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壁壘的內與外

明星經紀公司將韓露的生日蛋糕送去慈善晚宴現場,但被韓露當面甩瞭臉色的事,雖然網上也有人討論,但並沒有引起什麼太大的話題度。

沒有新聞,沒有照片。

大傢都心知肚明,這是被陸柏霖一方壓瞭下來。

站在他的角度來看,這件事也很好理解,他在和父親談過一番話後,既是覺得自己當初輕易放棄韓露的決定不那麼正確,這個時候也應該把該咽的咽下去,沒有必要因個人的一時不快,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損失。

他深諳這條道理。

韓露不過生日,趙之心是知道的。過去明星經紀公司倒會是固定送來蛋糕到花滑中心,但韓露基本是看都不看,把蛋糕直接就打發給瞭工作人員。因為她看起來沒有半點打算慶祝生日的意思,趙之心也因為怕好心反而被當作自作多情惹她發火,也就從來沒有主動說到給她過生日,生日禮物也是提都沒有提過。

而在她這次從名古屋回來後,趙之心在和她討論科學訓練的理想方式時,冷不丁看到瞭她掛在鑰匙上那個小小的藍色史萊姆扭蛋,替換掉瞭之前的巴寶莉心型鑰匙環。

那個鑰匙環是她之前出國時自己隨手買的,單純是因為她缺一個鑰匙環,沒有任何大不瞭的特殊價值。

不過,也沒有被突然換掉的理由。

這個史萊姆扭蛋,是他們那天的蟑螂鬧劇結束——六個人幾乎要同時給赫爾南德斯跪下道歉才瞭結後,許浩洋送給韓露的第二個生日禮物,或者說是賠罪禮物。

因為在埃裡克口中,隻要惹瞭女孩子生氣,就是他們的錯,這個罪是必須要賠的。

他們處理完瞭蟑螂事件,準備各自上樓回房間時,許浩洋輕輕拉瞭韓露一下。韓露疑惑地看瞭他一眼,停瞭下來。

“有事?”她問。

“嗯。”

許浩洋開始掏著口袋,結果掏出來一個史萊姆的扭蛋。藍色的,水滴狀,半個手掌大小,被一根繩子掛著,可愛地一晃一晃。

“這個……”他說,“給你。”

“給我?”

韓露愣瞭一下,還是下意識地伸手接瞭過來。小小的史萊姆扭蛋帶著一點溫度,躺在她的手心裡。

“這是什麼?”她問。

“這個是史萊姆,就是一個遊戲裡面的一種初級的怪……”許浩洋解釋,但解釋著總覺得哪裡不是特別對。“要不,要不還是算瞭吧……”他說著伸手想拿回去,但韓露搖瞭搖頭,把小扭蛋玩具抓進手心裡。

“送出去的還想拿回來嗎?”她問。

趙之心是一時間沒有想到這是許浩洋送她的禮物,但他馬上知道這個藍色的小玩意是和許浩洋有關。

花樣滑冰是唯一一項觀眾可以向場內投擲禮物和選手互動的運動項目,在表演結束後,觀眾會將自己早已準備好的禮物和花束投向場內,以表達對選手的肯定和鼓勵。其中不少選手都向媒體表示過自己的喜好,比如金可兒喜歡兔子玩偶,杜哈梅爾喜歡糖果等等,而許浩洋最喜歡的,也是他一段時間內的個人標志性形象,就是那隻藍色的史萊姆。

那是過去很長時間的事瞭,那時候韓露還沒有關註過許浩洋,於是她大概是不知道的。

但趙之心知道。

他忽然便覺得內心有種說不清的情緒蕩漾開,讓他原本該說的話都打瞭結。

他抬頭對上韓露疑惑的目光,而下意識地咳瞭一聲。

“怎麼瞭?”韓露問。

“不,”趙之心說,“沒什麼。”

韓露沒有多想,他既然說沒什麼,那便代表確實沒有什麼。她不是喜歡猜測別人心思的人,可能這麼多年來,唯一讓她思索過潛臺詞的人,就隻有許浩洋一個。

因為劉伯飛說,他是個心靈脆弱的……需要格外關愛的小甜心。

正因不喜歡猜測別人心思,她便也沒懷疑過他人說的話。

但是,許浩洋不一樣。為瞭更好地理解他——這是她一開始的想法,於是想要明白他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和表情背後的意思。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把心中所想如實道出。她想。

沉默有著屬於沉默的復雜理由。

但是,在韓露準備從醫務室離開之前,趙之心還是沒有忍住,叫住瞭她。

“韓露。”

韓露回過頭看著他。

“還有什麼事嗎?”

“你的鑰匙鏈。”趙之心說,“換瞭?”

“……”韓露摸瞭一下口袋,點瞭點頭。“換瞭。怎麼瞭?”

“沒有。”趙之心笑瞭一下,“就是突然看到瞭,覺得好像……不太像你的風格。”

“風格?”韓露把鑰匙鏈從口袋裡拿瞭出來,“這種東西還有風格嗎?”

“不是。”趙之心再笑,“我是覺得這個挺……挺可愛的。沒想到你喜歡這樣的東西。”

他們正這樣說著的時候,醫務室的門被人一下拉開,張磊抱著一個保溫杯大大咧咧地往裡走,看到韓露在裡面的時候,他被結實地嚇瞭一跳。

“哎呀哎呀哎呀。”他說,“對不起啊。趙醫生跟我約的這個時間哎呀我這也沒敲門就……”

“沒事。”韓露說,“我這就走瞭。”

“哎韓露姐你手裡這個不是……這不是浩洋洋在日本抓瞭好半天才抓出來的那個史萊姆嗎?我靠,敢情他抓的這玩意兒是給你抓的啊,我說他蹲那兒拼瞭老命快把機器抓空瞭是在幹啥呢……你也喜歡史萊姆啊?”

“就是遊戲裡那個……”

“對啊,”張磊點頭,“可不就是那個史萊姆不。我勒個去,我說你們倆怎麼……”他好像意識到瞭什麼,遂把後半句話吞回去,換瞭一句,“你們倆怎麼這麼情投意合呢。”

韓露沒有說話,趙之心能夠看得出來,她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去接這番話。

如果放在平時,放在過去的話,趙之心會開口將話題轉開,以他一貫的溫柔和善解人意,將令她難堪的所有事都盡他所能來化解掉。

然而現在,就在這一刻,他突然不再想這麼做。

甚至可能,他希望讓她陷入這種難堪的境地。他想要知道,她對她的這位新的,純粹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看起來並不是很能合得來的搭檔,究竟是懷有一種什麼樣的想法。

她堅固的,似乎永不為什麼所動的內心可能被他人所侵入,這個幾乎擺在眼前的事實令趙之心的心情變得很微妙。

隻不過這麼短短兩年時間而已。

如果許浩洋可以這麼輕易地打破這道壁壘,那麼……

為什麼不能是自己?

為什麼不能是他?

他看著韓露從醫務室離開,自嘲地笑瞭一下。

為什麼不能呢?

他這麼質問著自己。

在選手們投入準備新賽季的節目時,江心轉去穆勒的俱樂部後選擇成為韓國的歸化選手的事也在訓練中心真正傳開瞭。雖然還沒有發出正式的新聞,但這件事到底也不算是什麼秘密,不過是早晚而已。

江心選擇韓國,在他們行內人眼中是很好理解的。中國、俄羅斯和加拿大都是花滑大國,隊內的競爭非常激烈,有的明明成績不錯的隊員,但因為大賽參賽人數的限制條件而根本無法通過隊內選拔,為瞭尋求個人的發展,歸化就也成為瞭他們的其中一個選擇支。

韓國的冰雪運動水平始終平平,金可兒的橫空出世,可以被稱作是一支開在貧瘠的土地上的花朵。在她之後,薑至俊也在雙人滑這片領域掀起瞭一波風浪,不過因他過於暴力粗蠻的動作和頻繁換搭檔的行為,他留給世界的印象並不是很好。

不過,無論評價如何,實力就是實力。

江心是他的第四位……還是第五位搭檔。

“我勒個去。”張磊說,“這人是克搭檔嗎,來一個換一個,來一個換一個的啥神一般的節奏。”

“他可能以為自己在選妃。”這句話是陳廷源說的,自從王柳歸隊之後,他整個人明顯比之前開朗瞭不少,也就學著前輩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就他那臉?”

“怎麼瞭,還可以吧?”王柳說。

“整的啊。整的。”張磊痛心疾首地說,“你歲數小,你沒看過他以前長啥樣。是四年前還是三年前吧,那個賽季回來之後他長得就跟以前不一樣瞭。我靠,就那個雙眼皮割的啊……”

“不過你跟他們男單另一個曇花一現那個哥們比的話……”子君說。

“誰啊?”

“五年前吧?”子君回憶,“那個跳《教父》的。”

“……教父,教父……”張磊跟著回憶,“哎呀想起來瞭!那個玩意兒還教父呢……那特麼是教父養的牛啊,鼻子長得那樣那樣的,說真的他出來那一瞬間老子以為特麼花滑改鬥牛瞭。要說還是韓國隊人少好,這玩意兒都能上世錦賽。是,跟那個比起來的話,薑至俊是長得還行……”

在中午的食堂,眾人圍繞著這個消息七嘴八舌地胡亂討論時,作為早就從當事人口中得知瞭這件事的許浩洋,是因為怕說漏瞭嘴而一時沒有插上話去。

同樣沒有插進話的,還有坐在他旁邊的韓露。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這三對搭檔每天坐在一起吃飯也成瞭習慣,平時,基本上是張磊一個人吧啦吧啦地說個不停,其他人負責在旁邊應和,吐槽和互損,而她大多數時候就坐在一旁沉默地聽,偶爾跟著笑一笑。其他人,包括許浩洋在內,便都已經習慣瞭她的沉默。

但是,她這一次的沉默,卻夾雜進瞭她個人的心事。

在被趙之心看到瞭她的鑰匙鏈之後,她驟然自己也察覺,不知何時,她和過去變得不一樣瞭。

……打開你自己。

艾米確實是對她這麼說的。

但是,打開自己的這個過程,卻在意識到之後,讓她覺得有些焦躁和不安。

似乎,闖進來的不止是她願意接納,試圖接納的部分,還有很多她在之前料想不到的東西,也隨著不知不覺之間被打開的心理防線一同滲瞭進來。

《冰上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