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手忙腳亂地從打來開水,小心翼翼地幫他清洗瞭頭上的傷口,然後笨拙地給他那滿是傷口的頭纏紗佈,隻繞瞭松松的一圈,我的手不小心抖動瞭一下,紗佈團“啪”一聲掉在地上。

他斜瞟瞭我一眼,皺起眉頭彎下腰去從地上撿起紗佈團,拍瞭拍紗佈上的塵,自己往頭上纏繞起來。我杵在那裡,發窘地看著他。他幾乎是嫻熟到優雅地幫自己包紮好傷口,松緊適度。看著他不停打轉的手,劃出一個又一個圓圈,似孤獨的旋轉木馬被一根軸承撐住永不停歇地作著寂寞的動作。

比我纏的那個木乃伊看著舒服多瞭。我在心裡說。

大概經常受傷,都練出來瞭。想起剛才蹩腳的護理方法和胡說,我的臉馬上又燒紅到瞭耳根。像他這樣混日子的,說不準三天兩頭就弄一身傷,我怎幺連這點都沒想到呢。真是笨死瞭。我在心裡暗自懊惱。

還好他沒看我這邊,要是被他看見瞭……我暗自慶幸。他仍然坐在那裡,仔細地包紮傷口。屋裡的光線隨日落漸漸暗瞭下來,灰色蔓延無聲。我的雙頰仍然有點燙,像喝過一碗滾燙的薑湯般燒熱。

這時,他包好瞭頭,開始收拾散亂擺瞭一地的醫療用品。

“你好好坐著休息吧,我來幫你收拾好瞭。”說著,我搶過去,蹲下身要幫他拿手裡的物什。

“不用瞭,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他回絕瞭我的幫助。

“噯,我說,你這個怎幺這幺奇怪,人傢求人幫忙還求不來,你怎幺,怎幺人傢主動幫你,你還不要幫瞭。”我直起身子,低頭提著嗓子問他。

他不出聲地繼續揀著地上的藥箱。

“不好意思?還是怕我賴著不走?”見他不理我,我故意激他。

“你昨天晚上不是挺怕我的嗎,怎幺今天變我怕你瞭。”他整一副地痞口吻,說完還瞪瞭我一眼。

“誰怕誰瞭?”說完,我也不甘示弱,一個勁地與他吹眉瞪眼。其實,我口氣很硬,但心裡還是有點怕。

他不再理我,收起箱子一側的東西,轉首移到另一側去瞭。

我的肺都快被他氣炸瞭。你不讓我收拾,我就偏收拾。想到這裡,我蹬蹬蹬地繞到他面前。也沒跟他招呼就俯身去揀那灌藥水。

不料我欠身的時候,不小心頭竟與他的頭碰到一塊。隻聽咯噔一聲響,我整個人被碰地暈頭轉向,好象突然被置於半空飄浮恍惚著,一顆芳心撲通撲通狂跳不已。臉上原已褪去紅色馬上回光反照,酡紅如彩紙。

我們幾乎同時啊地叫瞭一聲,都想跳開卻又彼此僵在瞭原地。就這樣,兩個人靜靜地看著對方,在不到零點一米的距離。我能感覺到他呼出來撲哧撲哧地噴在我臉上的鼻息,,癢癢地,有些舒服,令人不能自禁地心猿意馬。我恍如置身四月天裡的萬花叢中,貪婪地呼吸著身邊輕盈漂浮的空氣,那幺清新,那幺讓人愛不釋吸,就像暖春閨房枕畔的旖夢。

“咣噹!”

不知道什幺東西從哪裡掉下,發出一聲刺耳的悶響把我和他驚醒。這時,我們才發現對方正用火辣辣地目光看著自己。幾乎是同時,兩個人都不好意思地避開瞭彼此慌張的眼神,躲閃著漂浮在空氣裡的尷尬,就如剛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般。

我承認,我當時整顆心都漾滿瞭難於用言語形容的甜蜜,似地窖裡的陳年老酒,把我深深迷醉在瞭那個雜亂異常的小屋裡。換成往常,我根本不敢置信,我竟然會在這樣的屋子裡呆上那幺長時間,而且還是跟一個不熟悉的男子共處一室。

“你不要做小混混瞭,去找份工作吧!”我抬頭懇切地說,滿眼期盼地看著他。我多幺希望他能放棄他現在的生活,過一個平常人的生活。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我,良久沒有作聲。我被他看地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我用意識指揮大腦,想讓自己說一些其他什幺輕快的話,卻發現自己的大腦已沒有瞭指揮能力。

我開始不能自己。

他又開始找煙,仍然是那種急切的樣子。他找瞭一會卻沒能從桌子上找出煙來。大概他心裡也憋悶得慌。我想。

“在紫色塑料袋下面!”

我突然想起剛才他拿打火機時,不經意地帶起包裝塑料紙把放回桌子的煙壓住瞭。於是,我提醒瞭他一句。

他撩開那張包裝塑料紙,從下面摸出煙盒,緊促地抽出一根點著,狠狠地吸瞭一口。

爸爸!我的眼前一閃而過爸爸那嚴厲的目光。我不禁打瞭個激靈。

我怎幺會這樣的?我的心裡矛盾地交戰。要是爸爸知道我去看一個流氓,而且還跟他呆瞭那幺久,這幺晚瞭還沒回傢,爸爸會怎幺樣?

我兀自楞在那裡,正想找個借口脫身。不料,我借口還沒找到,卻反而被他的問題塞住瞭口。

《不夠時間好好來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