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之間會總有這樣那樣的話聊,尤其如果其中一方是話嘮時。
當我第十二次追問江辰當年為什麼會喜歡我或者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我時,他拿起車鑰匙說:“我們明天都要上班,我送你回傢吧。”
我失望地嘆氣,這疑惑從我們在一起的那天就存在瞭,無論我威逼利誘還是拉下衣服露出香肩色誘,江辰不說就是不說,可憐我嘮叨的表面下其實也是一顆青春萌動的心呀。
我被塞在車裡的時候還在想方設法套他的話,我說:“你知道麼,我當時覺得我要是就這麼一直喜歡你,你卻一直不喜歡我,我的青春就沒有瞭。”
“哦,原來如此。”他說。
我瞪他,“你真的很討人厭。”
他壓根懶得理我,他很認真地註意著路況。
我常在想,即使是再親密的兩個人,都不可能知道彼此的想法吧。即使偶爾的心有靈犀,比如你站起來他知道你想去倒水喝,你看著窗外不說話他知道你心情不好……這些也都是隻是生活習慣所堆積起來的認知而已。你永遠無法知道面前這個人到底愛不愛你,你隻能靠信任。
當我發表完上面那一段言論時,江辰說,“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說:“你看我在我媽肚子裡待瞭十個月,我還是不明白她一個已婚老太太每天上天涯看年輕小帥哥有什麼樂趣可言,你說她要是個大叔控什麼的,我還稍微能理解點。所以我們需要交流,你得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喜歡我,以加強我的信任。”
江辰說:“你真的很煩,我要說幾遍我不知道你才相信,我知道怎麼切開一個人的胸膛,怎麼做心臟搭橋,怎麼換心臟瓣膜,但我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
我都說瞭,把對話上升到專業的層面,我就聽不懂瞭……
但有時候,我也希望越挫越勇的,所以我說:“那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發現你喜歡我的。”
他長嘆一口氣,用力一轉方向盤,車轉瞭個彎,“不記得瞭,你非要計較這個幹嘛?”
女人想計較的東西多瞭去,臉蛋皮膚發型身材金錢房子誰愛誰誰不愛誰……不巧我也是女人。
一直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覺得很沮喪,所以我準備也不再多說什麼,誰嫌氣氛沉悶誰開口。可惜的是江辰一路都沒有嫌過氣氛沉悶,也是,人傢很可能還睡過停屍房,這點沉悶還真算不上什麼。
車到瞭我傢樓下,我邊開著車門邊說:“我回去瞭。”
“來個吻別吧。”江辰輕按瞭一下喇叭,喇叭發出一聲疑似放屁的短鳴。
我說:“不要。”
他說:“我不會嫌棄你技術不好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對他豎起瞭我可愛的中指。
他愣瞭兩秒,陰測測地說:“陳小希,你不想上蘇醫生那裡急診就收好你的手指,過來親一個。”
我拖著腳步繞到他那邊的車窗,他搖下車窗,伸出他的大頭,笑著哼:“我和你吻別,在無人的街……”
他有一副好嗓子,我一直都知道,而且這樣英俊的臉,這樣帶著笑的緩緩清哼,的確很值一個吻。
我捧住他的臉,湊上去啵的親瞭很大一口,然後蹭一蹭他的鼻子,再吻上去,他的嘴唇柔軟溫暖,他的氣息清淡熟悉,我想我可以親很久,隻要他不嫌脖子疼。
他沒有嫌脖子疼,反倒是我嫌空氣不夠瞭,推開他,我大喘著氣說:“這次不算技術不好,我沒有先深呼吸。”
江辰捂著被我推去撞車窗框的腦袋說:“建議你去學急救,包含人工呼吸課程。”
我豎起兩根手指要插他的眼睛,他笑著拉開瞭,“我真的不記得瞭,倒是記得有一次你在操場對我大吼大叫。”
說完他就把車呼嘯著開走瞭,我在原地捂著差點被車帶起的風吹翻的裙子,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回答我之前的問題。
操場?大吼大叫?老實說,我那彪悍的學生年代裡幹這種事的時候多瞭去,真得讓我好好想想,讓我好好想想。
我是在洗澡的時候突然想起來的,一激動差點腳滑栽進馬桶去,幸好拉住瞭花灑管子,可憐明天得換條新管子瞭。
那是高二下學期的全級籃球比賽,運動這一方面我們藝術生註定是要被鄙視的,所以我們班大傢都不怎麼上心,倒是江辰他們理科三班,據說可以和體育班一決雌雄,呃,不對,他們都是雄的,一決生死一決生死。
第一場比賽的就是我們班對江辰他們班,我當然得去看,事實上隻要我江辰他們班的每一場比賽我都去看瞭。
那場比賽真的是我看過最爛的比賽,我們班好不容易湊起來的籃球隊,打球像在散步也就算瞭,班長抱著到瞭他手中籃球杵在原地就像抱著失散多年的孩子般死不撒手,最後就差沒撩起衣服喂奶瞭。真的是很想裝作不認識他們啊。
江辰就不一樣瞭,帶球過人,三分球,三步上籃,帥得千古絕唱。
我們班就比瞭兩場就遠離籃球架瞭,而江辰他們班在他的帶領下一路殺進決賽,最後對決體育班。
那是個蒼白的冬日,班主任硬要拖堂講一些他認為很重要的事,比如說黑板沒擦幹凈呀,地面紙屑太多呀,早戀呀……我看著窗外操場上人頭攢動幹著急,那麼愛占用時間怎麼不占用點上課時間呀。
好不容易熬到老班願意放人,沖到操場的時候聽到一聲長哨,比賽結束。隨便拉瞭個路人問,說理科三班慘敗。我想這種時刻江辰的身邊怎麼能沒有我,於是又一路飛奔到物理三班的教室。
我一聲“江辰”哽在嘴邊,偌大的教室裡隻剩兩個人——江辰和李薇,他們面對面隔著一張桌子坐著,腦袋湊得很近正在說著什麼,我當時腦海裡就閃現瞭四個字:“奸夫淫婦”。
兩人齊刷刷看著我,江辰臉色不是很好看,瞪瞭我一眼之後也不說話。
我想瞭想還是解釋:“我們班拖堂瞭。”
因為我每場比賽都給江辰送水,他後來就放瞭一百塊錢在我這兒,讓我當他比賽的水源供給,我對這樣的職位很滿意,也一直做得盡忠職守,但今天還是讓老班害得失職瞭,不過這屬於不可抗拒外因,實在也怨不得我呀。
江辰沒有回話,氣氛一時有點尷尬,李薇笑盈盈地說:“陳小希,幸好我今天還是幫江辰準備瞭水。”
我勉強地笑:“多虧瞭你。”頓一頓又忍不住問江辰道:“你那個比賽得怎麼樣瞭?”
江辰充耳不聞,面無表情的也不知道視線是落在哪裡。
李薇說:“今天我們班發揮得不是很好。”
“哦,這樣啊。”我掏著校服褲口袋想把剩下的錢還給江辰,才發現錢放在書包裡忘瞭拿,隻好說:“呃……那個我就是想說過來看看,我先走瞭。”
江辰沒有多看我一眼,甚至沒有費事從鼻子裡哼一個字來歡送我。
我轉身就淚奔瞭,十七八歲少女的心,不是用來這麼打擊的。
後來回教室拿書包,出來的時候竟然在操場遇到江辰,我踟躕瞭一下還是過去說,好巧啊,你要不要一起走?
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不耐煩,他說你能不能不要老跟著我。
事實上自從分班後我就很少有機會跟著他瞭,而且這次還真不是我要跟著他,這種狀況在新華字典裡的解釋叫“偶遇”,但我沒有指出他這話的不合理性,我忙著傷心難過。
他後來大概又說瞭什麼難聽話,我大概也頂瞭他什麼話,這些都有點模糊瞭,但我記得他說:“我有叫你喜歡我嗎?”
然後我在操場上大哭,從書包裡掏出一團一團的錢用力扔在地上,喜歡一個人是那麼小心的事,即使那麼傷心,我也不敢把錢往他身上砸。
我記得我說:“我以後再也不理你瞭,一輩子這麼長,我才不會隻喜歡你一個人!”
可惜呀,我到現在還是隻喜歡他一個人,這證明瞭做人話不要說太滿,會有報應的。我嘆瞭口氣,即使事過境遷,現在想到也會覺得很難過呀。
我擦著頭發給江辰打電話:“你到傢瞭沒?”
“到瞭。”
我說:“我想起來瞭,操場那一次。”
他在手機那頭笑,“你哭得好慘啊。”
我說:“然後呢?”
“然後就覺得以後還是不要害你哭那麼慘好瞭。”
我揉著酸酸的鼻子說:“我現在想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不要因為死要面子而騙我。”
他說好。
我說:“那後來你有沒有回去操場把錢撿走?”
……電話那端陷入異常的沉默。
我追問:“有沒有?喂?聽到嗎?”
“沒有。”兩個字發音很字正腔圓。
我失望地嘆氣,“便宜那天的值日生瞭啊。”
“你不要告訴我你哭成那樣後來還會回去撿那幾塊錢!”江辰的語氣陰測測的。
“哪裡是幾塊錢啊,至少有剩五六十塊錢。”我解釋,“我回去之後覺得你這種脾氣古怪的人一定就不撿錢瞭,所以我又回去撿瞭,可是一毛錢都沒剩下。”
我本來以為回去撿,撿到的錢就算歸我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