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怎幺會發生在她身上?老天怎幺會這幺作弄她?最不可思議的是──
居然會在林媒婆的淚眼攻勢下軟化,任事情一路錯下去!太荒唐、太可笑瞭!更叫人難以相信的是日子居然在倉皇行走間過瞭這幺些天,馬車也順利的來到泉州的富林縣。
李玉湖背著雙手在客棧上房有限的空間裡來回踱步,絲毫不敢把目光停佇在床榻上那一套鳳冠霞帔上。老天!她以為一切會有轉機的,但事實是:最終的結果仍是她不得不冒充杜傢那位高貴的千金在明天與齊傢那個癆病鬼拜堂!
一般而言,像她這種長途的嫁娶,通常是在趕路到達地頭後,安頓在一傢客棧中,好讓男方來正式迎娶。
論氣質,她連杜冰雁的十分之一都達不到!天哪!偏偏來到泉州之後才發現,齊傢不僅是有錢而已,甚至可以說是傢財萬貫!由於數代以來男丁始終是單傳,且又早亡,所以大把產業皆由女性來掌理。齊傢雖由女性當傢,傢規卻相當嚴苛,且各種傢規教條非得嚴謹遵守不可!光是一個齊老太夫人就足以使人望而生畏,讓人見瞭大氣也不敢吭一聲,無形中矮瞭一截!隨便一條有關首富齊傢的馬路消息便足以讓李玉湖當下想遁逃回揚州!
其實,早先她會被林媒婆的眼淚打動也是因為可憐她的處境;另外,她也想到杜冰雁不該以寡婦的身分過這一生。既然傳說齊公子已活不瞭多久,不如等他死瞭之後再回揚州,也算替冰雁解決一樁麻煩事,畢竟她們已算得上是朋友瞭!而且,在林媒婆再三保證下,她相信冰雁會被安全送回揚州,她相信那位將軍不會為難一個無辜的少女。
無論如何,比起弱不禁風的冰雁,她有強健的身體與足以自保的功夫,不怕嫁入齊傢會受欺負。如果齊傢人真那幺難纏的話,她更無法放心讓冰雁嫁進去,這是朋友間的義氣。而且她心中「肯定」的相信,那位「齊公子」已病到不能人道,她根本不必怕會有什幺損失。所以簡單的想瞭想後,她決定依林媒婆的請求,冒充冰雁嫁入齊傢;反正那男人捱不過今年瞭,她還怕什幺?
但倘若齊傢的傢規當真嚴苛到令人咋舌恐懼的地步,那又另當別論瞭!她實在是幫不上忙呀!她李玉湖出身平民人傢,幾曾過過千金小姐的生活?一些大傢閨秀的舉止風範她全不會,益形顯現出她的粗魯不雅。隻要翻看冰雁繡的那幾車佈料,精緻的程度足以讓李玉湖羞愧得抬不起頭!連最基本的刺繡她都不會,將來肯定會露出馬腳的!她十七年的生命中隻知道練拳腳功夫,她爹才捨不得請人教她刺繡呢!他是寧願她拳腳功夫瞭得,以幫助武館多攢些錢;再來就是粗略的認得幾個字瞭,還是偶爾偷偷趴在學堂的窗口偷學到的!嫁入大富之傢,她要如何應對一大票人口?這些她沒學到呀!完瞭!她熬得過今年嗎?
越想越恐慌,而明天就要拜堂瞭!她冒充得來冰雁那種高貴的氣質嗎?瞧她粗手粗腳大而化之的,根本是粗野女子才會有的模樣!
雖然陪嫁過來約六個貼身丫鬟保證會努力幫她扮演好杜冰雁的身分,可是她的心仍沒半點踏實!畢竟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做欺騙人的事呀!實在有違她坦蕩磊落的性格!光想到從明天起要故作優雅就全身起疙瘩!
如果可以,她真想逃!可是她已答應人傢瞭,怎能臨陣脫逃?!所以,此刻她也隻能在這深夜獨自苦惱不休,然後決定把一肚子的悶氣轉移到那齊三公子的頭上!
那傢夥要死就快點死,偏偏半死不活的在那邊想耽誤一個女人的終身!即使他不能人道,但一個完璧的寡婦仍是不能再嫁予他人,簡直存心害人嘛!
李玉湖重重的搥瞭桌子一拳,濃眉杏眼的俏臉上有著堅決!她知道該找誰為這一團錯誤負責瞭!
就是那個叫做齊天磊的癆病鬼!
※※※
明日,泉州首富──齊傢的命根子就要迎娶新婦入門瞭!這當然是齊傢的大盛事。早在一個月前,齊傢人就開始佈置新房,採辦的各種雜貨全由快馬傳送。在近幾日,大致上都已就緒,於是開始張燈結綵,張貼雙喜字,將向來沉肅巨大的齊宅妝點得喜氣洋洋,比大過年還熱鬧!三天前,泉州十大縣內,隻要與齊傢沾得上一點關係的人,全捧著大禮來到齊傢大門前,擠成瞭車水馬龍。
為瞭宴請各方來客,齊傢除瞭在大宅子內擺瞭一百桌外,更在大宅外的廣場上搭棚子準備開席上千桌,大手筆的宴請縣內的人民。
這番大手筆除瞭意在展示齊傢雄厚的財力外,也為瞭想趁這熱絡的喜氣沖沖喜,就盼能沖去齊三公子身上的病魔,讓他早日康復!齊傢再也禁不起任何不幸的消息瞭!
溺愛孫子的齊老太夫人,在宅子南方的空地上建瞭一幢美輪美奐的獨立別院,更在其中豢養瞭奇禽異獸,造瞭假山流水,種瞭百花百草,取名為「寄暢新苑」。
入門處一幅長對聯:右邊是:閉門宛在深山,好花解笑,好鳥能歌,盡是天性活潑。
左邊對著:開卷如遊往古,幾輩英雄,幾番事業,都成文字波瀰。
這幢新苑建成已一年,一直為齊三公子準備著。之前在老太君的嚴令下,誰也不許輕易進入,怕惹晦氣,隻讓齊三公子閑暇時入內看書休養。
今夜,傭人已將三公子的日常用品全搬入「寄暢新苑」中,整幢新房大致安置完畢,就等明日拜堂後迎新娘入房瞭!
「話說人生四大樂事,即為: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而明日你將欣逢四大樂事之一,不知可否告知心中感言,與愚兄共享喜悅?」
順著「寄暢新苑」的小徑走去,在通過一片桂花林後,有一處舖著三丈見方的鵝卵石的空地,上頭置著雪白的石桌、石椅,全是以精工雕琢出的大理石;此時正坐著兩個對飲香茗的男子,一黑一白,一個粗獷中見瀟灑,一個斯文中見優雅,臉上皆是閑散的笑容。
穿著黑衣的男子沏上一壺新茶,挑起一道濃眉,顯然正在等待白衣男子給他回覆滿意的答案。
大理石桌的四角皆嵌著夜明珠,與月光相映成光華,照亮四方,也照亮兩張各具特色的俊逸面孔。
那白衣男子有著一張漂亮又白皙的面孔那種白皙是屬於很不健康的白,映得一雙劍眉與眼瞳益加深邃不可測。他的身形高瘦,但骨架方正,使得一襲白衫穿在他身上隻感到飄逸,卻不顯得鬆垮。
他就是齊三公子,外傳快入土為安的那一位齊傢第五代碩果僅存的唯一命根子!二十四歲。依他前二位兄長皆活不過二十五歲的例子來看,沒有人會相信他能活過今年的冬天!在這個早春霜冷的三月底天氣,又是深夜,他應該為瞭身體著想,乖乖躺在裘褥中安睡的,可是他卻外衣也沒添一件的與他的專治大夫兼拜把大哥坐在園子隱密的一隅吹著夜風聊天喝茶!若給老太君知道瞭,是何等罪不可赦的大事呵!他還沒給齊傢留下後代,怎敢如此輕忽自己寶貴的生命?!
「為什幺我總覺得你嘴角噙著的是看好戲的笑意?」齊天磊口氣慵懶,又含著一抹無可奈何。到底,他仍是逃不過被當成種馬的命運!而拖瞭一季冬天的風寒更弄巧成拙的鑄成這一棒「美事」!
那黑衣男子劉若謙爽朗一笑,假意拱手道:「豈敢豈敢!目前在下可是寄住齊傢的食客,除瞭巴結奉承外,什幺冒犯的話可不敢多說一個字。」
淡淡的掃瞭眼四周佈滿的「囍」字,齊天磊仰首看向星空。沒想到他的終身大事居然就這幺被訂下瞭!在太君、母親之類的長輩們淚眼攻勢下,身為齊傢沒用的男丁,至少要努力孕育後代!
「原本你可以使事情不必走到這地步的。」劉若謙收起玩笑,瞭解他兄弟胸中的不甘。
「是嗎?那可由不得我。」齊天磊嘆瞭口氣。「從我大哥在二十歲那年為瞭一個名妓與人打架,失足跌落湖中淹死,我與二哥便被當成無行動能力的孩子,連吃幾口飯都被限制。再輪到二哥在三年前二十五歲生日那天被毒蛇咬死後,這些年來,我連下床的自由都沒有瞭!沒有人相信我是健康的!記不記得三年前太君重金禮聘你來當我的大夫時,你笑成什幺樣子?」愈想愈不舒服,生性溫文的齊天磊簡直接近低吼瞭!
而劉若謙則又笑又嗆的吐出一句:「哦!我看到瞭一位絕美的大姑娘──」
「去你的!」齊天磊不客氣的抄起一杯茶向他潑去,劉若謙身形一閃,輕易的躲過茶水流彈。
由於齊天磊是在母親難產下出世,當年怕他長不大,即聽從長輩的建言,將他當女孩兒來養,還穿瞭耳洞!那真不是蓋的,齊天磊完全遺傳瞭其母的花容月貌,扮起小女生一點兒也不費工夫。齊父生前最愛抱著他四處獻寶,博得大票長輩的厚愛,甚至有一群毛頭小子為瞭與他玩而大打出手!由此可知齊天磊是多幺的美麗逗人瞭!直到他七歲,開始懂得抗議後,長輩才讓他換回男裝。可是到瞭成年後,他房內仍有隨時備用的女裝;在他二哥死後,要不是他百分之百的堅持抗拒,恐怕又要被迫穿上女裝瞭!而三年前,他與劉若謙初相識的情況即為:他一身的素白,身體因長期臥床而虛弱蒼白,披著髮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讓母親為他戴上瞭耳環,然後劉若謙這個少年醫生出現瞭!
當時,劉若謙以為自己看到瞭一個美人兒,雖然身形稍嫌大瞭些;可是,再看一眼,他肯定面對的是一個人妖!正想推卸這個工作腳底抹油時,又發現瞭床上俊男眼中的尷尬與侮辱顯然是一隻困獸!當下起瞭戲謔之心,居然向他求瞭婚,直嚷嚷要迎娶這幺一個大美人──
此事嚇得齊傢長輩們差點昏厥不省人事!心想會不會請來瞭一個有怪癖的男子?驚疑不定之餘,兩個男子卻縱聲大笑,從此成瞭莫逆之交。
也隻有在劉若謙面前,齊天磊才會被當成正常人看待!老實說,一個長期被強制臥床的人,再健康也會給整出病來,天天喝什幺補品都沒用!
劉若謙的治療方法很簡單,讓他下床運動,教他打坐、吐納。
至少齊天磊的健康有長進是事實,所以齊老太君聽從瞭劉若謙的安排,在城外依山傍水的地方建瞭幢樓讓齊天磊定期的去休養。每半年讓他去住個一、二個月。
就趁著這幺一兩個月,齊天磊充份吸收自由空氣,與劉若謙行走四方。
要說齊天磊身體上有任何不妥,全是齊傢長輩們一廂情願的想法。與劉若謙三年這幺混下來,他還會有什幺隱疾才怪!可是也因為「病弱」的好理由才由得他可以有機會出外走走。
至於說他拖過瞭一個冬天的「風寒」實在是太扯瞭!「扯」到他的終身大事莫名其妙的定瞭下來。還不是他那急於抱曾孫的老太君,生怕他活不過二十五,在去年已開始物色人選,開工建新房樓閣,並且不允許他再去別苑養病,害他原本想趁機與劉若謙一同上洛陽參觀文武招親大會的盛況都無法成行!當下他隻有裝病,匆匆被送去別苑,也順利的讓他們偷偷跑去洛陽看別人的笑話!殊不知此時笑話正落到他頭上來!
這回是真的逃不掉瞭!
劉若謙真心安慰道:「看開些!聽說你的媳婦是揚州大大有名、才貌德慧兼備的一流美人兒,又是大傢閨秀,不知有多少男子妒羨你的好運道──」
「那你為何又要逃?」齊天磊打斷他的安慰,輕描淡寫的擲回一句,順利的阻住他的口。
身為名醫兼遊俠的劉若謙,出身為江湖某大幫派幫主的獨生子,八年前為瞭拒絕雙親逼婚而浪跡天涯;加上生性閑散若野鶴,不喜拘束,幾年下來,隻偶爾捎信回傢報平安,卻不敢回傢,生怕一場婚宴等著他,也怕被永久絆住而不得超生。
外人隻知道劉若謙是個名醫,也頗有武功底子,卻不曉得他大有來頭的背景;這讓他活得更瀟灑自在,因為當齊天磊是兄弟,才獨對他告知。
他們身上有一種相同的落拓特質,益加顯得惺惺相惜。不過,明天齊天磊要當新郎倌的事實是任誰也改變不瞭瞭!
齊天磊又嘆瞭口氣。娶個妻子沒什幺不好,但這件事的背後意謂著會有一個女人介入他的生命中,與他分享其他隱私!也代表將來的生活中他不能享受二種不同的生命瞭!他知道那些所謂的大傢閨秀舉上有禮重風範,所有的言行全像以尺度量過,沒一點突兀的樂趣!夫妻之間相敬如賓,他要是膽敢有一點不規矩的舉止,她就會覺得被冒犯瞭──一個冒犯妻子的丈夫?唉──今夜皎潔的星空實在不符合他悲慘的心情!
沒有人會說那位杜傢小姐有不好的地方,畢竟老太君挑瞭一年,從上千佳麗中精選出來的人兒,再差也有限瞭!誰都知道老太君挑剔到什幺地步!
隻是,他尚無娶妻的心情;然而事實卻是老太君甚至已物色瞭兩個女孩要給他當側室!生怕有個萬一似的。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被當成種馬似的對待!偏偏哪!齊傢男人三代以來都死得莫名其妙的容易。要說他自認能活到七十歲,別人隻當他是癡人說夢!
難怪他必須裝病出門透氣瞭!在齊傢,他什幺也不能做,連拿把水果刀,傢人都當他會拿不穩而刺向自己心口;走到那兒都會有一票奴僕跟著,隨時等著替他急救!
恐怕那位明日將過門的女子也開始在計算他何時入殮瞭!
一大堆想來很煩的事情全兜上心頭,要是他還能為明日的事笑逐顏開,那他真的是有病瞭!
看看他,為瞭這迷人的花月夜明月茗茶,好風如水,春景涼夜無限;想賞個夜色也得攀窗而逃,躲過守在門口打盹的僕人,才得以在此與劉若謙把茶言歡賞月!
是呀!一如外傳,他是嬌貴的齊三公子,齊傢眾長輩心中的命脈、希望!就跟囚犯一樣的嬌貴──,又一陣百無聊賴的沉寂,齊天磊突發奇想的低語:「想個法子讓我死瞭吧!順遂她們所願。」
「那也得在你妻子腹中有你的種之後。」劉若謙向天空拋瞭一粒花生米,完美無誤的落入他大張的口中。
唉又是一聲困獸的嘆息。
明日,世間將又出現一樁不情願的姻緣。
不過,他實在不懂,有那一種女人肯嫁給一個快要病死的男人?又是一個大傢閨秀!想來,有問題的人不隻是他瞭!然後齊天磊揚著一雙劍眉,笑叫:「會不會那閨秀給人弄大瞭肚子才決定下嫁於我?那我連『努力』也不必,直接就可以『死』瞭。」
這回換劉若謙潑過去一杯茶水,想冷卻一下他的腦子。而齊天磊倏地翻開摺扇,將茶水盡數揮向兩側,雪白衣衫沒沾到半點濕。想來三年的調教,齊天磊是有收穫的。
「全天下也隻有你這個新郎倌會希望妻子被人藍田種玉,太大方瞭!我開始懷疑你真的有病!」劉若謙不懷好意的瞄他。「你不會是那兒有問題吧?」
一段沉寂,然後是杯盤茶壺在天空中飛來閃去的影子,加上呼呼的衣袂飄動聲,一如以往,話不投機半句多,二人展開瞭破壞春天夜景的練功時間──
※※※
實在是忙碌又累人的一天!
一大早,迎親隊伍即來到客棧接人。李玉湖隔著蓋頭,當然什幺熱鬧也見不著,就聽林媒婆那張嘴在描述,那個騎白馬而來的新郎倌面如冠玉、玉樹臨風!俊容無匹得的讓人為之失色。
不過,那新郎倌居然還能騎白馬來而不是乘轎倒是挺讓李玉湖詫異的!對齊三公子的身體而言不會太勉強瞭嗎?不過,那倒好,希望他騎到半途昏倒,當場壽終正寢,她就連過門也免瞭!遺憾的是,齊三公子的馬旁前後左右安置瞭八個高頭大馬的壯丁為瞭預防他公子哥不小心跌下馬!
真是沒用的東西──李玉湖在心中偷偷的罵著,決定將齊三公子鄙視到底!要不是他,今天她那會陷入這般境地進退不得!
熱熱鬧鬧的遊瞭街之後,迎親隊伍終於來到瞭紅墻黑瓦、一入門庭深似海的齊傢大宅。
有錢人傢的儀式比牛毛還多!全是為瞭彰顯身傢的不凡。
雖說是春天,但是坐在悶不通風的花轎中,穿著華麗卻累贅得要命的鳳冠霞帔,能熬個一個時辰而沒窒息算她命大!可是到瞭地頭,卻還不能被迎出花轎,代表她還得受苦受難。李玉湖有點火大的扯瞭扯衣襟,想好好透口氣;此時轎外正立著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者與老婦在喃喃念著一連串語焉不詳的驅邪文與祝禱文。唉!
還不知要待多久!
老天!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瞭!這一群不相幹的人存心整死她嗎?幸好今天是身強體壯的她在此,要是真正的冰雁嫁來,怕不被折騰掉半條命瞭!
終於外頭沒有瞭聲響,該是新郎上場瞭!
然後是踢轎門下馬威的一種習俗。
李玉湖雙拳緊握,差點想把那隻踢進來的白鞋子大腳丫扯成碎片!
一條紅綾佈遞到她手中,媒婆與丫鬟將她扶瞭出去。蓋著一條蓋頭,李玉湖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大概也是餓昏瞭的關係吧!四周一大群人聒噪得讓人厭惡!燃放的鞭炮聲差點使她原地跳起來!
天哪!有錢人的婚禮!她已經可以預見她的前途一片晦暗!
入瞭廳堂,四周已傳來各種奉承的打屁聲!
「真是郎才女貌呀──」
見鬼!隔著一條蓋巾,女貌個頭!
「真是天作之合呀!」
李玉湖差點跌倒!總算深刻明瞭什幺叫睜眼說瞎話!
接下來跪拜又起身,轉身又跪拜,隨著司儀的拔尖叫聲,她成瞭一具佈偶,任人壓身又扶起,轉得頭更暈瞭!而那些湊熱鬧的人終於決定放她一馬,隨著「送入洞房」的聲音揚起,眾人拍手,而她終於得到特赦!
似乎在庭院中轉來轉去,行行走走,進入瞭一道拱門,她被扶坐在繡有華麗圖案的床榻上。
林媒婆悄聲在她耳邊道:「李姑娘,記住,從今以後妳就是杜冰雁。放心,小喜與月兒會幫助妳的,我等會就得回揚州瞭──」
李玉湖連忙掀起頭巾一角。
「喂,別走呀!至少弄點東西給我吃!」身邊隻站瞭兩個伴嫁過來的丫頭與林媒婆,她放心的低喊。
林媒婆輕聲道:「等一會兒他們會端各種喜氣吉祥的食物過來要求妳與新郎一同吃。到時吃不下都得硬撐!餓不著妳的。」
「天老爺!」李玉湖捧著肚子低聲哀號。
才嘆著,又有一群聲音由遠而近往新房而來,想來又是新節目瞭!
林媒婆不放心的交代兩個丫頭:「小喜,月兒,你們得好好幫忙李姑娘,明白嗎?這事傳瞭出去,大傢全完。」一個四十幾歲的婦人每端一道食物要他們共吃時都會念些吉祥話,然後其他閑人就起鬨要新郎餵新娘。李玉湖在背對那討厭的男子後,努力集中精神看食物,肚子又開始餓瞭!隻差沒搶過來先吃為快,就不知道對方還在等什幺!她不耐煩的抬眼看新郎,不料接收到一抹笑意──還來不及意會,卻看到新郎倌突然發青冒冷汗的面孔。
「少爺又發病瞭!」一個傭人低呼。
接下來什幺笑鬧的情緒也沒瞭!大傢七手八腳的將新郎倌抬上床榻,生怕摔碎似的。
「要不要請劉大夫進來。」
「不必瞭讓我早點休息即可。」一下子齊三公子的聲音氣若遊絲。
對嘛!這才像病人!不小心被擠到一旁的李玉湖心中這幺想著,然後皺起瞭眉她可沒有壞心到咒人傢死!
一個油滑無禮的耳語在她身後傳來「可惜瞭妳這個大美人兒,要是嫁給瞭我,包妳一年生一個,但他──哈哈!」這人才是存心咒他死的惡人。李玉湖倏地轉身,看到一張色瞇瞇的臉,完全不怕人察覺的上下打量她,嘖嘖有聲!仗著全屋子的人全擔心的圍在齊三公子身邊,不會有人發現。他那一雙賊眼訴說瞭更多令人不齒的念頭!
天!這人是誰?
「好瞭!好瞭!」那四旬婦人很權威的叫著:「讓三公子與少奶奶好好休息,今天誰也不許再來鬧洞房瞭!大傢全到前院吃喜酒!」
「不行!至少咱們要看到表哥與表嫂喝交杯酒!」那油滑男子又叫瞭,臉上更是不懷好意!
另一個年輕少女搶口道:「堂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公子不能沾酒。」
「今夜不是妳的洞房夜,春芽。倘若他日妳與三公子洞房,堂哥我決計不會要求的!這交杯酒是正室才有的風光!」
那位叫春芽的端麗少女咬住下唇不再言語。眼中有著委屈,返到一旁。
「拿來吧!我喝。」床榻上虛弱的三公子低語。
李玉湖已被推坐在床沿,她還是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這些人的關係看起來很複雜;至少明白那油滑男子得叫她表嫂,原來是親戚真不幸!
「來,上好的女兒紅,快些喝吧!喝完咱們全退下,不再打擾!」
這酒聞起來似乎很可口,生平沒沾過酒,玉湖是有些好奇的。端在右手,與他右手轉瞭個鉤,差點握不穩,又因縮減瞭距離教他們得近身喝酒,彼此的額頭輕輕抵著,眸光在一瞬間交會,又各自閃開!她的心怦跳,入口的酒一路滑燒下腹,李玉湖悄悄吐著舌頭,有些頭昏,連一大票人何時被打發走都不知道。
甩瞭甩頭,隻知道人都走光瞭,她低聲吐出:「我好餓!」就要下床找東西吃。一旁有人扶住她,她疑惑的看著面前俊美的面孔。「生病的人乖乖躺著,還是你也餓瞭?」
齊天磊一雙眉高高挑著,仍扶著她坐到八仙桌前。
「我不餓,妳吃就好。」
「你的聲音跟剛才不同,你好啦?」她咯咯笑瞭聲,一隻小手爬上他的頭,發現自己的體溫比他還熱,想來自己是有些醺醺然瞭!
「呀!你病好瞭,換我生病,我生瞭餓病。」她開始狼吞虎嚥,補償自己餓瞭一天的肚子。
她醉瞭!瞧她酡紅的面孔一眼就可看出。齊天磊替她拿下瞭鳳冠,心中的好奇不斷的升起,怎幺也忘不瞭乍相見時心中的震撼!果真是個大美人兒,比他所能想像的更美,而且──她有一雙坦率的眼,清新可喜的深映入他的心;她沒有躲開,也沒有故作嬌羞。他從沒有看過女孩子會這般直勾勾看人的!
一瞬間,他已忘瞭昨日之前對娶妻一事如何的抱怨與不甘,含笑的看著他的新娘。她會是怎樣的女人?
掃光瞭所有食物,她又倒瞭一杯酒,雙手捧著,小心的喝著,漸漸的發現眼前的男人分化成三、四個。她不喜歡!丟下酒杯,捧住他的臉「不要變成那幺多個,我都看不清楚瞭!」
「妳醉瞭!冰雁。」是這名字沒錯吧?
她皺眉,一手抓住他衣襟,一手指著自己「我是玉湖!李玉湖!唔你生病快死瞭!快躺回床上,不然你會死掉!」連忙拖著他要丟在床上,可是他比她預料的要重瞭許多,結果她跌在他身上,將他壓在床上。
「妳希望我死掉嗎?」他拿下一隻隻的髮針,讓她的秀髮披散而下,輕聲問著。
「唔」她雙肘撐在他胸膛,支著下巴。「你長得很好看唷!死掉可惜。你不要死好瞭──可是──也不行,你不死掉我不就走不成瞭──我──得回揚州的」「妳嫁我瞭,為何又想回揚州?」
「我不想一直當杜冰雁!我是李玉湖。我不是千金小姐,不回揚州不行。呀!你快死吧!我就能回傢瞭!林媒婆說你要死掉瞭,不能與我洞房,我可以安全回去的──」她嘻嘻一笑,一手在他臉上畫圈圈。
一定是有什幺地方不對勁瞭!齊天磊凝神想瞭會,但他並不急著去瞭解,反身將她壓在身下;他邪邪的笑看她美麗的醉眼:「我不能與妳洞房?妳可知洞房是怎幺一回事?」
她像個好學生般的點頭,瞪大杏眼。
「就是放下床帳,將一男一女關在裡頭就是洞房瞭!然後,我們都脫掉鞋子,讓小孩從腳底偷偷爬到肚子中,十個月後就有一個小娃娃瞭!」
「還不隻這樣呢!」他忍不住輕吻瞭下她的小嘴,愛看她可愛的表情。
「你敢說我不對?」她伸出食指點他胸膛,不高興的嚷著。「相不相信我會把你丟出門外?」
他笑出來,將她威脅的小手拉高過頭,一手悄悄解開她衣襟,驚訝的看到她有一副美麗有致的好身材!
李玉湖開始掙紮。
「我不要脫鞋子!你不可以把小娃娃放到我的腳底!我不要與你洞房!」
「好!好!我們不脫鞋子!」齊天磊極力忍住笑。他相信他娶到瞭個寶貝!這幺美麗的身子,他願意與她共同孕育孩子!天!他看來像趁機佔人便宜的色狼!不過,洞房花燭夜,這是值得原諒的,任何男人在這一天都被允許當色狼!
於是,齊天磊放下床帳,將兩人關在裡頭,決定不讓他的良宵虛度。
當然,裡頭偶爾傳來一些聲響「呀!你的身體扁扁的!」那是李玉湖的驚奇叫聲。
「是的,因為我是男的。」
「你不可以偷放小娃娃到我腳底。」
「我身上沒有小娃娃。」
靜默瞭會「我以為隻有小狗兒才喜歡親人的──」她的聲音非常困惑,但沒有太多掙紮。
「丈夫也會這幺親妻子的。」他聲音含糊。
「是嗎?」
「是的。」
接下來,不再有任何交談的機會,齊三公子愉快的度過他的新婚之夜,讓迷迷糊糊的新任少奶奶當瞭個名副其實。
恐怕,天亮後她便會知曉:齊三公子看來不怎幺容易死去。李玉湖的如意算盤打錯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