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人卻遇到瞭麻煩。城中紛紛傳言,楊巡太太任遐邇出國後翅膀硬瞭,堅決要求離婚。事出意外,楊巡已經飛赴美國處理。首先告知柳鈞的是申華東,申華東認為柳鈞需要一些資料來對楊巡幸災樂禍。柳鈞不以為然,“中年男人三大快事,升官發財死老婆。如今楊巡發財是肯定的,升官嘛,本地私企協會副會長,某省的本市商會副會長,都算是半個官。老婆自求下堂,不是正中他下懷?”
“楊巡那個老婆不得瞭,是楊巡背後的財務總管,即使懷孕生孩子時候不去辦公室,手裡都抓著賬本,一年不知道幫楊巡理進多少財少繳多少稅。我們去年還在疑問楊巡怎麼舍得放他老婆去美國,後來聽說是等孩子小學住校後就回來。想不到他老婆打的是一去不回的主意。楊巡割掉一個老婆可能馬馬虎虎,可是飛掉這麼個左膀右臂,換你舍得嗎?”
“可是楊巡老婆為什麼提出離婚?據我所知,楊巡生活作風不算差,沒有傳出長包哪個女人的消息,最多老婆不在身邊有偷腥,他老婆未必會知道。難道是他老婆出國找到第二春瞭?”
“不知道,有消息我再告訴你。看到你並不幸災樂禍,我有點兒受傷。”
“呵呵,我彌補,剛剛給雅馬哈沙灘摩托換瞭隻缸,基本上可以爬六十度斜坡,你周日可以拿去玩。”
“你一起去玩嘛,我開去我那輛。”
“一個月前宋總約好周日來看我的研發中心,我走不出。我建議你周日一定要趁新鮮,動力那個強勁啊,弄不好下周又給拆散架瞭。”
“又是你研發中心那幫老寶貝幹的?你最近哪有時間,難得一點兒休息時間還給你那個女朋友霸占去。”
“當然是他們幹的,這回有進步,汽缸是自己開發的,自己開模鑄造,到底是比汽車的汽缸容易出活。說到汽車的汽缸,我的GOLFGTI汽缸不知道被他們拆瞭幾遍也沒拆出結果,唉,說起來那真叫氣餒。”
“你開著工資付著高額研發經費,就是這麼讓那幫老寶貝們玩兒?”等柳鈞在電話裡答應,申華東很不理解地道:“所以我管不好我的技術部,你可以,你本身就是技術瘋子,你才能理解你那幫寶貝們。”
柳鈞嬉笑,他現在可不敢再承認是技術瘋子瞭,他現在掌管著大大小小三百多號人的生計,可不敢再由著性子做事,不過他倒是真的能瞭解技術人員。
位於科技園區的研發中心的開發工作相對比較快,到夏天已經看出一點兒眉目。柳鈞想給研發中心做個漂亮的環境,想到嘉麗的藝術眼光很不錯,傢裡的裝飾和畫的畫兒都有意韻,他就致電嘉麗,問有沒有興趣幫他設計園林大概。柳鈞怕傷害嘉麗細致敏感的內心,故意說他沒有藝術細胞,那些找上門來的大老粗承包商看上去也都沒藝術細胞,希望得到嘉麗專業眼光的把關。
嘉麗一聽就認真上瞭,想到柳鈞在技術上的精益求精,她抱著一摞的候選圖紙滿心忐忑。為瞭不辜負柳鈞所托,她上本市圖書館借書臨時抱佛腳,可是看著資料不夠,便將小碎花托付給媽媽,隻身跑到上海讓錢宏明載著去書店和圖書館檢索資料。一星期的書本啃下來,她終於弄懂圖紙中那些圖標的意思,能將平面的圖紙立體起來,在腦子裡擴展出一幅幅效果圖。錢宏明積極充當車夫,看到嘉麗對此事的興趣和熱情,心說柳鈞還真能投嘉麗所好,給找出這麼一件風雅又有難度的工作給嘉麗。短短幾天時間,錢宏明已經自掏腰包給嘉麗買瞭不少裝幀精美的大開本園林書籍,這錢,他掏得心甘情願,不僅可以讓嘉麗生活充實,而且他總算可以還掉柳鈞源源不斷的恩情,奇怪,他總是欠柳鈞的人情。
崔冰冰不喜歡嘉麗,她不明白一個女人得有多少無恥的無知,才敢將自己完全地交付給一個男人主宰,她即使再愛一個人也不會願意,她想象不出問丈夫拿錢花會是什麼滋味。她甚至看不起嘉麗,覺得嘉麗枉費一隻考上重點大學的好腦袋。但嘉麗這是據說在幫柳鈞的忙,雖然崔冰冰早知道柳鈞的目的無非是讓嘉麗出門走走,開闊開闊心胸,可既然嘉麗為瞭柳鈞的事情忙碌到上海,她總得從百忙的學習和工作中抽出周末時間有所表示,她打電話請錢宏明轉達,她想邀請嘉麗吃大餐。錢宏明代妻子謝絕,說嘉麗這幾天趁人在上海忙於啃書,以便趕緊知道還需要什麼知識,趁還在上海的時間該查的查,該買的買。錢宏明的拒絕正中崔冰冰下懷。
崔冰冰想不到的是嘉麗親自打電話來跟她說抱歉,更讓崔冰冰爆笑的是,嘉麗來電主題明確地說完不能接受邀請的歉意,便立即沒瞭下文,電話那端隻有輕輕的笑,一再的道歉。後面全是崔冰冰詢問她在上海過得好不好之類的客套,而嘉麗則是簡單地回以是或者不是,崔冰冰不說結束,嘉麗也耐心陪著。崔冰冰很是哭笑不得,她想男人可能就喜歡這種性格的女人。
崔冰冰回頭就將這個電話當作笑話轉述給柳鈞,柳鈞聽瞭也笑,不過柳鈞也知這就是嘉麗。他周末也在科技園區的工地監工,同時等待宋運輝來訪。崔冰冰聽得電話背景乃是嘈雜的聲音,心裡無端地欣慰。
宋運輝自己開車,柳鈞老遠看見就上去迎接。但柳鈞卻看見車裡跳出一個青春美少女,和他認識的可可。經宋運輝介紹,柳鈞才知女孩是宋與前妻生的女兒宋引。柳鈞聽到宋引喊他柳叔叔,差點兒一個趔趄,他都老得可以做那麼大姑娘的叔叔瞭嗎。
宋運輝登高一看地面建築物的佈局,心中瞭然,奇道:“你還真是拿這麼一大塊好地全部做研發中心,而不是為瞭爭取進入科技園區的門票,謊報一個項目。你公司旁邊燒焦的那塊地不是更便宜更便捷嗎。”
“工業區空氣越來越不好,我一傢控制排放根本影響不瞭大環境,經常是某一傢亂排放,臭足一大片地域。我們的工程師又個個內行,一聞氣味就說空氣中有什麼什麼,能致什麼什麼病,還讓他們怎麼安心工作。看科技園區的規劃和已經招商的項目,基本上排斥污染行業,設計的環境也很不錯,這兒未來可能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以後也方便工程師們上下班,和戶口在市區的落戶。”
宋運輝聽瞭連連點頭,“你還真舍得下血本。你的研發中心人員流動大不大。”
“相比其他企業,我的研發中心算是很穩定。不過還是有好幾個優秀人才流出,非常不舍得。若是自己創業或者去到更好地方,那麼我祝福他們,可是有些明顯目光短淺,隻看到眼前給開的高工資,我看著真是心疼,可是又不能刀架他們脖子上不讓走。”
“以前外資剛開始大規模進入中國,開高工資挖去我不少好人才,幾乎有一半,可以說是砸瞭我一悶棍,逼著我不斷想方設法提供人才升遷機會和優厚福利,眼下人員流失越來越少。十幾年過去,回頭再細數當年跳槽去外企的那些人,發展機遇相比留在東海的人差遠瞭。事在人為,你也可以做到。你公司在業內的名氣已經越來越好。”
柳鈞嘆一聲氣,“宋總,我這兒雖然掛名外資,可本質是私企,我也不願學有些公司掛一個在國外註冊的名號來國內招搖撞騙,所以說起來總歸不屬於主流,姥姥不親,爺爺不愛,無處掛單。這回華北那傢招標,宋總也知道的,標書說得很明確,隻給國企產品和純國外產品開綠燈。本來國企產品也沒份,但國企好歹是主流,後來有關部門施加瞭壓力,總算添瞭國企產品一條,我們私企就沒人替我們撐腰瞭。那麼大一個合同,真是急得我恨不得拿一箱子錢去行賄。難怪我們研發中心的人還是要跳槽,誰都看得到私企老板的社會地位有多低,那麼在私企老板手下打工隻有更加低級,年輕有血性的誰願意被人看低。有一個最可惜,在我這兒做瞭兩年,非常優秀的人才,可惜跟我揮淚告別去瞭500強外企跑業務,全然拋棄瞭技術知識……”
“抱怨沒有用,你應該竭盡全力留住那個優秀人才,事在人為。”宋引眼睛亮晶晶地在一邊兒插話。
宋運輝和柳鈞聞言都是一笑,小姑娘當然不會懂得人才雖揮淚卻求去的復雜背景。“小柳,你力邀我來參觀你的研發中心,是不是希望我替你跟華北那傢說句話?”
“是的,宋總,我們完全能做到符合各項技術要求。不瞞宋總,我們與這回競標的外企在南亞競爭另一個項目,我反而在國外獲得公平競爭的機會,而且有望以價廉物美獲得訂單。希望我們的國企也給我們機會。”
宋運輝沉吟,“那傢,我和他們關系不錯。不過他們招標那麼做事出有因。他們的主要負責人過去也支持國內研發,可惜四年前他力排眾議采用一傢私企的產品,結果私企拿出來的樣品很好,最初產品也很好,漸漸就買通驗收人員偷工減料瞭,最終導致事故,為此那位主要負責人被查得很慘。你不能怪沒人替你們私企做主,關鍵是沒人敢替你們打保票。另外,比如招標如果允許私企參與,你信不信,絕對有不少私企參與,最初拿出的標書比誰都好看,價格比誰都優惠,若真從字面上來判斷,你還比不上他們。但等預付款一付,乙方就搖身一變挾持巨款成為甲方瞭。為瞭大浪淘沙,招標企業需要投入絕大人力財力才能調查清楚,那麼誰傢願意額外出這些錢辛辛苦苦來扶持一傢私企?換你,是不是也要算算招標成本?有些事你不能心急,聲譽需要一點一點地積攢,現在的環境已經遠遠好於過往。比如等你這兒的研發中心落成投入運作,這就是最拿得出手的硬條件瞭。華北那兒,我會替你問問。”
柳鈞差點兒失望,想不到最後形勢急轉,他清楚宋運輝輕易不會答應,答應的話就一定會有結果。柳鈞高興得竄起來,恨不得抱起可可往上拋。他抓住宋運輝的手連聲說謝謝。宋運輝卻不居功,指著工地道:“今天看到你這樣的真投入很不容易,一個人堅持理念一條路走到黑很不容易,你得相信往後有越來越多支持產業振興的管理者出現。新任市委曹書記,我前兒剛與他見過一面,是個很有想法的人,我們談到去年底開始討論的綠色GDP,談到本市的產業發展和城市發展,相信你們的曙光就在前面瞭。”
“真的會有我們的機會?”柳鈞不知為何,卻不怎麼相信換一個市委書記會真有曙光降臨,畢竟像宋運輝那樣的知識型幹部太少。
“不要因噎廢食嘛。不過作為你,你也得兼顧發展與創新之間的平衡,註意擴大你的規模,增值你的利稅,你總得讓大多數不懂科研的人看到珍惜你的理由,也不能光顧著自己屬於科研人員的開心。”
柳鈞不禁抓抓頭皮,他奇怪宋運輝總能抓到他的弱點。於是他老老實實地道:“我在工廠新址上籌建一個制造車間,以後我們的產品范圍可以擴大很多,產能也將大幅度提高。我這回投入得特別多,本來那筆錢是準備買隔一條路的燒焦企業,現在好,索性讓鑄造車間更上個臺階,資金緊張得我每天睡覺做夢搶金庫。”可又忍不住得意地炫耀:“不算這兒的研發中心,我現在全公司生產用地接近一百畝,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兒規模瞭。”
“好,趁年輕,吃點苦算什麼。回頭等車間安裝到差不多,再通知我去看看。”柳鈞的這點兒規模,相對於宋運輝指揮的千軍萬馬,著實算不得什麼,他很難為此產生共鳴。但宋運輝看好柳鈞的堅持,在這個浮躁的社會裡,有人能腳踏實地將理念變為現實,大不容易。“鑄造車間的污染會不會很大?我看到新的規劃,城市準備往你們工業區的方向擴展。”
“我在努力減少鑄造車間的污染。不僅我個人受不瞭工業區那幾傢汽配廠傢的鑄造污染,我的精密設備也受不瞭,怎麼可能在自傢也安一個污染源。”
宋運輝點頭,“綠色GDP,雖然隻是會議上的一個提議,可畢竟是有人提出瞭。我們做企業的都得好自為之。”
但柳鈞沒把宋運輝的這個提醒太往心裡去,他都已經憑良心拿他在德國的那套排放標準嚴要求瞭,工業區應該樹他為標桿,他不需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