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下瞭飛機,柳鈞免簽進入香港,而一幫同胞卻得拿著特別通行證進入自己國傢的特別行政區。出關後,柳鈞抓住一個人詢問坐什麼車去澳門,可惜那個人不懂說普通話,柳鈞隻好改說英語。想不到身邊忽然有人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插進來。

“馬考?你去澳門?跟我走就是,去碼頭。”

柳鈞一扭頭,見到楊巡一臉尋常地看著他,忽然意識到這個楊巡可能也是去賭場,他不願示弱,就說瞭聲“謝謝”,跟上楊巡。楊巡掃他一眼,沒說什麼,一直等上車後,才問:“你這樣的三好生也去澳門賭博?”

“女人會血拼,我們男人會賭博,什麼瞭不起。你英語很好。”

“英語?隻認識字母。你一說馬考,再笨的人也猜得到你在說什麼。有什麼想不開,你最近不是混得挺好。”

“年關嘛。”柳鈞不願問楊巡此去澳門難道也是想不開,他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你能有多大事,真要想不開,半夜三更找個冷僻點的水庫,上去跑幾圈嚎幾嗓子,什麼問題都解決。”

柳鈞無奈,隻能睜開眼睛看向楊巡。“你跑澳門是因為想不開?什麼大事讓你去水庫跑幾圈嚎幾嗓子也解決不瞭?你在本地還有解決不瞭的事情嗎?說來聽聽嘛。”

“我說出來怕教壞你。憑你做的這些事,做事的這些方式,你能惹多大事,歇歇吧。我有經驗,嚎幾嗓子,包好。嚎到吐血,事情立刻轉折。回傢吧,別讓你老婆孩子操心,賭博這玩意兒上手瞭就扔不開。”

柳鈞目瞪口呆,“你為什麼勸我?你真以為我是去賭場撒氣?”

楊巡輕蔑地道:“雖然我沒比你大幾歲,可混社會的日子足足多你兩倍有餘。混到我這境界,沒有跨不過的仇,沒有化不開的怨,什麼都是此一時彼一時,你以為我跟你慪氣?沒空。我是認真勸你回傢去,你不是塊能放能收的料,你這性子進不得賭場。你非要堅持去,我這就給宋總打電話,你想想你敢不敢跟宋總解釋。”

柳鈞幾乎是被楊巡逼下車,站在街上看載著楊巡的出租車消失,還兀自發瞭半天愣。至此,他去澳門的沖動被楊巡鄙夷得淡瞭,再也提不起勁再找路線殺奔澳門賭場。天色開始暗下來,冬天的夜晚來得很早,夜色中的香港更加璀璨。柳鈞索性兩腳走路,走一程吃一程,別的什麼都不想,隻盯著香港豐富的美食。燒鵝,腸粉,魚丸……吃撐瞭,走累瞭,找傢酒店住下,先給崔冰冰報個平安,然後給楊邐打電話。因為他知道做酒店的楊邐不可能早睡。

“我在香港,遇到你大哥,說瞭不少話,我有點兒想不到。”

“對,他去澳門賭博,改不掉瞭。大嫂也因為這個更不願回來。你是不是嘗試阻攔瞭?”

“沒,是你大哥把我攔在香港,不讓我去賭。我非常意外,原先一直以為他這人……但他自己去瞭澳門”

“唉,你有沒有辦法攔住他下賭場?如果有,我下輩子也謝你。我大哥很復雜,我頭腦簡單時候無法理解他,現在依然無法全面理解他,他的思維方式與我們讀書出身的有點兒不一樣,但他是條漢子,這點毫無疑問。”

“回頭,請你幫我謝謝他。最近你們很多麻煩事?千萬想開點兒,年關總是千頭萬緒。”

“可能是礦上的事吧,大哥不會沖我喊累。不過你可以想象煤礦那個復雜,大哥說比煤還黑,煤好歹還有點兒亮光呢。那一行,賺得大,壓力也大,一言難盡。你最近碰到什麼事兒瞭?”

“年關,混得跟楊白勞似的,出逃瞭。不過看來再逃也還得回去,總是逃不掉的。哪天能退休啊。”

“呵呵,我每次煩得想退休的時候,就想,哇,世上沒有花錢擺不平的事。這一想,立刻就抖擻精神投入到賺錢的鬥爭中去瞭。你有沒有辦法幫我勸勸大哥別賭?他現在一邊賭,一邊求神拜佛,兩個地方都花錢如流水。”

“我境界不如他,勸不瞭。你也不行。如果可以,推薦你們的老鄉,宋總。”

“宋總有意疏遠我們,已經好幾年瞭,他那算潔身自好吧,跟我們接近沒一點兒好處。他心腸很硬,我打動不瞭他。柳鈞,你今天說話夠大方,我真高興,謝謝你。”

“呃,該謝的不是我。我今天怎麼感覺前所未有的無知啊,我這人是不是很簡單?請你別客氣,盡管直說。”

“都一樣,你不簡單,但也沒像我大哥那麼復雜,我們唯一簡單的地方,大約是愛憎分明瞭點兒。”

“還有,原則太多,條框太多,是不是?”

“其實也是好事,這些品德讓人很容易信任你。放到經濟社會,這就是無形資產,賒賬、貸款,全靠它。”

“楊邐,你真是越來越美麗。”

電話兩頭的人都是愉快地結束通話。柳鈞奇怪,其實什麼問題都沒解決,為什麼忽然心情開朗瞭起來。安總那邊的事兒吧,他見機行事。隻要最後不是給驅逐出境,總有辦法可想。即使坐幾天牢……世上沒有花錢擺不平的事。什麼叫意難平?沒有,正如楊巡所說,都是此一時彼一時,想那麼多幹嘛。

回傢後,柳鈞從申華東等朋友那兒瞭解瞭一下楊巡,得知楊巡通過一次招商活動,與北方的一地方政府簽訂協議,他投資幫助整合那邊的小礦,最終他可以占多少股份,前景當然是不錯,但是小礦的利益錯綜復雜,整合談何容易。柳鈞光是替楊巡想一想,就想得頭皮發麻,難怪楊巡需要大賭以發泄。

安總回國後就來電,問柳鈞找他有什麼事。柳鈞將工作小組過來的事兒跟安總透露瞭一下。安總詳細詢問那些工作小組究竟查瞭些什麼,有沒有透露出其他的隻言片語,柳鈞都如實相告。安總最後請柳鈞守口如瓶。柳鈞進一步感覺到安總那邊有危險,而且危險已經敲響大門,近在眼前。

春節,本是個全民休假的日子,柳鈞與外包工程隊商量,可否加點兒錢,春節加班加點趕工。他不知道安總那邊事情會如何發展,他隻能想方設法加快進度,起碼……他若真的出事,騰達一攤子千萬別不上不下還無法開工,那會爛掉。可是春節這個時候,即使加錢人們也不願幹活,工地上的外來務工人員一個個就像回遊的鮭魚,此時眼裡唯有老傢,為此不惜辛苦排隊三天三夜謀一張回程車票,再奔波煎熬也得回傢回傢回傢。

柳鈞無奈,隻好將工地暫時停工,而且看起來春節後還不一定等很快復工,那些好不容易才殺回老傢的人哪可能休息到初七就回來。唯有研發中心的工程師們,初四過後便陸續主動回來做事,看到他們的忙碌,柳鈞心中滿是充實。

《艱難的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