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蜘蛛3

湯崧端起茶杯,聞瞭聞氣味,往杯子裡看瞭一眼,啞然失笑:“這是泡茶,不是熬藥,用不著放這麼多茶葉的。”

蕭輕盈搔搔頭皮:“我平時也不喝茶……這不是想著湯傢的貴族少爺蒞臨寒舍蓬蓽生輝嘛,給你倒白水怕委屈您老瞭。”

湯崧擺擺手:“我沒那麼講究,以前經常因為看書入迷忘瞭吃飯。父親還好,母親卻總是一生氣就不許給我留飯,所以我經常半夜跑到廚房偷冷饅頭喝涼水。”

“那我給你換成白水?”

“還是我自個兒去沏茶吧。這茶葉不錯。”

湯晗的異變給湯傢帶來瞭不小的騷動。在這樣的騷動之下,並沒有什麼人去留意平時就不愛出風頭的湯崧的行蹤,所以天黑之後,他跟著蕭輕盈溜瞭出去,來到瞭雪嚴君的宅子。

湯崧沏好瞭茶後,蕭輕盈把雪嚴君的案子向他講述瞭一遍。湯崧凝神思考瞭一陣子後,開口說:“先是查案的主事死瞭,然後是仵作死瞭,說明此案一定有內情。王國麟的死,背後有重大隱情,可能藏著些什麼瞭不得的陰謀。”

“瞭不得的陰謀?”蕭輕盈琢磨著,“那個王國麟,橫豎也就不過是個開戲班看管鬥獸場的。鬥獸場是屬於羽皇的,他的財產最多也就是那些奇奇怪怪的野獸吧?”

“不,羽皇付瞭他一筆錢,鬥獸場裡的所有的野獸和誇父俘虜也都屬於皇室瞭。”湯崧說。

“那就更沒道理瞭。不過說起來,羽皇曾經答應過要賞賜王國麟爵位,會不會和這個爵位有關?比方說,有人盯上瞭這個爵位,打算幹掉王國麟後取而代之;又或者羽皇自己舍不得……”

“為瞭一個末等爵位,不惜殺害一名虎翼司主事嗎?你不覺得這樣的代價稍微大瞭一點?”湯崧反問。

“倒也有道理……”蕭輕盈泄氣瞭,“算瞭,先不管它。我答應瞭別人先查你父親被害的真相,還是先分析一下你父親被殺的原因吧。”

湯崧饒有興味地看瞭一眼蕭輕盈:“沒想到,你居然那麼信守承諾。”

蕭輕盈瞪瞭他一眼:“廢話!我們做殺手的,最重要的就是守諾,答應瞭殺誰就一定得殺,不能賴賬!”

湯崧哈哈大笑,過瞭好一會兒才收斂笑容:“我確實懷疑父親的死是其他人幹的。我的幾位兄弟都在虎翼司或城務司任職,工作繁忙,很少有在傢的時間。隻有我這個無業遊民,成天呆在傢裡,才會註意到父親的變化。”

“變化?”

“最近幾個月來,父親的情緒有些陰沉。我經常註意到他愁眉苦臉地一個人悄悄嘆氣,有一天還聽見他和什麼人在後門附近爭吵,”湯崧說,“我曾經問過他,他卻什麼也不肯說,隻是告訴我工作事務繁忙,所以有些勞累。當時我也並不以為意,因為父親平時的原則是誰也不得罪,多半是遇到一些不好圓轉處理的案件,所以才會犯難。一直到他遇害,我才明白過來,他是真的攤上瞭大事。”

“那你知道他平時忙些什麼嗎?”蕭輕盈問。

湯崧嘆瞭口氣:“慚愧,我平素一向不太關心這些。不過,我大哥湯巍和父親一樣,同在虎翼司辦事,或許他會知道一些父親的工作內容。等明天我去問問他。”

剛說到這裡,蕭輕盈忽然向他打瞭個眼色,示意他繼續說話。湯崧會意,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下去:“我的這幾位兄弟,雖然一向不大看得起我,但畢竟都是骨肉至親。我要問他們問題,料想也不至於不……”

他說到這一句話時,蕭輕盈已經暴起發難。她就像一隻撲食的獵鷹,直接破窗而出,閃著金屬光澤的雙手向前兇猛抓出,直取站在院落中央的一個人影。

一聲巨響之後,遍地都是碎裂的閃亮碎塊。蕭輕盈則硬生生地收住瞭手,怒喝一聲:“你這混蛋!回來也不知道打聲招呼麼?”

“我哪兒知道會自己住的地方都會挨打?”對方懶洋洋地回應說。

——這個站在院子中央疑似偷聽的人,竟然是已經離開天空城數日的洛夜行。剛才蕭輕盈的攻勢猛惡,幸好他及時用秘術凝出冰盾,才擋住瞭這一擊。

“把我的手都震麻瞭,”洛夜行誇張地甩著手,“你這麼野蠻以後怎麼嫁得出去……哎喲,看來我這話說錯瞭。”

他的視線停在從房裡慢慢走出來的湯崧身上。湯崧禮貌地點點頭:“這位想必就是洛夜行先生瞭,我是……”

“湯崧,湯擎的三兒子,旁人眼中‘湯傢最不成器的子弟’,”洛夜行搶先說瞭出來,“不過我對你的印象還湊合,你也算是湯傢的那群子弟中最像人的一個。”

湯崧有些驚詫:“謝謝你的誇獎,但我不記得我曾經見過你。”

洛夜行笑瞭笑:“你有一個叫湯晗的堂弟,不知道從哪個下人那裡學瞭賭博,偷偷溜到貧民區的賭坊去玩,結果是你一路找瞭過去,把他帶回瞭傢。還記得那件事麼?”

湯崧恍悟:“啊,是的,那是去年的事情。原來那個時候你在賭坊裡?”

“不隻是在,我就是賭坊的老板,一直在櫃臺後看著。”洛夜行說。“我還記得你當時跟你堂弟說的話,挺有意思的。”

“你當時說什麼瞭?”蕭輕盈不禁好奇。

“我隻是告訴他,賭博這種事本無所謂好壞,然而世人的意志遠比他們自己想象的要薄弱。所以這團小小的火苗,燒到人身上就可能烈焰焚身。”湯崧說。

“我指的不是這句話,”洛夜行說,“這樣的陳詞濫調對賭徒而言,作用基本為零。”

“你說對瞭,作用為零。後來晗弟居然試圖叫傢裡的仆人陪他賭,被三叔揍得屁股腫起,在床上趴瞭四五天……”湯崧搖搖頭,“那我就不明白你指的是哪句話瞭。”

“你弟弟雖然不服你的話,畢竟你是他的兄長,還是跟著你回傢瞭。但在離開桌子的時候,一個平民不小心碰瞭他一下,他十分生氣,罵瞭對方一句‘賤民’。”洛夜行說,“你馬上揪住你弟弟,逼迫他向被罵的人道歉,然後訓斥他說:‘萬物平等,世上沒有什麼人可以將別人稱之為賤民。’那時候我就想,你總算還是個明白人。”

“原來是這句話……可惜說瞭也沒什麼用,”湯崧顯得有些神情蕭瑟,“如今貴族和平民的分野越來越嚴重,一發不可收拾。”

“行啦行啦,什麼貴民賤民的,聽得我腦仁兒疼!”蕭輕盈不客氣地打斷兩人,“喂,吃肉的賤民,你先講講,你找到制造紅色妖蟲的人瞭嗎?”

“你怎麼關心起這件事瞭?”洛夜行有些意外。

“因為我剛剛目睹瞭被妖蟲咬傷的人突然變成怪物。”蕭輕盈說,“那場面真是讓人終身難忘……你怎麼瞭?怎麼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你說什麼?變成怪物?怎麼變的?”洛夜行似乎面孔都要扭曲瞭,如果蕭輕盈不是個女人,他說不定會猛撲上去直接揪住對方。

“洛先生不必激動,我這就告訴你。”湯崧說,“變成怪物的,就是你剛才提到的我的堂弟湯晗。”

湯崧把下午發生在湯府的一切告訴瞭洛夜行。洛夜行詳細地聽完瞭他的描述,又著重詢問瞭湯晗變成怪物後的種種特征。

“你怎麼對這個怪物那麼感興趣?”蕭輕盈問。

“因為我可能碰巧知道瞭,這個怪物是怎麼來的。”洛夜行的一句話讓蕭輕盈差點跳瞭起來。

洛夜行從懷裡取出在夜色中依然閃光的太陽法器,把墨沼的經歷說瞭一遍:“所以,之前我一直在苦苦思索卻始終想不明白的地方,總算有瞭答案:紅色妖蟲和太陽法器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現在我明白瞭,太陽的星辰力被施加在瞭那些妖蟲的身上,被它們咬傷的人,也會和當初被太陽碎片治愈的人一樣,一開始並沒有什麼,一段時間之後,身體受到太陽生長之力的控制,就會改變人體的結構,化為怪物。”

“這個毒蟲洛金……到底圖的是什麼?”蕭輕盈眉頭緊皺,“就是為瞭在天空城制造一場大混亂麼?”

“如果隻有妖蟲,或許可以這麼猜想,”湯崧說,“但現在天空城同時發生瞭妖蟲殺人、血羽會入侵、我父親被害三件事,我仍然懷疑這三件事彼此關聯。根據你先前的描述,這個毒蟲洛金雖然狠毒狹隘,卻也似乎沒有什麼深謀遠慮,我覺得即便紅色妖蟲是他培育的,背後也另外有人主使。最關鍵的是找到這個人,弄清楚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這一路上,也是同樣的想法,”洛夜行說,“單獨的一個事件,不容易找到足夠的線索,但如果把幾件事情聯系起來,或許就能找到一點共性。”

“你們倆都有好腦子……”蕭輕盈嘀咕著,“那現在應該從哪裡入手?”

“妖蟲的線索最直接也最重要,但整個事件現在還找不到切入點。”湯崧說,“因此我比較建議繼續觀察此事,因為晗弟是天空城最早被咬傷的人之一。他變成瞭怪物,其他人也就快瞭。一旦這一批人都出現狀況,必然會引起整座城市的混亂,到那個時候,或許就會有新的狀況出現。”

“不錯。說實話,想到那些變異的怪物,我還隱隱有點期待呢……”洛夜行事不關己地邪惡一笑。

“洛先生是賭坊主人,想必認識各種不同階層的人,就麻煩你註意著那些怪物如何?”湯崧接著說,“至於傢父的案件,我會想辦法和蕭小姐一起繼續打聽。”

“和蕭小姐一起?”洛夜行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蕭小姐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和藹可親好說話瞭?”

話音剛落,他的身體猛地向旁邊一閃,躲開瞭蕭輕盈的重重一拳。側頭一看,湯三少爺的臉好像又有點紅,他明白過來點什麼。

“蕭小姐,除瞭為湯公子擔任得力臂助之外,你還有一點其他的事情要做。”洛夜行說。

蕭輕盈硬生生收住第二拳:“什麼事?”

“繼續嘗試尋找血羽會的同伴,”洛夜行說,“照我看,血羽會恰恰挑這個時候派你進入天空城,一定和這些事件有所關聯。要麼是血羽會被人擺瞭一道,要麼……”

“要麼什麼?”

“要麼就是你和你的接頭人被你們的組織擺瞭一道。”洛夜行打瞭個哈欠,“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常見不過瞭。”

《九州·天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