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生命換來的燙山芋

萌萌見到爸爸媽媽真的緊張瞭,口氣突然就猶猶豫豫瞭:“嗯,是,是趙凱來,他說,他說,他每次一說要自殺,爸媽就害怕瞭,不敢離……”

鄭雨晴怒瞭:“趙凱來是誰?你班同學?你怎麼不跟好的學,凈跟……”

呂方成攔住鄭雨晴:“你先出去,我跟萌萌談。”

鄭雨晴還想反抗,看呂方成堅決的態度,隻好咽下沒說完的話,走出臥室。

呂方成為萌萌擦著眼淚,聲音非常柔和:“萌萌啊,生命不像動畫片,什麼時候想看都可以回放。生命是一張單程車票,我們每個人都隻有一張,過去瞭永遠不會再重來。萌萌,我們不可以拿生命當籌碼去嚇唬爸爸媽媽或別的人。”

萌萌擰著身子,小聲反駁:“我才不是嚇唬你們……你們要是離婚我就真的去死!”

呂方成兩手扶著萌萌的肩膀,很認真地盯著孩子的眼睛:“萌萌,那爸爸就真要批評你瞭。你是為爸爸媽媽而活嗎?你有要好的朋友,你有喜歡的書和音樂,未來,你還有自己的愛人和孩子,這些,都不值得你珍惜嗎?你要是死瞭,隻能讓愛你的爸爸媽媽難過,不關心你的人,才不介意你是死還是活呢!你真的不想看到你以後的寶寶長什麼樣嗎?”

萌萌被呂方成的話嚇怕瞭,她點點頭,小嘴一撇,又要哭。呂方成趕緊把孩子抱在懷裡拍:“爸爸媽媽永遠愛你。你要答應我們,必須死在我們後面,你作為我的小棉襖,要給我養老送終的。我就你這麼一個孩子。”

萌萌一哼:“才不會。奶奶說,你以後會跟別的阿姨有弟弟,我會當姐姐。你讓我弟弟給你養老送終吧!”

呂方成一下就怒瞭:“別聽你奶奶胡說八道。我老瞭就靠你瞭。你乖乖地趕緊去睡覺。”

萌萌發嗲:“我要媽媽陪。”

方成走出來沖鄭雨晴喊:“要你陪睡。”

萌萌在鄭雨晴的懷裡膩著耍嗲,像個小動物一樣又蹭又聞:“媽媽身上的味道真好聞……這是媽媽味!”鄭雨晴回應著,把鼻子埋進孩子的頭發裡,深深嗅著那股熟悉的奶香。

“媽媽,你搬回來住吧!我要你每天晚上陪我睡覺。”

鄭雨晴眼淚都要掉下來。

萌萌睡著瞭,鄭雨晴卻一直抱在懷裡沒舍得松開。她心裡對孩子懷著深深的愧疚。

呂方成看她一眼,低聲道:“你過來一下。”起身去書房。

呂方成聲音啞啞的:“萌萌現在很敏感,我們離婚的事,你能再等等嗎?等她再大點兒,懂事瞭,再告訴她。”

鄭雨晴抱歉:“我沒料到萌萌的反應那麼過激……”

呂方成翻眼看看她:“這算過激?”

萌萌的表現算是平和瞭。那個趙凱來也是小飯桌的,這孩子為瞭不讓父母離婚,又是出走又是自殺。還故意考不及格,大冬天不穿棉襖把自己凍病。他這種自戕行為,讓父母感到緊張害怕。鄭雨晴聽瞭呂方成的話,很驚愕。問,這孩子這種鬧法,對父母也不公平吧?

“那你生孩子的時候,又沒跟孩子商量,也沒告訴她幾歲以後就要缺爹少媽,對孩子公平嗎?”

鄭雨晴不吱聲。

呂方成態度很誠懇:“雨晴,我不管你怎麼談戀愛,高調牽手也罷,網上秀恩愛也好,這些,我都不問。你做的一切,我都能接受並尊重。但我有底線,我的底線很低……我的底線就是萌萌。我不許任何人傷害到我的孩子。”

鄭雨晴眼睛立即潮熱,脫口而出:“萌萌也是我的孩子!”她抑制不住內心的傷感,趕緊閃去廚房。

“肉圓我做多瞭,一個人吃不完,帶給你們嘗嘗。”鄭雨晴說。

呂方成嘗瞭一個,又嘗瞭一個,表情古怪。拿起盒子看瞭一眼:“你做的?”

鄭雨晴有點心虛:“是我做的,怎麼瞭?噢,是我拌好瞭餡,讓高飛做的。”

呂方成笑:“這肉圓啊,肉餡肥瘦比例是三比七,註入大骨高湯,順時針手工攪打至少三十分鐘以上,待肉餡起勁兒後混合馬蹄粒……你知道要放馬蹄?”

鄭雨晴傻傻地:“我放的是香菇。”

“放香菇不如馬蹄,吃到口裡爽脆不膩。你嘗嘗?”

鄭雨晴咬瞭一口,確實,爽脆不膩:“那我的肉圓哪去瞭?”

呂方成聳聳雙肩:“你回去問高飛。”

那天高飛秘書小陶晚上九點多跑到小飯桌,緊急求助,說不多不少要五斤肉圓,高總急用。呂方成感覺很納悶兒,沒想到,居然過瞭幾天,在自己的傢裡,又和這些肉圓重逢瞭。

呂方成沖著肉圓說臺詞:“村上春樹說得對,相逢的人總會相逢。”

鄭雨晴沒說話。連肉圓都和呂方成相逢瞭,可是高飛已經一星期沒消息瞭。她形容憔悴,開始疑神疑鬼,從一開始懷疑高飛有瞭新歡,到現在肯定,高飛遭遇瞭不幸。大傢秘而不宣,是因為擔心她受不瞭。所有人都知道瞭,隻有對她保密。中醫理論說:喜傷心、怒傷肝、思傷脾、恐傷腎。鄭雨晴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現在全擠在胸腔裡,地方逼仄,塞得胸悶氣短,全身上下哪一塊都不好瞭。

她拿著花木大剪刀,咔嚓咔嚓,對著窗臺上的一盆植物開始發泄。惡狠狠地剪,脫口罵:“媽蛋!玩兒人間蒸發!你以為自己是FBI?CIA?真實的謊言?搞什麼搞!老子全面拉黑你信不信!”全然忘記一邊的陳思雲。

陳思雲輕聲:“鄭社,您說誰啊?”

“沒說誰啊!”鄭雨晴回過神來,哎喲一聲把剪刀放下,“剛打的芽苞,一失手給我全剪瞭!”

陳思雲肯定地說:“您有心事。”

鄭雨晴攤開手,盯著被大剪刀磨出的水泡。下嘴惡狠狠地咬一口,水噴湧而出,鮮紅的肉露出來,疼得她倒吸涼氣。

陳思雲微微一笑:“為男人,不值當。”

陳思雲雖然年輕,經歷的事情卻不算少。她的男友有一次就是這樣,無端失聯一個星期,後來說是去halfdone爬山,其實,是遇到瞭一個談得來的女驢友……

鄭雨晴問她:“你是怎麼熬過來的?”

“和你一樣。搜遍所有網站,打電話給他全部親人,哭得半死不活,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據說halfdone每年都會死好幾個爬山的人,屍體都找不到。”

“然後呢?”

“然後他回來瞭,怪怪的。有很長一段時間,心在情婦那兒。”陳思雲還能輕快地開玩笑。

鄭雨晴有些難過:“你……你做瞭些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做。給他足夠長的時間選擇,然後他回來瞭。”

鄭雨晴走過去,忍不住抱抱陳思雲:“真想不到,你這樣沉得住氣。”

陳思雲一笑:“我不能接受他死去。既然他活著,那他擦槍走火肯定比死瞭這樣的結果好。”陳思雲意味深長地看著鄭雨晴:“我是真愛他。真愛,就是要等的。”

鄭雨晴想瞭半天,忽然惡向膽邊生地做一個斬殺的動作:“我肯定不是真愛。他要是敢跟別的女人……像他爹那樣……我就,祝賤人們幸福!”

倆人都很解氣地哈哈大笑。

鄭雨晴終於等回瞭高飛,須發無損的高飛。她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瞭:“你跑哪兒去瞭!電話不接,微信不回,還以為你出事瞭!”

高飛一把將鄭雨晴攬在懷裡:“出差那地兒沒信號,哎喲,別擔心瞭。”

鄭雨晴抬起頭說:“沒信號就玩失聯?”她嘆瞭口氣,“你餓瞭是吧,去吃肉圓吧!”

看到高飛在冰箱裡一通狂找無功而返,鄭雨晴揶揄:“別找瞭,肉圓回它娘傢瞭。”

高飛不吭聲。鄭雨晴追問道:“你就不對那晚的肉圓,給我個解釋?”

高飛告饒:“坦白從寬!抱歉,你一走,我就扔瞭。我吧,對幹活,真沒什麼興趣。”

鄭雨晴騰地站起來,激動得有點結巴:“不算我的人工費、辛苦錢,光那五斤肉,就,就六七十塊啊!你說扔就扔!你,你考慮過肉的感受嗎?”

高飛真的不理解瞭,不過五斤肉,發這麼大的火幹嗎。又不是扔不起,掙這麼多的錢,不抽不喝不賭不嫖,拿來買點時間,這總可以吧!

“高總,你好大方啊。你是有錢,你扔得起!可是有錢就可以浪費嗎!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

高飛笑瞭:“雨晴,我們又不是貧賤夫妻,何必為五斤肉這點俗事拌嘴?我還告訴你,我不僅扔瞭肉,我連裝肉的盆也一起扔瞭!”

鄭雨晴指瞭指廚房:“那,那……”

高飛:“網上找瞭三個小時工,嘁裡喀喳半小時就給幹完瞭。”

雨晴急瞭,高飛趕緊拿手指堵她嘴,“按照你的要求,就像這裡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高飛呀高飛,叫著要過傢庭生活的是你,討厭幹傢務的,也是你!是誰說的,‘我喜歡過普通人的平凡日子’?哪個普通人舍得扔五斤肉圓還叫一堆人來打掃衛生?”

“我呀,我就是不普通,我才渴望過普通生活啊!我有普通生活不耐受綜合征。”

普通生活不耐受綜合征?鄭雨晴想到,自己曾經瞎謅過一個叫生活不耐受的病,看來高飛比自己病得重啊!

“屁!你就是找借口逃避幹傢務!嘴上說要過夫妻雙雙把傢還的小日子,身體卻很誠實!”

高飛立即貼上去:“是啊!我的身體很誠實!不信你過來試試!”

“你討厭!”

…………

吵架突然就變成瞭開會。

鄭守富快過生日瞭。也不是啥逢五逢十的大生日,但是大傢都對這個生日,各有盤算。

呂方成投其所好,早早就答應給前丈人送方好硯臺。

高飛表示要獻上60年的陳釀。

鄭雨晴爹媽盼著女兒女婿能破鏡重圓。

鄭雨晴要利用這次機會,讓高飛領到爹媽的入門證。

許大雯說:“高飛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不是壞孩子,我對他沒意見。但我覺得吧,整個社會,都有一個概念,為富不仁。哪怕他辛辛苦苦幹出來的,所有人都盼他出點事兒。這就是仇富心態,雖然陰暗,但你擋不住大傢都陰暗啊。孩子啊,你政治上這麼進步,又得領導賞識,你千萬別學那些妖精明星,天天上花邊新聞頭條博知名度。那樣不穩重。你以後,還會往上升的。你呀,你就,算瞭,你哪怕一個人單過,盡量跟高飛,拉開點距離吧!”

許大雯從來思想達不到這樣的高度,顯然是在鄭守富的授意下,才說出這番話的。鄭雨晴聽瞭好笑,也不戳破她在鸚鵡學舌。但是爹媽難得團結一致,鄭雨晴覺得,高飛亮相的時機還不成熟。

高飛得知自己失瞭生日宴席的門票,臉色立即變瞭:“你什麼意思?你不想讓你傢人知道有我的存在?”

“我倆的存在,還有誰不知道?我爹不同意我跟你好。他欽點瞭呂方成陪他過壽,讓他帶萌萌過去樂樂,我不想招惹他。”

“我非得招惹他!”

鄭雨晴說,你跟這種沒情商的老頭有啥計較?他過生日,就讓他任性一回好瞭。

高飛突然自卑:“我到今天,在別人眼裡都這麼配不上你?”

鄭雨晴安慰道,都知道是我高攀你。我爸這種心理,也是怕你如此聲名顯赫,玩弄我感情。你要理解老人對閨女的舐犢之情。

高飛有些傷感,他不知道,到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完全走進鄭雨晴的生命裡。

鄭雨晴想瞭想,鄭重地答:“你已經在我的靈魂裡瞭。”

高飛得瞭些許安慰,忽然又回到無賴模樣:“我更希望在你的肉體裡。”

鄭雨晴不好意思得臉紅瞭,高飛吻瞭吻她的手:“那你欠我個情分。我傷心瞭,你得還我。”

鄭雨晴爽快答應:“商人嘴臉。什麼事?”

“下個月是我悅信傳媒成立十五周年的慶典,我不能沒有老板娘站臺。”

鄭雨晴一臉嬌羞,抽回手去翻手機上的行程:“行!本姑娘有檔期,就陪你走一趟亮個相!”

高飛加碼:“慶典活動四天,還安排瞭論壇和旅遊。”

鄭雨晴立馬變身女總裁:“逢五逢十這樣的大事,貧傢小戶都要擺一桌慶祝慶祝。你們悅信那麼大的傢業,怎麼也得在我這裡上幾個整版硬廣告,否則交待不過去啊高總!”

高飛嘬著牙花:“你才商人嘴臉!”

鄭雨晴去吃老頭的生日宴,在等紅燈的時候,看見呂方成像拖著老鼠串兒一樣,領著鄭傢父母和女兒萌萌過馬路,手裡拎著大包小袋。看上去,不像前女婿,倒有點像親兒子。

萌萌這半年明顯跟呂方成更親昵瞭。小孩子,誰陪得多,跟誰好。鄭雨晴坐在車裡,老遠看到,父女兩人過馬路還在玩遊戲,萌萌裝盲人,呂方成裝導盲犬。

鄭雨晴人坐在車裡,心早跟著這一隊人一起往遠處走。後面的車都嘀鄭雨晴瞭,她才意識到燈已變綠。

從飯店出來,萌萌拉著鄭雨晴的手說:“媽媽,你跟爸爸一起帶我去植物園劃船吧!我要寫作文,‘與爸媽一起進行的一項活動’。”

呂方成打圓場:“你媽忙,她單位好多事,爸爸陪你活動。”

鄭雨晴大方地說:“媽媽今天休息,陪萌萌一起去植物園。”

鄭雨晴和呂方成一人拉著萌萌一隻手,在植物園裡有說有笑。萌萌跟雨晴說學校的趣事,雨晴驚訝不已,發現小小的毛孩子,都會鬥心眼玩政治瞭,還團結誰打擊誰。忽然萌萌大喊:“高興哥哥!高叔叔!”

順著萌萌跑出去的方向,鄭雨晴看見高飛一傢老小坐草地上陪妹妹玩球。

高飛看見鄭雨晴和呂方成在一起,一下就從草地上站起來瞭。三人站成奇怪的三角形。

高飛片刻後打破冷場:“一會兒,我把高興送回去,晚上,咱仨一起吃飯?”

呂方成一臉為難的表情。

鄭雨晴抱歉地說:“剛才我答應萌萌晚上回去陪她做樂高,我以為你今晚住爺爺奶奶傢。”

高飛立刻說:“沒事,你去忙吧!我一會兒,自己回去。你陪萌萌睡完瞭再回。”

呂方成趕緊喊:“萌萌,你不是要去劃船嗎?”

高飛孤零零一個人回到空空蕩蕩的傢裡,打開音響,翻翻手機,給鄭雨晴發微信留言:“我已經回來瞭,你……路上註意安全。”

夜裡,掛鐘指針到12點。

高飛百無聊賴又心裡堵得慌地不洗不漱就躺在床上,再微信:“你晚上不回來瞭嗎?”

想想再發語音:“雨晴,我們得談談瞭。”

高飛睜眼,天已蒙蒙亮,鄭雨晴仍未回來。他有些惱,有些怒,微信語音裡壓抑著不快:“雨晴,你有什麼變化,你要明確跟我說,你這樣不回我話,讓我幹等,我會擔心你。”

想想,撥通瞭呂方成電話,在未接通時,他又掛瞭。

鄭雨晴的電話來瞭,聲音裡帶著疲憊和恐懼,以及無限的哀傷:“高飛,我單位一個職工出車禍瞭。我在醫院守瞭一夜。”

高飛立刻原諒鄭雨晴瞭:“你……你聲音不好。他情況怎麼樣瞭?”

“人沒瞭。剛剛走。”電話那頭,鄭雨晴眼淚一下掉下來。

高飛:“我馬上過去。”

鄭雨晴:“你別過來瞭,我還有其他事要處理。我回頭跟你說。”

高飛再見到鄭雨晴,已經是幾天後的晚上瞭。

鄭雨晴兩眼紅得像兔子一樣進門,幾近虛脫。

她把頭深深埋進高飛懷裡:“我不知道,我隻是當一個領導,要面臨這麼多的生與死。”

“人各有命。你不能因為一個職工,把你所有的精氣神都搭進去。走,進去躺著。”高飛拖著鄭雨晴躺床上。

“我失去瞭一個好員工,我還失蹤瞭另一個好員工。到底發生瞭什麼事,我腦子不夠使。”

高飛:“什麼意思?”

鄭雨晴:“我一直跟你說的,兩個我很喜歡的孩子。這倆孩子,你都見過。曾經到你們公司找你要過贊助。何亮亮和右右。”

高飛一驚:“誰死瞭?誰失蹤瞭?他倆不是一對嗎?”

“何亮亮被車撞瞭,在濱湖開發區那兒。身上什麼都沒有,連手機也不在。我聽說他倆一對兒,想問問右右出什麼事瞭,結果,兩天瞭,沒見她人,手機也關機。問她爸爸,她爸爸是江市長,說沒見到她。你說,這難道不奇怪?”

高飛很嚴肅地看著鄭雨晴:“你確定是車禍,不是殉情?右右會不會跟那個何……吵架瞭,跳濱湖瞭?”

鄭雨晴驚得坐起來:“我打110問問。”很快她又反應過來:“不會。不會跳湖。”

“你怎麼知道?”

“我有一種直覺,我覺得右右爸爸知道右右在哪兒。”

“為什麼?”

“如果是我,三天沒回傢,單位領導打電話來問下落,我爸會急瘋瞭。我感覺江市長,非常冷靜。隻說沒見到她。根本沒問出什麼事瞭。女兒三天不回傢,正常嗎?”

像是回答鄭雨晴的問題,她的手機響瞭,右右驚恐又痛苦的聲音:“老大,我要見你。”

鄭雨晴:“你在哪兒?”

“在你上次贖回我和亮亮的地方。你一個人來。”

高飛堅持要陪同鄭雨晴,雨晴堅拒:“你剛才都聽到瞭,我答應她一個人去。”

高飛更堅決:“我絕對不可能放你們兩個女人夜裡在外面。你們聊,我在旁邊守著。”

派出所門口,角落的陰影裡,蹲著瘦瘦小小像受傷小動物一樣的右右。鄭雨晴走過去,右右一抬眼,滿眼的絕望驚恐和痛苦,眼睛腫得像桃子。

鄭雨晴一下就心疼瞭,蹲下去抱著她,晃啊晃。倆人都不說話。

最後鄭雨晴拍著右右的背,說:“接受已經發生的。走,我帶你吃點東西。”但怎麼拉,右右都不動。

“那……我帶你回我傢吧!你睡一會兒。”

右右還是不動。

“我傢,就我一個人。”

右右略有遲疑地抬起頭,看著鄭雨晴。

“你等我一分鐘,我馬上來接你。”鄭雨晴走到巷子外,敲敲車窗,對車內的高飛說,“你能把車借我嗎?我要把右右帶回傢。她現在的狀況,不適合見生人,看著好可憐的。嚇壞瞭。你要麼……”

高飛立刻下車:“這車,你會開嗎?這裡是啟動,這裡是P檔。你要不試一下?我自己打車回傢。我晚上住我爹媽那兒。你們慢慢聊。有什麼事,你招呼我。”

雨晴把右右接回傢,讓她坐床上,又從衣櫃裡拿出一套睡衣,對右右說:“你把身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洗。”右右不搭話。

雨晴聲音溫柔又穩定地說:“你躺下歇會兒。我去給你下點兒餛飩。你要是睡著瞭,我就不叫你瞭。”

右右傻傻呆呆也不回應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雨晴端著餛飩進臥室,發現右右還是剛才那姿勢坐著。她走過去,把右右頭攬在懷裡,輕輕地說:“吃飽瞭就舒服瞭。吃吧!”

右右眼淚忽然掉下來:“我看見瞭。”

“什麼?”

右右又說:“我看見的。”她掏出一個碎屏手機,交給鄭雨晴。

夜裡,右右蜷縮成一團,在鄭雨晴床上睡得深沉。現在焦躁的是鄭雨晴瞭。

她一個人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如困獸般,頭腦要炸裂。想瞭半天,她打開房間門,在走廊上給高飛打電話。手機剛響,高飛就接瞭,明顯在等候中。

鄭雨晴把門虛掩上,壓低聲音跟高飛說:“我需要你的幫助。你能回來一趟嗎?我有驚天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高飛和鄭雨晴蹲在傢門口的樓梯間裡,鄭雨晴回頭望望關上的房門,開始跟高飛講右右的故事。

“亮亮被撞的時候,她看到瞭。”

高飛驚詫:“她為什麼跑?不報警?”

“因為她看到一個人。”

何亮亮帶著右右去正在建設的孵化器工地。依著兩個人的約定,何亮亮去打探消息,右右在馬路對面的樹叢裡做接應。

事情一直進行得很順利,何亮亮頭戴一頂安全帽,操著一口方言,在工地上轉來轉去,沒人懷疑他土方經理的身份。他看見一間房子,有人忙著擦桌抹凳,仿佛是要開會的樣子,便趁亂把手機藏在房間裡,打開錄音鍵。

他自己退出房間,掩藏在樓梯拐角,聽陸續有人進房間,接著,他們的談話斷斷續續飄出來。

“老宋為人最誠懇瞭。這段時間投資收益很好,您的那個三百萬,最近都多少瞭?老宋……”是張國輝的聲音!何亮亮心一驚!

老宋的聲音隱隱傳來:“錢,我給您單獨記賬。我投的項目呢……”

然後,一個平和穩重的聲音響起。江市長!何亮亮聽到自己的心,咕咚一聲,好像撞到地上。

亮亮焦躁不安,他心裡有點亂,得趕緊拿瞭手機走人。

一個服務員遠遠走過來,滿懷抱著水果。何亮亮主動去幫他,將水果送進會議室,趁機取回手機。剛走到門邊,忽然張國輝問:“這位是……”

何亮亮含糊地答:“王慶方。”拉瞭門欲出,被張國輝叫停:“你不是何亮亮?”

何亮亮拉瞭門就往外跑。

這下連江市長都站起來瞭:“何亮亮?!你們新聞部的何亮亮?!”

全場追出去。

何亮亮跑得飛快,瞅準馬路的車輛間隙,穿梭過去,他跳上中間的隔離柵欄,喊對面樹叢裡隱藏的右右:“右右,接著!”

右右聞聲跑出來,看見天空中拋過來一個手機,被掛在隔離欄上的亮亮在奮力掙脫,他身後有一路追兵……

右右撿起手機的同時,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她抬起頭來,血肉模糊的何亮亮翻滾在大貨車的輪下。

馬路對面,江市長張國輝,都到瞭貨車旁。

右右跟一條馬路之隔的江市長,對視一眼,開始撒腿跑路,手裡攥著那個碎屏的手機。

鄭雨晴把那個碎屏手機塞進高飛手裡,可憐巴巴地看著高飛:“怎麼辦?”

高飛對手裡的手機凝視半天,深深地嘆瞭口氣。

《女不強大天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