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柳鈞悔得腸子都青瞭,若不是他前陣子鬼迷心竅,怎麼會有貨運價格偷偷小幅快跑,漲到眼下高價。而吃多瞭高價運輸費的貨運公司眼下自然是不肯自行降價,誰肯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柳鈞想到申華東傢大業大,旗下幾傢公司的日貨運量驚人,應該與那些人有些關系。他找申華東咨詢,果然沒問錯人。申華東瞭解內幕,本市內河碼頭有限,自從私有化開始,幾年裡幾乎被一群老鄉收入囊中。那群老鄉身在異地,自然非常團結,經常抱團議價抱團接貨,似乎內部有一套不為人知的運作體系,帶點兒暴力,帶點兒江湖。柳鈞眼前一黑,想到在本市很有名氣的楊巡那個老鄉團,幸好申華東否定,申華東答應幫助協調。

申華東也告訴柳鈞,他的市一機正全面轉型,專攻汽配那塊大市場。目前他手頭已經有一些現成的產品和技術,希望柳鈞什麼時候有空幫他看看夠不夠先進。申華東又問柳鈞前陣子究竟忙什麼,論壇不露面,活動不參加,仿佛閉關苦修。一聽柳鈞說在做期貨,小贏,申華東立即追問本市某某據說是期貨操盤高手,某某一直動員他開戶,他有點兒心動。柳鈞連忙一五一十坦陳他的慘痛教訓,那運輸費風波就是因為做期貨期間神不守舍,才入瞭套。申華東一聽,這話與他爸苦口婆心勸說他的內容差不多,於是收心。既然柳鈞坦陳不避醜,申華東也實話告訴柳鈞,他現在很頭痛董其揚的安排,他這個洋MBA在公司的作用與董其揚這個土MBA的很是重疊,兩人經常就市場問題產生分歧,甚至發生沖突。可是董其揚與楊巡那時候簽的是三年合約,目前還沒到期,他不舍得高額違約費。

“董總很不錯啊,我經常向他請教,他給我的主意幾乎全用得上。”

“一,他不懂技術;二,他的工作與我的重疊。你真覺得他的主意好嗎?我怎麼感覺他的管理有點兒草臺班子的意思。”

“董總不懂技術這個難免,至於草臺班子,我看不是,他的營銷管理理念不比我以前工作的德國公司差,或者……你回國前從沒在國外公司工作,心裡那套打算拿出來實踐的全是書本理論?”

柳鈞給申華東舉例說明,果然,那些柳鈞以為正確的,申華東提出異議。柳鈞憑經驗判斷,其實申華東說的也沒錯,隻是未必就比董其揚的高明,各有千秋,那麼可見兩人之間存在著觀念上的差異瞭。兩人談得盡興,說著說著就各自出傢門奔赴酒吧繼續。申華東不斷感慨,若是兩人合作,柳鈞管生產和研發,他管其他全部,一定珠聯璧合,隻是各自小日子都混得不錯,合作的基礎遠未呈現。他倒是建議柳鈞將董其揚接手瞭。柳鈞早覬覦董其揚,隻是董其揚身價不菲,他唯有奢想而已。

他們說話時候,那個運輸公司的方老板到瞭,一起來的是申華東傢的長期合作運輸公司老板,與申華東口口聲聲稱兄道弟。用申華東朋友的話說,他是押著方老板過來講和。但他們那行有規矩,破鏡重圓,喝三杯交杯酒,從此揭過,見面都是朋友。申華東那朋友二話不說,也不管酒吧規矩,去櫃臺摘下六隻紅酒杯,倒滿六杯綠瓶紅星二鍋頭。酒保一看那人架勢,什麼都不敢說,任他們拿自帶的酒在酒吧的場子自由發揮。

柳鈞看看瓶子上明晃晃的56°,心說這哪是喝酒,這基本上就是灌酒精瞭。可是再看看申華東朋友與方老板手臂上年糕般粗的純金手鏈,以及方老板手背青鬱鬱的一個“忍”字,他知道今天逃不過去,能用喝酒解決,已經是看在申華東的面子上瞭。柳鈞隻能豁出去,強笑著與方老板交臂喝下三杯綠瓶五糧液,頓時,整個人跟火球一樣,全身發燙。後來的事他全不知道瞭,等他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他身處醫院。

柳鈞以胃粘膜損傷吐血和酒精中毒,終於彌補他一度鬼迷心竅在騰飛造成的虧空。

柳石堂得知此事,更加生氣錢宏明,一心認定兒子如此是中瞭錢宏明那小子的全套。他找到錢宏英罵瞭一頓,錢宏英唯有唯唯諾諾。錢宏英雖然而今一心工作,做得風生水起,可是她的地位越高,心裡越留戀陽光下堂堂正正的生活,便越發擔心她過去的陰暗被人挖掘揭發,而柳石堂是她最忌憚的那個。等柳石堂離開,她便一個電話打給錢宏明,將錢宏明罵瞭一通,要錢宏明從此原理柳鈞,不許招惹。錢宏英問弟弟,柳鈞是一個能提醒痛苦回憶的人,為什麼一直巴著柳鈞不放,除瞭友誼,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潛意識,自虐嗎。

錢宏明回答不瞭,可是姐姐的問題又提醒他,為什麼?理智分析,他應該離柳鈞遠遠的,最好老死不相見。真的隻是友誼嗎。難道不僅僅是友誼嗎。

柳鈞雖然將養瞭好幾天才恢復正常,可騰飛卻猶如“人頭馬一開,好事自然來”,終於拿到質量體系認證瞭,以後可以堂堂正正地進出大國營,而不用像偏房一樣地走側門後門。高息企業認定也批下來瞭,不過批下來的同時,一個經辦人員從柳鈞這兒私人借款五萬,倒是給瞭一張借條,不過借條上面不見約定歸還日期。

騰飛公司開始走向一條被政府關註的軌道。柳鈞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關註多瞭,揩油的也多瞭,不過給的政策也多。政策在某些人手裡是彈性的,可以給你上限,也可以給你下限,端看你企業主拎不拎得清。柳鈞顯然不大拎得清,不過下限,他已經夠滿足。

《艱難的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