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柳鈞吵架吵得亢奮,梗著脖子開瞭一路的車,到公司,依然眼球充血,渾身緊繃。卻見到已經是公務員的羅慶在宿舍區與老友們打打鬧鬧,一點不像他經常接觸的那些公務員。想到以後羅慶也會同化成那幫人的一員,柳鈞心裡替羅慶可惜。

第二天上班行政經理卻拿著一張單子來交給柳鈞。柳鈞一看,一個政府部門對應一個協會,和各式各樣的培訓認證等,行政經理的字不大不小,竟然整整寫滿一頁A4紙。看柳鈞大惑不解,行政經理解釋道:“昨晚從工商局回傢後,我想瞭半天,覺得老是靠柳總親自去吵架,行不通。我根據這幾年的經驗羅列出這些我們今年必定被催繳的費用……”

“去年為什麼沒有?”

“去年我們處於試運行階段,這些收費遞過來的時候,我都以試運行不正常打發瞭。今年逃不過。”

“為什麼逃不過?如果是外企協會那樣的協會,參加一下也挺好,可以獲取很多信息。”

“問題就在這兒,外企協會的成立目的與紙上這些協會的成立目的大不一樣。外企協會,政府的意圖很明確,是配合政府服務外商,改善投資環境,以進一步招商引資。但是我寫的這些協會不一樣。早好幾年,不是96年,就是97年,國傢推行公務員制度,我當時在企業掌管人事,眼看著一幢勞動局的大樓一分為二,東樓的工作人員全部變為公務員編制,西樓的變為事業單位編制。編制不同,待遇天差地別。西樓的當然不幹,東樓的與西樓的做瞭那麼多年同事,當然不能不講義氣,於是就幫助西樓的成立協會。有下屬企業來辦事,不參加協會就不給服務;或者把某些工作交給協會做一半,比如認證,那麼下屬企業不得不乖乖參加協會,每年交一筆不多不少的會費。費收多瞭也不行,多瞭就全是柳總昨天拍工商局桌子這種鬧場的瞭,所以普遍收費都幾百塊,最多一兩千。一個區域企業交的會費,足夠養活幾個改制分離出去的人。”

柳鈞看看單子上協會的數量,“每傢協會的會費不高,可這麼多協會加起來,不少啦。”

“是的,我以前的企業除瞭單子上這些協會,還得參加政府主導的行業協會,一年總共加起來,會費得一二十萬。行業協會大多是行業專管領導退休後發揮預熱的地方,所以……他們隻要一句話,你也不得不入。我們繼續說改制分離出去的西樓人。西樓還設立的有認證中心和培訓中心。東樓隻要發佈命令,指定他們管得著的某個行業某個職業設立準入門檻,不持證不給上崗,那麼西樓必然成為準入發證的獨傢認證單位和培訓單位。獨傢,別無分號,所以培訓費和認證費非常宰人。我們企業涉及到的七證八證我也羅列在單子上瞭,在職員工的這些培訓和認證費用,以及年檢費用,一般都是公司出,但在勞動合同裡限定員工離職必須賠償。”

“你的意思是,我要是以後每遇到單子上的一筆支出,就舉報,就拍案,一年到頭忙也忙不過來?”見行政經理點頭稱是,柳鈞又道:“所以以後遇到類似支出,隻能睜隻眼閉隻眼瞭?”

“是的。昨天在工商局我不反對柳總拍案,是因為每年隻遭遇那麼一次兩次,得罪也無所謂。可有些部門,我們的經辦人員三天兩頭要打交道,隻能花錢消災。請柳總理解。你就把它當作社會費用,或者公關費。”

柳鈞想瞭好一會兒,才點頭,“好吧,算我學祥林嫂捐門檻,我們惹不起那些大鬼小鬼。”

等行政經理走後,柳鈞才想起去年底開外企協會之前,協會曾經寄來一份資料,其中有份小冊子是去年一年裡,各級政府大力消滅的各項不合理行政收費。他去年看到的時候還誤以為是德政,等今天聽行政經理一分析,懂得那些各項不合理行政收費的來由,他唯有無語。他不清楚,若是企業一時經營不佳,那麼這些費用會不會成為壓垮駱駝的一根稻草?

後來再有類似費用前來審批,柳鈞都隻能無奈地問一句那部門要緊嗎,要是要緊,唯有簽字。他覺得自己是一隻誰都可以斬一刀的肥羊。

柳石堂聽得兒子新車到貨,比兒子更早一步飛到上海,打算跟兒子一起提貨。但是等與兒子匯合,見到價值不菲的新車時,柳石堂欲哭無淚,兒子花大錢買的竟然是夏利車一樣沒屁股的車,加上後備箱的門,全車才三扇車門,還不如夏利車的五門,多坐兩個人,就得爬著進後座。車子裡面他也看不出好處,內飾打造得不精致,不是那種一看就很鮮亮的,隻有GTI的招牌打磨得很精細。這種車開出去,那是會被人立即當夏利車看低的。

“為什麼買這種車?”柳石堂從坐上車開出車行的第一刻起,就追著兒子問這個問題。但是柳鈞正高興地玩他的新車,沒心思理他的爹。柳石堂隻能看著兒子雙眼亮晶晶地操縱新車,一邊兒生悶氣。四五十萬,竟然買一輛夏利車。他一直認為兒子能賺少花,是個極端出色的好孩子,想不到兒子平時不亂花錢,真亂起來,四五十萬買輛夏利這種蠢事也會幹。

等柳鈞終於將性能玩瞭一遍,才有心思告訴爸爸這車子好處在哪兒。轉彎的時候他問一聲沒感覺吧,起步的時候問一聲快吧,換擋的時候問一聲沒頓挫感吧,柳石堂畢竟是開車多年的,被兒子幾聲指點下來,即使他沒扶著方向盤,也感覺得到這車子好處,真如小鋼炮一般。可他依然不客氣地指出:沒派頭,坐著不舒服,噪音大。他不肯乘這種小樣兒的車回傢,坐上飛機寧可繼續出差。

與柳鈞前腳後腳提車的申華東為慶祝新車到手,呼朋喚友於周日去申傢有參股,新近建設驗收完畢,等待通車的新路試車。柳鈞通知錢宏明一起去,錢宏明一呼便應,獨自開著他的寶馬去往目的地。他去得稍早,一會兒工夫,他就看到一輛輛造型很不主流很不本份的車子,拽著轟鳴的聲浪匯集起來。當然也有他開的寶馬這種中規中矩車子,然而今天,中規中矩顯然並非主流。

錢宏明見到一個個駕駛者跳出車子,那些駕駛者基本上擁有年輕而無憂的臉。跟著那些年輕人跳出車子的是一個個美麗的女孩。錢宏明心想,果然都是公子哥兒,本地富豪第一代張揚的不多,許多身傢不菲的老板開的不過是大街上最常見的合資車。很快,錢宏明就見到柳鈞的新車。在柳鈞買車時候,他已經上網查到這種車子的照片,可等到親眼看見,依然忍不住搖頭,模樣實在太寒酸瞭。

柳鈞一到場地,都還來不及與錢宏明打招呼,就被他的那些車友抓去交流彼此的車子。柳鈞見到梁思申居然也駕著保時捷在場,與申華東的車子成現場一時喻亮。錢宏明此時成瞭邊緣人,跟著大夥兒一輛輛地看車子,可是插不上話。那些話題,離他很遠,那都是些飽暖後才會衍生出來的話題。錢宏明也不硬插話,他默默地聽,用他精良的腦袋刻磁盤一樣地記錄。他終於知道,飽暖之後,應該追求什麼,才算是不露怯意。但是這些車子令人吐血的車價啊,連柳鈞沒尾巴車這種不要臉車的價格都是那麼咬肉。

雖然有梁思申的保時捷在場,可申華東硬抓著柳鈞要求比試。柳鈞笑道:“你說泰森若是拉著中量級拳王比劃,會不會被人笑話。你找梁小姐,很可能,你的起步還不如她,不,遠遠不如她。”

申華東笑著輕道:“我都跟她認識十年瞭,我還能不知道,我連她今天能來都想不到呢。她是跟我爸他們一輩人交往的人。快,別怯場,據說你專門學過塞車……要不我幫你問梁小姐借車”

柳鈞揚聲叫道:“梁小姐,東東說,他跑……”

申華東連忙掩住柳鈞的嘴,隻好改口邀請與梁思申賽一場。申華東想不到,他竟然輸瞭,輸在起跑線上。梁思申百公裡加速太快瞭。等兩輛車從終點繞回來,柳鈞沖申華東大笑:“行,東東,我拿我四缸車跟你賽,沒問題,我踩著油門都能贏你。”

眾人都沖著申華東大笑,申華東訕訕的,隻好撮合別人比賽。看別人比賽的時候,柳鈞想到從申華東車子裡跳出來的美女不是餘珊珊,就問:“你後來沒去找餘珊珊?”

“餘珊珊?她心裡隻有你。”申華東見錢宏明在一邊兒,就問錢宏明:“錢經理見過餘珊珊吧?是不是對阿鈞很好?”

“很好,但不適合,兩人都夠躁的。”

申華東大大的不以為然,覺得錢宏明這話就跟是中老年婦女的口吻。申華東更不以為然的是梁思申的積極態度,他想不到梁思申玩得這麼瘋,阿狗阿貓車都願意賽一把,跟他比試後,幾乎沒有跳下車。他覺得有點兒不正常。

《艱難的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