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慶說這些,不過是抱著“不說白不說,說瞭是白說”的心態。因為他放棄人人爭搶的公務員職位來到騰飛協助柳鈞,正是因為他與柳鈞有差不多的理念,科技是他們的宗教。他平時對業務人員的訓誡中,也永遠帶著類似的內容,培養同事們為騰飛的高品質理念而驕傲。可是現實無法不讓人產生懷疑,劣幣驅逐良幣的市場讓人很容易動搖心志。
柳鈞聽瞭卻道:“這個問題我已經不止考慮一年兩年,就像大眾旗下不止一個品牌,單國內就有一汽大眾的捷達、寶來,和上海大眾的桑塔納、POLO、帕薩特等,定價不同,品質自然也大大不同。可是早年資金不夠,而且人手也還沒培養出自覺,這個問題不能考慮。尤其是同一廠區不同品質平臺,最終結果肯定是學好很難,學壞很容易。”
羅慶不禁笑瞭:“我還以為你會一口否決,甚至說我墮落,我還等著你揪出我心中的魔鬼,結果好,反而讓我走火入魔。那麼現在的機會合適瞭嗎?我倒認為正合適,中心現在致力於東海一號配套的研究,眼下新產品開發不多,正好方便我們炒冷飯。”
“對瞭,我正想聽聽你的意見。去年我想請一位職業經理人來掌管騰飛,最終沒談成,原因是他提出要股份和爭取上市這兩條要求。我不答應有人參股甚至上市的原因,是因為我也跟你一樣,心中隨時在經受魔鬼的誘惑,我必須相當克制,才能將經營理念貫穿至今。如果股權分散,必然七嘴八舌,對於騰飛現在的經營理念,我估計沒幾個人願意承受,那麼到時候騰飛就由不得我瞭。我現在的想法是,騰飛原封不動,另外找地方建立新工廠。新工廠的性質打算是股份有限責任,可以是主要管理人員入股,也可以同時吸引戰略投資者。目前這隻是一個想法,請問你是什麼意見。”
羅慶笑道:“我不客氣地說,誰都想要入股,但是誰都想要幹股。我們不僅需要激勵,同時需要參與感。不好意思,老板,我直說瞭。”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看到我太太為爭奪銀行的股份數而拼命工作,看起來股權激勵比獎金的效果更好。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操作。技術轉讓如何定價,誰可以入股,入股份額是多少……或者幹脆隻是劃出一個車間來……”
“不,老板,單獨建廠,股份,這個思想提出後,你回不去瞭。”
柳鈞從羅慶眼睛裡看出強烈欲望。他肯定地說:“我也是這個想法。”他無法不想到崔冰冰生下孩子才滿月就拼著老命上班,正是因為銀行此時在根據員工職位確定擁有股權,全體員工唯有以表現來爭先恐後。當崔冰冰跟他說起銀行正爭取上市,銀行上下為個人股權而奮鬥的時候,曾意味深長地說過一席話,在驢頭前面掛一根蘿卜的效果,比喂驢一根蘿卜再趕上路的效果要好得多。明眼人即使能看明白這種朝三暮四,可是面對股份的誘惑,還是表現出欲罷不能。柳鈞就在當時想到新建工廠,讓骨幹入股,以激發積極性。這不,今天才一透露,就激發羅慶掩飾不住的激情。
但股權激勵,這是一個全新的課題,柳鈞全然不懂。事不宜遲,既然已經提出想法,他趕緊約時間向申華東請教。不料申華東一聽說他的思路,就立即表態,他願意做戰略投資者。他看好柳鈞公司的產品,但從不看好柳鈞的經營理念,如今柳鈞既然願意順應世界潮流做出改變,那麼他看好新工廠。柳鈞真是哭笑不得,原來他的騰飛是如此悖時。
申華東給柳鈞兩個方案,一個是把研發中心劃出去獨立核算,而柳鈞以個人資金投資新工廠。另一個方案是以騰飛公司法人投資新工廠。申華東給柳鈞詳解兩種方案的優劣,柳鈞一邊聽一邊畫關系圖,看得申華東瞠目結舌,原來有些人的頭腦永遠有自己的一套思維程序。
可是羅慶與申華東的熱切態度,讓柳鈞終於忍不住心中別扭地問:“是不是肉很肥?可是我為什麼要傻到讓別人分享紅利?”
“首先,以你的個人財力,你無法在短期內將新工廠建成一定規模,既然沒有規模,那麼你就難以迅速地毯式地占領市場,你就難堵別人覬覦你科技的心,你必須借助戰略投資來迅速擴大規模;其次,迅速擴大的規模讓你獨立難支,你需要得力人手的努力工作,要不然你人才培育跟不上擴張速度,擴張的結果就是自行崩潰。你唯有以股權激勵得力人手成為你的左膀右臂。這兩條理由夠充分瞭。”
“是啊。”深知工廠管理的人,無法不認同申華東的說法。“需要給幾個人股份,給多少?”
“不能給太多人,給多瞭,誰都有股權,等於是誰都沒權沒責任。這是我爸的經驗,抓住幾個要緊職位的就夠。給多少就看你良心啦,你回傢慢慢計算,哈哈,反正你記得你得控股就是啦。”
柳鈞惦著傢裡,吃完飯就趕緊回傢,弄得依然是光棍的申華東很鬱悶。兩人走到停車場,柳鈞見到申華東新買的法拉利,兩眼發直。申華東意味深長地道:“你趕緊擴張,趕緊尋找戰略投資者給你快錢用,那樣你買車的時候也不會心疼錢瞭。”
“我怎麼覺得這是一條很危險很浮躁的不歸路。”
“我隻能說,在中國,沒有你這樣做企業的。你看看你多累多辛苦。”
柳鈞忍不住問出一個自己也感覺很弱智的問題:“我會不會最終心浮氣躁地無法一如既往地管理騰飛,管理研發?”
“我隻能說,實現理想需要錢,為瞭目標,你在現實中還是有必要做點兒妥協的。不過我理解你,我現在感覺有點兒回不去市一機瞭,攪動大資金之後,再也無法坐在工廠裡一分一厘地摳利潤。用你的說法,確實叫做心浮氣躁。”
“東東,對你,我就不說謝瞭。我回去權衡一下,盡快給你答復。”
申華東打開車門,看瞭柳鈞一眼,又走回去扯住柳鈞,將手中法拉利的鑰匙拍到柳鈞掌心。“最近看你當爹當得暮氣沉沉,換輛車,給你放肆幾天,我還真看不慣你這樣子。以前我們一起泡妞一起打架,隻差一點一起K藥,你說你現在這樣兒,進酒吧該格格不入瞭吧。人嘛,別鉆牛角尖,多大的事兒。”
柳鈞沒有推辭,將手中奧迪鑰匙交給申華東。“不全是因為當爸,我這一年腦子全被東海一號占據,你知道,這個項目的總指揮隻能是我,其中絲絲入扣的協調工作……我快崩潰瞭。車子下周一還你,謝謝。”
申華東不禁問:“你還有精力上馬新工廠嗎?”
“你說得沒錯,股份激勵幾個骨幹人員。唯有如此,我才能稍微脫身。”
“唉,可憐孩子,車上有兩副墨鏡,都超拉風,也讓你用到周一。”
柳鈞大笑。他駕駛申華東的法拉利回傢,將又是不肯入睡的淡淡交給保姆收拾,他不由分說抓崔冰冰上車,直奔高速入口。車子在夜色中飛馳,崔冰冰千伶百俐,很快就明白瞭丈夫的意思,將女兒的睡眠暫時拋到腦後,舒展地享受好車帶來的快感。
“我原是走馬章臺風流人……”
“你曾舉生日蛋糕將我打,哈哈。”
兩人一路又是感慨,又是嬉鬧,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兩人已從高速下來,進到市區。在市區裡,柳鈞慢慢地開,打開車窗聆聽法拉利美妙的轟鳴。
兩人並沒有回傢,去酒店開瞭一個房,享受淡淡出生後難得的兩人時光。生活還要繼續,但生活需要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