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餘珊珊有發展,不出柳鈞所料,他的歷史記錄中似乎沒有追而不得的污點。但跟餘珊珊進展神速,則是大大出乎柳鈞的意料。在他豐富多彩的追求經驗中,美女往往最難對付,像餘珊珊這種先天美女相比楊邐那種後天美女應是更難追到。想到這兒,柳鈞不由得在心中開懷大笑,可見寶刀不老哇。當然,他也毫不掩飾地在餘珊珊面前歡快地大笑,笑得餘珊珊疑神疑鬼。
柳鈞終於還是忍不住問:“申華東送你回傢那一次,看到你穿得那麼……我差點認不出你,你上班都那樣穿?以前在市一機沒那樣。”
“別問,問瞭我就來氣兒。”
“隻跟我說說。”
“叫你別問瞭,還問。”
“你不能歧視男朋友,你以後得養成習慣,來氣兒的事優先告訴男友,再自己分析。這叫先人後己。”
“呸,可不可以先斬後奏?”餘珊珊給逗笑瞭,“怎麼啦,我打扮得不好看嗎?”
“不不不,你怎麼樣都好看,我隻是煩你在別人面前打扮。我那晚上看你跟申華東在一起穿那麼漂亮,第一沖動就是跟申華東打一架。他憑啥。”
“就憑他是我們公司大客戶。我們老大巴結得不行,恨不得把我刷刷幹凈獻上去,每次申華東來,她就制造我和申華東單獨相處的機會,跟王婆一樣。唉……我很不想的,可是沒有申華東,還有華北華南華西華中,我總有本事把客戶發展成賤人。申華東算是紳士的,那些華北華南都想得出拿幾萬塊生意來釣我,呸,我討厭你們男人。”
“我是例外。既然不愉快,何不回來做技術?隻要從頭做起……”
“不,哪兒都一樣,知識分子男專門設小圈套,還不如生意人直接,前者偽君子,後者真小人。”
柳鈞想起那次在小臟飯店吃飯,餘珊珊也是奮力抨擊賤男人。“是不是你為瞭避免受矚目,所以平時見人都亂穿衣服?”
餘珊珊臉上一紅,“我不愛逛街呢,我現在的衣服都是同事拖我去買的,我又不知道穿什麼好。你呢,你都誰給你買衣服?我最愛看你穿的衣服,特帥。”
“明明是我長得帥,衣服沾我的光。以後你的衣服我來買……呃,別動,你褲腿上一條毛毛蟲。”
照以往柳鈞談情說愛的慣例,餘珊珊此時應該捂住眼睛尖叫一聲撲進柳鈞懷抱。但餘珊珊的舉動卻是出乎柳鈞的意料,柳鈞隻見餘珊珊伸出纖纖玉指,輕而易舉捏起那條一寸來長,花花綠綠的毛毛蟲,轉身鬼鬼祟祟一笑,毛毛蟲沖柳鈞撲面而來。柳鈞想裝好漢,可是擋不住毛毛蟲離他印堂越來越近,他都沒心思去看餘珊珊得意洋洋的笑容,又不敢伸手接住那條毛毛蟲,一時臉色都變瞭。
餘珊珊看把柳鈞嚇得夠嗆,才志得意滿地將毛毛蟲扔瞭,滿不在乎地道:“怕什麼呢,全身上下就指肚不怕毛毛蟲的毛。我們小時候常爬楊樹柳樹捉毛毛蟲玩,警戒色越強烈的毛毛蟲,我們越愛捉。我們還把毛毛蟲培養成蝴蝶,我寫的觀察日記得過獎呢。咋樣,怕瞭吧?看你以後還敢毛手毛腳。哼。”
柳鈞張口結舌,好不容易才接上一句:“大姐頭,您以後想爬樹,小的絕不攔你。”
“說話算數!”餘珊珊立馬脫離狼爪,滾滾上樹去瞭。柳鈞見她身手利落,哭笑不得,這哪是女孩兒啊。現在他反而成瞭賢內助,操起整理箱站在桔子樹下,接餘珊珊摘下來的桔子。他此時相信,餘珊珊在賤男人面前不會吃虧,因為餘珊珊不是個善茬。他放心瞭。
中午時分,太陽當空照,草蟲頭頂飛。餘珊珊硬是要拿出親手做的三明治給柳鈞吃。柳鈞一看,兩片沒切邊的切片面包,夾一片奶酪,一片午餐肉,一塊煎雞蛋,幾片挺肥厚的青瓜,柳鈞若沒在德國被這種西餐逼瘋過,他可能還會覺得滿有情調。可他是受盡三明治荼毒的人,面對餘珊珊的簡陋三明治,他滿臉痛苦,不吃太辜負餘珊珊大清早掛倆熊貓眼給他做早餐的心意,吃吧,他怕當場暴斃。
“大姐頭,我說真話,會不會下場很慘。”
“不會,哼。”餘珊珊悻悻的,將三明治搶回,塞進塑料袋,她對自己的作品也沒胃口。她想到自己不會做菜不會打扮不會撒嬌,隻會抓毛毛蟲嚇柳鈞,心裡很不是滋味。幸好有柳鈞在她耳邊說愛她,餘珊珊才收起患得患失。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愛柳鈞。以前想幫柳鈞的忙,結果害柳鈞與楊巡激烈沖突到住院。後來聽說柳鈞相當忙,忙得沒時間睡覺,她唯有不去騷擾。而今看著柳鈞的消瘦,她也拿不出辦法,其實她心裡想到很多什麼煲湯之類的玩意兒,可是她怕自己搭配紅棗人參當歸,弄不好反而變成毒品。她後來終於想到一招,他們餓著肚子下山找吃飯地方,她剝點兒桔子給柳鈞充饑。其實她不知道,她肯剝桔子給柳鈞,柳鈞心裡比吃十全大補膏還補。
終於走進飯店,兩人都想點對方愛吃的。終於爭論出一張菜單,等小二離開,餘珊珊說瞭實話,“柳鈞,其實我們之間很陌生……”
“我們相愛。”柳鈞連忙打斷,免得餘珊珊說出三十歲才談戀愛的話。
“可是我們那麼陌生,究竟……呃……彼此什麼?皮相?”
“不知道,反正想見你,想親近你。需要理由嗎?你呢,你為什麼?”
“我不知道。但你經驗豐富,應該是你來找原因。”
柳鈞面對這個求知若渴的怪胎,一時語塞。好不容易腦袋裡靈光一閃,柳鈞執起餘珊珊雙手,“珊珊,讓我們用一輩子來尋找原因吧。”
餘珊珊卻很不配合地笑瞭,“哇,瓊瑤劇都沒你惡心。”
“這丫頭,一點不解風情。”柳鈞心裡嘀咕,他徹底被打敗,以後再也不敢在餘珊珊面前用甜死人的那一套。可餘珊珊心裡卻對這一輩子的承諾很受用,一顆心就跟灌瞭蜜一樣的甜,可她就是不會撲閃著兩隻大眼睛做配合,可也沒好意思對依然挺陌生的柳鈞說出心底真實感受。隻好見柳鈞愛吃什麼,她就少吃點兒,想讓給柳鈞吃。結果,似乎柳鈞什麼都愛吃,她又是已經餓得不行,隻好破罐子破摔,與柳鈞搶上瞭。
一整天的約會,餘珊珊一直很快樂,可回到傢一回想,又覺得自己特糗,什麼都沒做對,整一個小土包子。柳鈞依依不舍地離開,很快就又找到打電話給餘珊珊的理由。“珊珊,我明早來接你上班,你幾點?”
“不要接,我自己會去。你忙你的去。”
“就接一次,等我住回公司就沒法趕過來接送你。一次,明天,說你幾時上班。”
“不要,我精神壓力很大,你讓我想一星期。”
柳鈞想都不想,一個180°轉彎,趕回餘珊珊傢,他不知道中間出來什麼問題。“珊珊,我很快到你樓下,你過五分鐘下來。”
“不,你回傢去,早點兒休息。”
餘珊珊口氣堅決,卻一直沒掛斷電話。等柳鈞出現在樓下,餘珊珊卻又滿心歡喜,可是不肯下樓,她怕自己跟塑料袋裡的三明治一樣,終有一天會被柳鈞看穿,她的修飾自己,完美自己,然後才敢再見柳鈞。
兩人遙遙相對說瞭半天,餘珊珊忽然道:“小心,你身後有人靠近。”
柳鈞猛回頭,卻見申華東在半明半暗中似笑非笑。“吃癟瞭?”
“我們耍花槍,關你什麼事。”餘珊珊在樓上拋下一個臭彈。
柳鈞想不到餘珊珊比他更猛,得意地道:“看見沒有,我們是人民內部矛盾。你沒機會瞭。”
“切,你不過是肉盾。”申華東不甘示弱。
“不要不承認嘛……”柳鈞不曉得多得意,可沒得意多久,手裡的手機叫響。他一看是公司車間電話,頭皮一下炸瞭,準沒好事。果然,公司又出事瞭,而且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申華東隻見柳鈞臉色大變,還以為電話那邊是另一個女友,“喲,女朋友打架瞭,請過來……”
“珊珊,我公司出事故,我得立刻走……”
“什麼事,我陪你去。”餘珊珊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柳鈞接電話時候方寸大亂,估計是瞭不得的大事,她立刻抓起鑰匙背包,沖出傢門,沒時間聽柳鈞後面的話。柳鈞也沒聽見她說的,他趕緊鉆進車子,想立刻趕去公司。但被申華東攔在車頭,他忙伸出頭來道:“兄弟,讓讓,人命關天,有事以後找我。”
申華東指指樓上,“沒聽見樓梯響嗎,等等她。”
柳鈞才留意到餘珊珊沖下樓梯,沖向他車子。柳鈞心急火燎之中,不忘留下一句話:“兄弟,好漢。”
申華東看那破車滑著優美弧度沖出小區,心裡全不是滋味。肉盾乎?非也。餘珊珊急成那樣,還需要解釋嗎。好漢有個屁用。
餘珊珊見柳鈞似乎全身肌肉繃緊,很想替柳鈞排解,“出什麼事瞭?”
“高頻焊接,一個工人違規操作,摔倒正好撲在高頻頭上。拜托,千萬是穿著絕緣鞋的。”
餘珊珊工科出身,當然清楚高頻是什麼,高頻電流擊穿人體是什麼後果,她驚得捂住嘴說不出話來。從小跟著父母在機械工廠打滾,什麼斷手指斷手臂已經司空見慣,可是高頻擊穿人體……程度嚴重的話……餘珊珊不敢再往下想。
她扭頭看柳鈞,見柳鈞也是濃眉緊縮,牙關緊咬。她大膽伸過手去,輕輕撫摸柳鈞的臉,“別怕,你說過你安全管理很嚴,工人不可能接連違反兩項操作規程。那位工人一定穿著絕緣鞋。”她拼命鎮定自己,免得讓柳鈞感覺到她的手臂其實在顫抖。
“我不怕,我隻擔心人命。高頻電流擊穿,內臟會被燒成碳。媽的,屏蔽墻呢。每天班前會跟他們千叮嚀萬囑咐說安全等於生命,班後會提醒他們註意休息不要酗酒,都以為我在恐嚇他們,操作上不知手把手糾正多少次,非要等我罵人瞭才當回事。我一不在,又不要命瞭……”
餘珊珊聽柳鈞罵罵咧咧,但總算,感覺柳鈞的臉部肌肉緩和下來。“爸爸說過,千慮必有一失,何況是每天做重復勞動的工人。所以技術人員的職責之一是盡量保證設備的安全運行。”
“屏蔽墻是我特別為設備配的,就是怕工人萬一撞到什麼摔上去,也可以同時減少輻射傷害,這套國產設備野氣得很。那人能撞上高頻頭,隻有一個原因,偷懶沒按規程合上屏蔽墻。”
“那還算不算工傷?”
“算。”
“你全賠?”
“對。”
餘珊珊無語瞭,看著柳鈞竟然超過一輛尖叫的救護車。她感覺,那救護車一定與他們同路。
到瞭騰飛公司,餘珊珊難得很乖巧地聽瞭柳鈞的話,沒有跟下車去,柳鈞怕她看到現場嚇死,她怕給柳鈞惹麻煩,省得柳鈞又要管事兒,又還得管她。救護車很快趕來將人抬走,柳鈞過會兒才跑出車間。
“酒後上崗!”柳鈞走進車子就暴跳如雷,他在車間力持鎮定,安撫眾人,可是得知前因後果後,他氣得快炸瞭。“一共三個人中班前在小飯店一起喝酒,雖然一人一瓶啤酒,可酒精夠麻痹安全那根弦。媽的,喝砒霜還痛快點。對不起。”
“你小心駕駛。深呼吸瞭再開車。”
“我很激動。”柳鈞深呼吸多次,還無法鎮定下來,隻得指著速度表,讓餘珊珊盯著,超過六十公裡就提醒他減速。
“是不是那位員工看上去不行瞭?”餘珊珊小心地問。柳鈞比來時更加失態,不會沒有原因。
“上帝保佑他。我剛跟醫生說瞭,隻要把性命搶救下來,不用替我省醫療費用。”
但等他們趕到醫院,當值醫生通知柳鈞,本市醫院全部對付不瞭,唯有送去省城。柳鈞隻得讓餘珊珊自己回傢,他跟車趕去省院。但即使如此努力,第二天清晨,那位工人還是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