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南向晚拿上英文書上瞭六樓,這一次,她光明正大地走到火箭班教室門口,對迎面走來的同學說:“葫蘆娃,叫一下劉羽白。”
被稱作“葫蘆娃”的男生答應一聲,朝教室裡喊瞭一嗓子,喊完才反應過來,這女生是誰,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外號?難道自己睡覺打呼嚕的事情已經傳遍全年級瞭?在男生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南向晚朝他笑瞭笑,“謝謝啊。”
劉羽白很快出來瞭,他依舊在校服裡穿瞭一件白襯衫,斯斯文文的,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目光。
看到南向晚,劉羽白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是你?”
“昨天的事謝謝你。”南向晚將英文書遞給他,“這個還給你。”
劉羽白沒有把書接過來,因為南向晚手裡的書已經變瞭一個樣子。原本就是硬殼的精裝書被包上瞭淡藍色的書皮,紙書皮外面又套瞭一層透明塑料書皮,看上去頗為精致耀眼。
“這是我昨天借給你的書?”
“是啊。”事實上,她不隻給書包瞭書皮,還用剩下的包裝紙做瞭一枚書簽夾在書裡,相信劉羽白看到後,一定會更加驚喜。
劉羽白看著那本書,眼光中有一絲動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還沒等劉羽白把書接過來,一個已經越過兩人的女生退瞭幾步,重新回到兩人中間。看到南向晚,王翔的臉上瞬間綻開笑容,熱情地問道:“又來找劉羽白?”她把“又”字說得格外重,似乎是在強調什麼。
南向晚面不改色,“對,我來還書。”
王翔笑出瞭聲,“呦,這麼快就看完瞭?”
“是我……”劉羽白想替南向晚解釋一下,然而這一次,換成南向晚給瞭他一個手勢。她表情淡然,不卑不亢,似乎並沒有把王翔的諷刺挖苦放在心上,“這本書單詞量不大,也沒什麼長難句,一般的高中生都能一晚上看完,難不成你還想用幾天的時間?”南向晚在這時笑瞭笑,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道:“也是,第一次看英文原版書的話的確會吃力一些,多看一些就好瞭。”
她敏銳地捕捉到王翔眼中的不屑,不疾不徐地繼續說:“你呀,別把看英文原版書想得多麼困難,學英語最重要的是要對自己有信心,堅定地認為自己一定可以,而不是一上來就說‘我可看不懂’,你有這樣的心理,永遠都不可能把英語學好。”她說“我可看不懂”的時候,故意用瞭王翔說這句話時的語調,惟妙惟肖的模仿惹得一旁的劉羽白不自覺地彎瞭彎唇角。
南向晚知道,隻是這樣說還不足以讓人信服,所以她又小露瞭一手,語重心長地建議道:“像你這樣的初學者,可以從一些簡單的書看起,像什麼《thelittleprince》《thewonderfulwizardofoz》《flipped》《thehouseonmangostreet》《charlieandthechocolatefactory》《prideandprejudice》《murderontheorientexpress》……”她說瞭一長串英文書名,有的聽上去很熟悉,有的壓根沒聽過,最重要的是,南向晚發音標準,吐字清晰,像極瞭英語聽力材料裡那些人說話的腔調,隻不過比他們說得更快一些,這大大出乎王翔的意料。
見王翔一臉茫然,南向晚又貼心地補充,“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寫下來。”
“不、不用瞭。”王翔結結巴巴地說道。她禁不住偷偷打量眼前的女生,臉上寫滿疑惑,這還是那個她認識的南向晚嗎?
南向晚知道此刻的王翔在想些什麼,她也是在上大學後才意識到英語不是用來做閱讀、考試的,而是拿來用的。她不再沉溺於題海戰術,而是開始看美劇,聽英語新聞,在圖書館裡借閱英文原版書,英語水平在不知不覺中提高瞭很多,和外籍同事在一起時,也可以聊一些文學方面的內容,而不再拘泥於天氣、吃喝方面的討論。
南向晚在這時露出一絲笑,看上去十分親切柔和,“好瞭,如果在學英語方面還有什麼不懂的,可以隨時來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
王翔愣瞭愣,局促不安地說道:“哦,謝謝。”她微微躬身告別,紅著臉灰溜溜地逃走瞭。說實話,她不僅覺得南向晚的口語不錯,甚至還覺得南向晚的話很有道理。
看著王翔倉惶離去的背影,劉羽白再也忍不住,掩著嘴低低地笑瞭出來,他露出的眉眼彎彎的,好像帶著光,照得人心裡暖暖的。他長出一口氣,欣慰地說:“看來是我多心瞭。”
南向晚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有,我就是嚇唬嚇唬她,其實我一頁都沒看,連翻都沒翻過。”南向晚說完,還不忘補充瞭兩個字,“放心。”
聽她這麼說,劉羽白神情一僵,倒不是奇怪她為什麼會這麼愛護這本書,而是為自己沒來由的擔心而羞愧。想到這裡,劉羽白提議道:“要不把這本書……送給你吧。”
“啊?那怎麼能行?”不要說英文原版書本身就不便宜,單單“父親的禮物”這一點就不是能隨便送人的。
“不行,我不能要。”南向晚幹凈利落地把英文書往劉羽白身上一塞,轉身就跑。她擔心劉羽白會追上來,咬著牙跑出好遠,下樓後還不忘回頭看一看劉羽白有沒有跟上來。
“啊!”突然間,南向晚的腦袋被人一把按住,她驚叫一聲,轉頭看到林驍然正站在自己面前,他將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一隻手抬在半空,故意拉出一段距離,防止她撞在自己身上。
“你亂跑什麼,也不看路,有人追你嗎?”林驍然責備道。
南向晚沒有理他,她在繞開林驍然的同時,順勢將雙手插在上衣口袋。
“糟瞭!”南向晚突然頓住腳步,哀嚎一聲。
林驍然挑眉,“怎麼瞭?”
南向晚將手放進上衣口袋時,剛好摸到裡面的mp3,她這才想起來自己找劉羽白除瞭還書,最重要的想請他錄下物理課,結果她光顧著跑,把正事給忘瞭!現在怎麼辦,是回去找他,還是再找別人?
看她這樣沮喪,林驍然也收起平常玩世不恭的樣子,關切地問道:“怎麼瞭?丟錢瞭?還不快回去找?”
“什麼呀!”南向晚白瞭他一眼,“這不是我們的物理老師不講課嘛,我想找人錄下火箭班的物理課,又不知道該找誰。”
“就這點事?”林驍然輕哼一聲,“你早說呀,我這有一個人選。”
“誰?”南向晚心不在焉地抬瞭抬眼皮,接著嘟起嘴小聲說道,“別告訴我是陳詩韻。”她可不想在錄音裡聽到陳詩韻的聲音。
“當然不是她。”提起陳詩韻,林驍然的目光暗瞭暗,不過一瞬,他又抬起頭,慢條斯理地說,“整個火箭班,應該沒有比他更適合錄下物理課的。”
“哦?”南向晚來瞭興致,她也很想知道在火箭班裡,林驍然還認識誰。“到底是誰?”南向晚急切地追問。
“火箭班的物理老師。”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不過一瞬,南向晚雀躍的臉孔又暗瞭下來,她憂心忡忡地說:“他會理你嗎?”
林驍然彎瞭彎唇角,看上去胸有成竹,“廢話,其實他挺怕我的。”
“怕你?”南向晚笑瞭出來,一個老師還是火箭班的老師,為什麼要怕一個學生,還是紀律班的學生。
林驍然不緊不慢地說:“對,他怕我剃頭。”
“什麼意思?”南向晚微微蹙眉,不明白這件事怎麼會扯到剃頭上。她平日裡總是一副睥睨眾生、鋒芒畢露的模樣,不是看不起這個,就是瞧不起那個,現在終於有她不明白的事情,整個人好像從高冷的百合變成瞭嬌小的丹桂,連眼神都變得柔軟,讓人忍不住想狠狠地捏一捏她的臉。
林驍然愣瞭愣,他很想將這一刻暫停,或是永遠都不告訴她謎底,好讓她帶著這副傻傻的表情走過天長地久,可是他終究抵不過南向晚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頭,無奈回答,“他是我舅舅。”
“啊?”這是南向晚第一次聽說這句俗語——正月剃頭死舅舅。
林驍然的效率很高,他在上課前把mp3送過去,下課後再把mp3取回來,一星期兩次,風雨無阻,從不耽誤,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快遞員還要敬業百倍,弄得南向晚都有些不好意思瞭。
這天下午,他又把那枚銀色的mp3拿瞭回來。
南向晚看到林驍然風風火火地沖進來,仰起臉沖他一笑,伸出手去拿mp3,誰知道就在她要碰到mp3的時候,林驍然突然收回手,讓她撲瞭個空。
林驍然笑瞭一下,再次遞給她,南向晚一伸手,又撲瞭個空。
如此反復幾次,南向晚火瞭,一腳踹在林驍然的凳子上。林驍然沒料到南向晚會發火,即便他有體重加持,還是一個趔趄,撞在自己的桌子上。他一下子蹙起眉,氣悶地說道:“開個玩笑嘛,兇什麼兇。”
南向晚不理他,微微抬著下頜。
“給你給你。”林驍然再次把mp3遞給她,南向晚這次說什麼也不接瞭,她的下頜依舊抬著,並不用正眼瞧他。
林驍然進退不得,隻好自顧自地把mp3放在南向晚的課桌上,嘴上嘟嘟囔囔說著“費力不討好”“不識好人心”之類的話。
抬起的下頜落瞭下來,不隻是下頜,連眉眼也低瞭低。
對於林驍然,南向晚的感情很復雜。她不太喜歡他,覺得他成績不佳,驕傲自大,上課還總擋著她,可他偏偏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幫瞭她,而且是非常無私的,沒有任何條件地幫瞭她。她還記得在火箭班時,彼此之間競爭激烈,大傢會坐在一起討論問題,也會幫忙講題,可多多少少會有一些防備,每個人也保持著這份默契,盡量不去染指別人的筆記、資料。
也正是因為這樣,南向晚對林驍然的“無私”分外不安。
南向晚對他說過“謝謝”,她並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她所謂的“謝謝”更多是出於禮貌,是對自身形象的維護,可是要她情真意切地說出“謝謝”以外的話,她又有些說不出口。
林驍然已經轉回去瞭,他反手按著自己的脊背,那是剛剛被課桌碰過的地方。望著他蕭瑟的背影,南向晚越發不安。
她喊瞭他一聲,揮瞭揮手裡的mp3,悶聲悶氣地說:“你要不要聽一聽?”講課的是他舅舅,錄音是他帶回來的,理應算他一份。
林驍然挑眉,“我?算瞭吧,我躲還躲不及呢。”他忽地一下,吊兒郎當地說:“放心吧,我不聽也能考高分,誰不知道我林驍然一向是自學成才。不過我舅舅一聽說我要錄下他的課,他還是很高興的。”
“呵……”南向晚輕笑一下,再不說話瞭。學渣就是學渣,什麼自學成才,臉皮比城墻還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