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看到你的車,很少有人掏自己的錢買那樣的車,你的車放哪兒都很醒目。”
“也就內行人多看一眼。”對於楊巡,柳鈞內傷得很,不願多說。但見楊巡的兩隻眼睛機靈地在嘉麗與小碎花之間打轉,他不得不補充說明。他自己無所謂,就怕純純的嘉麗和小碎花被楊巡這種人輕視。“小寶寶是好友錢宏明的寶貝女兒,與令郎好像是同年生。”
“小囡長得真好看,說起來我又有很久沒見我兒子,唉,一直忙,抽不出時間,簽證又快作廢瞭,還好我太太理解我。男人嘛,呵呵,工作忙,有什麼辦法。科技園區新修改的規劃,你看見過沒有。”
“沒有。既然楊總喜歡那塊,我就不摻和瞭。”
“在商言商,既然那塊地原來的規劃很好,我就跟你不客氣瞭。不過新改的規劃很流氓,管委會眼看那片地塊等級升高,就從原地塊劃出一大塊做沿河綠化和非主幹道,劃出一大塊後的地塊卻基本上還賣那個原價,這不是明擺著敲竹杠嗎。我打算退出,提醒你如果依然有意向,趕緊拿錢去敲定,別再等他們變卦。”
“那麼說,園區公共部位環境將有很大改觀?”
“不錯,不過羊毛出在羊身上,等你需要為環境全額埋單,性價比就不對瞭。本來明天想讓我小妹通知你,既然見到你就直接跟你說一聲吧。你忙,我那邊有事。”
柳鈞愕然看楊巡匆匆走開,仿佛楊巡此來隻是為說那麼一件事。想到今天下午閑著沒事給管委會打過一個電話,管委會說規劃還沒下來,可是這不,楊巡早已知道瞭。而且,柳鈞竟然就相信楊巡所言不假,假的是說規劃還沒批下來的管委會。這就是楊巡的能量,楊巡的門路。園區的地塊很俏,若非那地塊對著小廟,原應該沒有柳鈞染指的份兒。那麼想必小廟遷址之後,應該不止楊巡一傢盯上那塊地。誰先得知規劃下來,誰先下手,誰先搶到。因此楊巡此番提醒,算是恩德。但柳鈞不清楚,楊巡何必幫助他。
不等柳鈞想清楚,旁邊的嘉麗開口問:“柳鈞,生意人都忙得顧不上傢小嗎?”
柳鈞一愣,忙道:“國內生意場競爭激烈,而且競爭的又都是些題外文章,唯有占用八小時之外的時間。”
“可為什麼我請你幫忙,總是一呼就應?宏明還說,你的工廠每天事務更繁瑣呢。”
“我傢情況特殊,我傢是上陣父子兵,你若是呼我爸,有九成可能找不到人,他代我出差應酬去瞭。我不少朋友與宏明差不多,大傢說起來都內疚,唯有用物質來彌補傢人。”
嘉麗清澈的眼睛專註地註視柳鈞,看得柳鈞的眼神東躲西閃,他本就不是個愛撒謊的人,而且他面對的又是好友嘉麗。嘉麗輕輕嘆息,“還是看什麼在一個人心中所占的地位吧。”
“這個你別多想,今天病中想過算數,千萬別鉆牛角尖。”正好柳鈞手機叫響,正是給柳鈞解圍。可是今晚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可謂禍不單行,公司中班人員告知,騰飛對馬路的一間傢紡公司著火,火勢兇猛,大有乘風飛躍狹窄非主幹道馬路撲向騰飛之勢。柳鈞當即飆汗,可此時他正是嘉麗母女的主心骨,他怎麼走得開,他心急,隻有電話裡指揮大傢循序停止車間工作,直至關閉生產端的電閘,尤其註意用電安全,一邊派非車間人員放出大狗,關閉公司大門,守住公司,以防有人趁火打劫,同時保安立即按三號消防方案行事,先噴濕路兩邊茂密的行道樹。
“柳鈞你趕緊去指揮吧,我這兒一個人行的,一針下來我已經恢復,而且醫院門口都是出租車,打一輛很方便,不像從傢裡出來得走一大段路。”嘉麗在柳鈞對著電話急促下命令的當兒,一改常態,插話打斷柳鈞。
柳鈞隻是搖頭,依然是輕聲鎮定地遙控公司的放火工作。嘉麗就不吱聲瞭,看看小碎花依然安靜地不受幹擾地睡在柳鈞懷裡,她心中若有所思。水火無情,這還不是立刻投入工作的最佳理由嗎?所以可見,關鍵還是人的一顆心究竟放在哪一頭。嘉麗病中更是彷徨。
柳鈞聽著車間循序匯報現場操作,等到操作完畢,全部機器停下,才滿心忐忑地放下手機,依然鎮定地對嘉麗道:“別擔心,工廠的特征就是每天狀況不斷,我們早給訓練出成套應急預案,這種事若是出在兩年前,我倒是真要手忙腳亂瞭。”
嘉麗低頭擠出一個微笑,看護士為她拔針。柳鈞心裡卻明白,嘉麗不再撿起電話前的話題追問,並非疑問已經解開,而是嘉麗為他著想。唉,這樣的好女人,錢宏明卻罔顧嘉麗的善意。但柳鈞此時心中火急,那是真的火引出的急,既無暇考慮楊巡的忽然善意,也無暇思索如何進一步化解嘉麗心中的鬱結。可偏偏小碎花小孩子血管細,一瓶輸液隻能慢慢地滴入,柳鈞唯有按捺著焦急,不斷打電話詢問進展,而且還不能太驚動病中的母女。他當然可以請朋友來幫忙,可是輸液已經過去大半,也不急在一時半刻瞭。
送嘉麗母女回傢,由保姆下樓接走,柳鈞這回來不及看著嘉麗母女進傢門,趕緊匆匆走瞭。
趕到工業區,一路都是鬧哄哄的人,還又是警車救火車的,柳鈞不得不將自己車子停在路口,跑步進去。火還在熊熊燃燒,但可以看清火點距騰飛有一定距離,而此時路燈盡滅,看不清騰飛狀況如何。直到問清公司職員,才知靠近騰飛這邊的火勢首先被救火車和騰飛出動的消防水掐滅,騰飛有驚無險,柳鈞才松一口氣,有閑心管隔壁公司的閑事。果然看見隔壁公司老板叫得撕心裂肺的,非常悲慘。柳鈞見到幾個工業區老板也在附近,就走過去加入。
大傢七嘴八舌,都猜測傢紡公司老板得罪瞭本地地痞,遭暗算瞭。前兒已經聽說過,不斷有地痞流氓亂用傢紡公司公共浴室熱水洗澡洗衣服,老板稍有不從就大打出手。進而得寸進尺,食堂吃飯不付錢。最後發展到幫傢紡公司工傷員工敲詐老板拿提成。保安根本不敢硬來,否則落單時候遭悶棍。這種傢紡公司人員流動大人數多,工傷事故層出不窮,地痞順勢而為,老板頭痛萬分,曾經向左鄰右舍請教如何卻敵,可工業區的企業要麼也深受其苦,要麼就像柳鈞公司從開始就管理分明,針插不入。據說傢紡老板最近新設制度,與一傢保安公司簽訂高價保安合同,一改忍氣吞聲作風,所以大傢懷疑,那幫地痞狗急跳墻瞭。放火,這種最原始,最簡單,對於傢紡企業卻是最致命的辦法,隨便找個人都想得出來。
柳鈞心裡兔死狐悲,傢傢都裝防盜門窗,那麼該怨誰呢。傢傢都是被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逼出來的。
大火過後,黎明到來時候一片斷壁殘垣。老板一個大男人忍不住長一聲短一聲痛哭,一輩子心血全完瞭,還得交救火車的費用。細問下來,原來競爭太白熱化,利潤單薄,這傢還不曾為廠房設備產成品做保險。大傢背後都說,那是真的完瞭,賣掉燒焦的地皮,先還銀行,再發工資遣散員工,老板可能一文不剩,這種年紀的人,哪兒還有精力鬥志東山再起,反而是那幾個地痞流氓,估計早跳上火車各奔老傢瞭,哪兒還找得到,即使找到也查無證據。倒是工業區其他公司安耽瞭不少,最近地痞消匿。
這一夜,對柳鈞是虛驚一場。他雖然幾乎一夜無眠,卻不敢懈怠,掂量著楊巡的通知,拿支票直奔科技園區管委會,又請申華東的父親打招呼,又是賠笑送禮,想盡一切辦法總算撬開有關人士的金口,柳鈞終於將預付款支票超額進賬。果然,規劃剛修改完畢,文件才剛前天敲章,還是熱辣滾燙,連管委會也才隻有幾位高管清楚此事。一天忙碌下來,柳鈞好歹將此地皮落袋為安,他好好請瞭一頓客。席間才知,他是如此運氣,才能搶在眾競爭對手之前拔瞭頭籌。
柳鈞頓時不知道該如何理解楊巡做得這件事,和楊巡這個人。他隻能拿出那天晚上楊巡言語間的一個詞,“在商言商”。柳鈞心中模模糊糊地覺得,楊巡的言行或許與此詞有關。無論如何,這回楊巡事實上送他一個極大的人情。柳鈞一時有些茫然。
吃完飯唱完歌,初冬的夜晚,大街很是寥落,柳鈞一個人靜靜地開著車,甚至連音響也不開,圖的就是這點兒難得的清靜。但柳鈞依然沒時間管錢宏明的傢事,他在想與管委會官員吃飯時官員偶爾提起的一個話題,說是而今環保風頭有越吹越緊的趨向,所以這回科技園區找上特別註重瞭一下,避免招商影響環境太大的企業。柳鈞好好想瞭一下,他目前所在的工業區因為離城較遠,環保問題雖然是年年唱,但年年光說不練,今年已近年底,估計也不會有太大作為。況且,他的騰飛不怕環保檢查,在這方面,他從來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