的句子,
那不是太殘忍瞭嗎?
"立夏,"七七的手覆蓋在自己的手背上,是冰涼的溫度,"我可以生下來嗎?可能你一直不知道,我,喜歡
傅小司七年瞭。"
立夏在那一刻聽到有什麼東西從高處摔下來,掉落在自己的心裡摔得粉碎的聲音。滿心房的玻璃碎片,琳
瑯滿目,反射著雜亂的光芒。而之後,又像是誰在手在自己的心臟上用力地捏瞭一把,於是那些碎片就全部深
深地插進心臟裡面去。
是痛嗎?連痛字都覺得形容不瞭。
這已經不是什麼酒後性的事情瞭。這也不再是單純的肉體出軌的事情瞭。立夏望著七七,心裡絕望地想,
你現在告訴我你喜歡瞭他七年,又算什麼呢?而我,又算什麼呢?
"立夏,求你瞭,"七七的手像冰一樣的冷,"讓我生下來吧,我喜歡小司的程度,一點都不比你少。如果你
願意讓給我的話,我發誓一定給他幸福。如果你不願意,也沒有關系,我會悄悄地把孩子養大,就當是小司給
我的禮物吧……"
"別說瞭,"立夏突然站起來,指著淚流滿面的七七,"程七七,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從前沒有,現在沒有
,以後也不會,可是,你如果要繼續說下去的話,我會覺得很惡心。"
連立夏都很奇怪自己竟然會如此平靜地講出這些話,對面淚流滿面的七七和自己,到底誰才是被傷害的角
色呢?連立夏自己都有點糊塗瞭。
"對不起,你別生氣,"七七有點慌,拉著立夏坐下來,"我沒有要炫耀什麼的意思。"
立夏看著眼前的七七,是啊,你從來沒有想過要炫耀什麼,那是因為你從小到大什麼東西都比別人好,根
本不需要炫耀。
擦瞭擦眼淚,七七坐直瞭一些,她看著立夏,考慮瞭一會兒,然後一字一句地說,立夏,你想過小司現
在的情況麼?我可以幫他度過現在的困境。比如我可以叫公司找小司和我一起代言一兩個公益廣告,我可以讓
公司配合立通傳媒封殺關於小司的負面新聞,誰都知道立通傳媒最大的敵人就是我的公司華力唱片啊。立夏,
我可以做的事情,比起你能幫他做的事情,要多太多瞭。
立夏站起來,摔開七七的手。她說,你讓我考慮一下吧。然後轉身走出瞭咖啡廳。
看著立夏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面,七七拿出手機,撥通瞭電話。
劉醫生,我上次約的墮胎手術幫我安排在下周做吧。麻煩你瞭。
走出咖啡廳,眼淚在瞬間就流下來。
七七,我以前從來沒有討厭過你,現在也沒有。我討厭的是自己。我討厭這個什麼都不能做的自己。
那些各種各樣的事情紛亂地在腦海裡出現,所有的畫面,所有的聲音,甚至連一些具體的氣味都出現在立
夏的腦海裡,立夏差點蹲在路邊吐起來。胃疼得難受,坐在馬路上,春天的風還是很冷。立夏突然想到嘔
吐不是現在七七應該做的事情嗎,於景哈哈大笑起來。
那些帶著滾滾而下的淚水的笑容,是這一生裡最難忘的笑容吧。
回到工作室的時候,傅小司已經從浴室裡出來瞭。新換的衣服散發著幹凈的洗衣粉味道。
可是,現在的小司還幹凈嗎?
立夏看著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小司,眼睛裡湧起的淚水在黑暗裡沒有人看到。以前一直覺得小司像是一
個天使一樣,甚至連自己和他接吻,都會格外緊張,甚至覺得這樣會弄臟這個幹凈漂亮的男孩子,可是現在,
自己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告訴自己她有瞭面前這個自己曾經以為是天使的男人的孩子。
立夏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小司和七七親熱的鏡頭,可是,那些畫面源源不斷地從腦海裡冒出來,傅小司身上
的味道,七七女生光滑的皮膚,傅小司從來不讓人隨便摸的頭發,七七精心護理的手……所有的東西都糾纏在
一起,甚至可以聽到傅小司低沉的呼吸和七七的呻吟,胃裡惡心的感覺越來越濃。立夏緊閉著嘴,怕自己忍不
住吐出來。
小司,我去武漢的時候,你和七七去喝酒瞭吧。
嗯。
一個字。很平常的語氣。自己從高中開始就習慣瞭他的這個"嗯"字。可是在現在,還是隻能得到這個字而
已。似乎這麼多年的感情,並沒有讓他對自己改變一樣。從前是一個嗯字,現在依然是。
然後七七帶你去的酒店?
對,你問這些過去的事情幹什麼!
不耐煩的語氣,厭惡的神色,這些東西像是撒在心上的圖釘,被人一顆一顆地用力踩進心臟裡去。
沒什麼……我就是剛和七七聊瞭一下,隨便問問……你還在擔心,陸之昂的事麼?
我現在不想講話!你不要再來煩我瞭!
你不要再來煩我瞭。
我不會。再來煩你瞭。
流瞭一晚上的眼淚,也已經流到盡頭瞭。現在眼睛幹得流不出任何東西。立夏收拾著行李,把工作室裡那
些自己用習慣瞭的東西順便放進包裡。
用習慣瞭的那支鋼筆,是小司高中的鋼筆。
有習慣瞭的那個計算器,是小司陪著一起去買的。
用習慣瞭的那個白色的杯子,和小司的藍色的杯子是一對。
用習慣瞭的那個坐椅靠墊,上面有小司最喜歡的音速小子。
好想帶走所有可以帶走的東西,可是我的包不夠大。如果早知道有一天我要這樣默默地離開,如果早知道
有一天你會對我說"不要再來煩我",我就會買一個很大很大的包,大得可以裝下所有的回憶,裝下桌子椅子,
甚至大床。像一個蝸牛一樣,背著自己的房子去別的地方。一路走,一路帶著自己的傢。
立夏悄悄打開傅小司的門,月光正好照在傅小司熟睡的臉上。兩條淚痕依然掛在他英俊而瘦削的面容上。
立夏看著傅小司熟睡的臉上。兩條淚痕依然掛在他英俊而瘦削的面容上。立夏看著傅小司熟睡的面容,眼淚又
流下來。本來以為眼睛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流瞭,可是現在,淚水又重新漫上眼底。
小司,我好想認真地和你道別。我好想抱著你大哭一場,然後再離開,哪怕以後的人生裡,再也沒有傅小
司三個我曾以為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字,讓我在離開前趴在你的肩膀上痛哭一場也好啊。那些電影裡,小說裡,
故事裡,所有認真相愛過的人,都會有著最傷感的別離。可是,我沒想到,我們之間最後的一句話,竟然是你
對我說的"你不要再來煩我瞭"。
我每次想到這裡,都會止不住地傷心。
小司,你說這些話的時候,都沒有覺得我會難過嗎?我以前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會想,我這樣做,小司
會不開心嗎?因為我以前在生命裡,我真覺得,傅小司,就是眼前的你,就是這樣站在我面前的那個英俊而面
容冷落的人,就是我全部的,唯一的世界。
直到現在,我依然這麼想,隻是,前面需要加上一個"曾經"瞭。曾經是我全部的唯一的世界——
2005年·立夏火車離開北京。
立夏坐在車窗邊上,汽笛嗚響。立夏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走瞭。甚至連遇見都沒有告訴。
拿到手機,找到七七的號碼,然後發瞭條短消息:"請你照顧傅小司。拜托瞭。"
然後立夏從手機裡取出SIM卡,朝窗外扔出去。
空中閃過一絲金屬的光澤。以後,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找到立夏。
如同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存在過立夏這個人一樣。
遇見在打電話打瞭三天一直找不到立夏之後,跑到工作室去。一開始遇見以為沒有人,黑黑的,沒開燈,可是門沒鎖,直到打開瞭日光燈,才看到坐在角落裡的傅小司。
胡子參差不齊地長在下巴和嘴唇上。頭發胡亂地翹著。
小司……你怎麼……傅小司抬起頭,看著遇見很久,然後才突然像是一般沖過來,抓著遇見的手,眼淚刷地流下來,"遇見,有沒有看到立夏?有沒有看到立夏?"
有沒有看到立夏?
有沒有看到立夏?
從傅小司那裡回來,遇見他搞不明白怎麼立夏突然地就會失蹤掉。剛剛說自己答應幫他去找立夏,才把傅小司哄去睡覺。傅小司倒下去三分就沉沉地睡瞭過去。
應該好多天沒有睡覺瞭吧。遇見心裡微微地疼起來。她甚至無法相信剛剛那個落拓的面容憔悴滿臉胡茬的男人就是當初那個王子一樣的傅小司。所以,遇見都不忍心告訴他,現在滿北京城都貼滿瞭陸之昂的頭像。全城通輯。
時光改變瞭太多。似乎才過去一瞬間,其實已經過去八年。1995年的淺川一中,2003年的北京街頭。像是兩個不同空的不同世界。
遇見抬起頭,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朝世界灑下銀白的光。
它永遠都不知道人間的悲歡離合,卻裝出一副會陰晴圓缺的臉,在每個寂寞的時候,惹起更多的寂寞。
在爬上最後一層樓梯的時候,遇見看到坐在自己傢門口的段橋。他臉上帶著一些欲言又止的神色。和看不出是沮喪還是傷心的表情。
那一瞬間遇見像是看見瞭未來殘酷的側臉,心裡一陣風刮過去,發出空洞的聲音。
段橋說,遇見,學校給瞭我一個名額……劍橋大學……
心突然沉下水面去,然後浮出月牙白的傷感。
是麼……
要去……八年……
那樣漫長的時光。像是穿越著無數個世界。歲月單調。可是人生更加的單薄。
是啊。八年後,我都已經三十歲瞭吧。
遇見,你說,我要去麼?
去啊。可以去劍橋念自己最喜歡的建築,這不是你以前一直期待的麼?
那是因為以前覺得肯定不會實現,所以才會每天都在你面前嘮叨的……
呵,還不一樣。現在實現瞭,應該高興的。
那……你會等我麼?
你會等我麼?這樣的問題,像是漂浮在河面的那些落葉,如果不回答,就會硬生生地沉到河底去,然後日漸被黃沙覆蓋,被淤泥掩埋,成為地殼裡一個再也不會被人們發現的秘密,直到地殼變遷,露出化石硬的脈絡。曾經的黃葉,早變成石頭裡僵硬的痕跡。
你需要我等你麼?……八年……是長,還是短呢?
……還是不用等瞭吧。那個時候,遇見應該已經有喜歡的人瞭吧。
你是這麼覺得的?
嗯。遇見是這麼優秀的孩子,肯定會被無數的男生追求吧。
嗯。也許是吧。可能還會回到淺川找青田呢。
……是麼。
也許。又或者不。我也不知道。
遇見覺得一直是另外一個自己在說話,脫離瞭自己的身體,靈魂懸浮在自己的頭顱上面,俯下來看著眼前的這場別離,似乎事不關己的樣子,可是,靈魂的眼淚,沒有形狀,所以,哪怕哭得再傷心,也隻在空氣裡有輕微的波動。
你都看不見。
我打開門,你進去會一會兒吧。我想到街上走一走。遇見說。
段橋看著遇見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下層,腳步聲越來越遠。他呆呆地在黑暗裡坐瞭一分鐘。
然後突然站起來,朝著樓下狂奔出去。
遇見,在你走下樓的那一刻,我前所未有地害怕失去你,當你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的時候,我好怕再看不到你瞭。
在那一瞬間,我真的覺得,什麼劍橋,什麼博士,什麼光明燦爛的前途,這些,和與你在一起的時光比起來,單薄得讓我覺得可笑。在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時光裡,你教會我太多的事情。包括面對挫折的勇氣,包括對待幸福,包括愛情,這些你教會我的事情,我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學不到。
所以,讓那個什麼劍橋見鬼去吧。
遇見,和我結婚啊!
和我結婚吧!
遇見走出樓道之後就開始奔跑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像是身體裡有一列火在轟隆隆地作響。
周圍的人群急速地朝著身後倒退過去。在這一刻,腦海裡是立夏的笑容。立夏,我好想見你,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路邊產商店發出溫暖的光,厚厚的棉佈門簾。這些都像是無關緊要的煙霧,從自己身邊吹過去。身後響起自己的名字,是段橋的呼喚。
你覺得現在來追逐我,又有什麼意思呢?
手被人從身後拉著,把正要過馬路的自己拉回人行道上。轉過頭去,伸出手給瞭身後的人一耳光,在那一瞬間,拽著自己的手放開瞭,眼前是段橋流著淚的臉。
遇見轉過身朝著馬路對面跑過去,也沒看清楚是紅燈還是綠燈,在那一瞬間,遇見真的是覺得無論紅燈或者綠燈都無所謂瞭。電影裡是不是經常這樣嗎,在分手的時候,被拋棄的女主角死在路上。像是一朵盛開的血蓮花。
可是,上天永遠都不像那些蹩腳的電視劇。遇見沖到馬路對面,抬起頭發現確實是紅燈,可是自己不是也安全地沖過來瞭麼。
眼淚再也忍不住瞭,啪嗒啪嗒地滴在手背上。捂住嘴的手太用力,下巴生生地疼起來。
正要繼續路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尖銳的剎車聲,鈍物撞擊的聲音,回過頭去,地面上是一道長長的剎車的痕跡,一輛橫在路中間的大貨車,車輪下熟悉的大紅色風衣,風衣下緩緩流出來的血,逐漸蔓延開來。
像是城市中心一朵,最艷麗的血蓮花。
2003年轉眼間就過去。
在下瞭好多場大雪之後,北京重新變得銀裝素裹。
又是快要過新年的時候瞭。大街上經常有放鞭炮的小孩子,滿地都是碎紅紙片兒刺鼻的硫磺味道。
一個戴著紅衣領巾的小姑娘拉著媽媽的手從人行天橋上走過去,路過一個乞丐的時候她隨手把手裡的一個一角錢的硬幣丟到瞭乞丐的面前的碗裡。
媽媽,剛剛那個乞丐的眼睛真好看,又大又亮,像電影明星的眼睛。
小孩子別胡說。乞丐有什麼好看的。爸爸才是最好看的。
那個乞丐收起面前有盆子,慢慢地走下天橋。坐在地上的時候看不出來,站起來,才發現他原來這麼亮。插拔的身材,深邃的五官。年紀年輕得有點不像話。
走下天橋的時候腿格外的疼。特別是在冬天裡。從秋天開始,因為一直睡在橋洞下,路邊,下水道裡。膝蓋開始越來越變得敏感。稍微天氣變冷或者下雨下雪,骨頭就會陰陰地疼。
已經半年瞭,走過路邊那此精致的商店,玻璃窗裡的人是個大胡子,一身破爛的衣服,長長地纏在一起的頭發,上面早就滿是油膩瞭。衣服上的油膩就更多瞭,厚厚的一層。可是,再厚的油膩,也無法抵擋冬天的寒冷。在路邊其他的流浪者那裡學瞭很多的本事,比如怎麼用廢紙塞在衣服裡取暖,怎麼在垃圾桶裡翻出可以吃的東西而不吃壞肚子,怎麼找到看起來很冷其實卻不用吹冷風的地方過夜,哪個地方的人行天橋是容易要到錢。
這些,都是那些萍水相逢的人教會他的事情。
路邊的廣告牌上,是一個大男生陽光燦爛的笑容,這一整條路都是這個大男生的笑容,乞丐盯著廣告牌一直盯瞭很久,吸引瞭周圍的路人的註意,他意識到自己太引人註目的,於是悄悄地拐進瞭一條小巷子裡。
廣告牌上是一個笑容溫暖可是眼睛裡大霧彌漫的男生。是現在全中國書賣得最好的畫傢。他安靜地站在一棵香樟樹下,穿著黑白的制服,提著書包,安靜地等待著。而在他的身後,是徐徐升起的朝陽,或者緩緩落下的夕陽——
傅小司2004年度大作,封筆之最後的絢麗,《天使》!全國火線上市!
新華書店門口擺放的都是最新的暢銷書,很多的女孩子聚集在門口,手裡都是翻閱著那本《天使》。後來看到一個乞丐靠過來,都嚇得趕緊拿著書去付帳,然後匆忙地走掉。
在逼近新年一個落日的下午,一個乞丐在新華書店門口,翻看著一本畫集。周圍的人都在指指點點,覺得非常的奇怪。可是,那個乞丐卻全然不知。
所有的人都看著他一頁一頁地翻過去,然後這個乞丐奇怪地開始哭瞭。
新華書店的營業員小阮,剛剛大學畢業,分配進來實習,剛剛在裡面整理書架上的書,還不知道門口發生的事情,直到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才跑出去看發生瞭什麼事情。
是個乞丐,穿著破爛的衣服,光著腳,在冬天裡,腳都被凍壞掉瞭,他在翻一本剛剛上市的畫集,他捏著那本畫集的手因為太用力,手指的關節都發白瞭,而他的喉嚨裡,像是在嘶吼一樣的哭著。這樣的哭聲往往屬於小孩子,看到丟失瞭玩具或者糖果的小孩,往往會這樣大哭起來。
小阮想要叫他把書放下來,卻又不敢上去。那麼高的個子,而且又很強壯,怪嚇人的。
於是報瞭警。
警察趕來的時候,那個乞丐依然在哭。開始的時候,警察都沒有怎麼註意,以為是個瘋子,準備把他哄走。可是走近一看,猛地把他按在地上,腳踩著他的臉,把他的手反綁在後面。
小阮有點沒有明白,被警察的靴子踩在地上的乞丐有點可憐,卻一點都沒有掙紮,隻是一直在哭,一直在哭,那種大男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小阮心裡激起一陣一陣的難過。小阮覺得這簡直太過分瞭。
小姑娘,你太單純啦,你知道他是誰嗎?看看路邊墻上貼的通輯令吧。
那個乞丐在所有人的視線裡被帶走瞭。小阮走到路邊上,看著墻上的通緝令,那張照片上是個英俊挺拔的年輕人,濃濃的眉毛,還有挺拔的鼻子。好看的嘴角微微地向上揚著。順著照片下來是一行字:陸之昂,涉嫌謀殺,現全城通輯。
小阮心裡吃驚,這樣一個好看的男生,怎麼會是殺人犯呢。回過頭,那本被翻開的畫集被風吹回瞭第一頁,小阮拿起來,第一頁上還留著乞丐的手指印記。
畫面上是一個男孩,留著軟軟的長頭發,和剛剛那個乞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旁邊是一個女孩子,長頭發,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像夏天裡最明亮的陽光。
畫面上有一段文案,小阮小聲地念著:
那個男孩,都地我成長
那個女孩,教會我愛
他們曾經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然後又消失不見
可是,我不相信他們是天使
他們是世間最普通的男孩和女孩
所以我就一直這麼站在香樟樹下等待著
因為我相信,他們總有一天會回來
回來找我,教會我更多的事
小阮回過頭去看那個被帶走的乞丐,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瞭洶湧的人潮裡。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那種悲傷的哭聲,卻一直在耳邊盤旋,盤旋,越升越高,在喧鬧的城市上空,來回地回蕩著。
那個男孩,教會我成長。
那個女孩,教會我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