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8)頭風
之前說到趙瀾之奉武後之命,將水仙送到葉府遠安手中,卻正巧遇上瞭給他治傷的天樞在園中嬉戲,趙瀾之早就對天樞的身份有所懷疑,旁敲側擊從葉大人口中打探出來的情況恰恰與遠安說的穿瞭幫,趙瀾之向遠安逼問,可遠安上來瞭滾刀肉的勁頭倒是把他給諷刺一番,一並報瞭之前在因為穆樂積累的怨氣,兩人不歡而散。
話說趙瀾之對通緝犯天樞仍舊疑心深重,離開葉府便去瞭大理寺檔案司尋找線索。
文書小倌兒站在梯子上給趙瀾之尋找塵封的卷宗,蹙眉道:趙大人要的卷宗,到現在可有年頭瞭你等等,在這兒呢,我找到瞭!他把一套文件抽出來:當年慈恩寺大火的資料,供詞,還有先帝親筆批示的通緝令,都在這裡瞭。
趙瀾之接過,小心執燈打開卷宗,上面詳細記載瞭十幾年前三藏法師圓寂之夜,慈恩寺大火的情況,終於在最後一頁上,是天樞的畫像不是遠安傢裡那人,卻是哪個?
仿佛為瞭確定他的猜想一般,文書小倌兒指著那畫像道:大人,這就是那個防火燒寺,欺師滅祖的陳天樞
趙瀾之閉上眼睛,最後一絲希望破滅:這遠安終究是窩藏瞭大唐欽犯!他低聲說道:我知道我知道當年在塞外,我曾經得到過線報,追蹤過此賊。可是當時被他逃脫。後來我調回
洛陽,衙門裡事務繁忙,再沒有線索,此案擱置瞭。
文書道:少卿大人可是又重新發現瞭什麼痕跡?這可是天字第一號的大案子,隻是時間太久,沒有人追查瞭。您若破獲此案又是大功一件啊!
趙瀾之看看文書,想說什麼,轉身走瞭,腳步竟有些踉蹌
大理寺的庭院裡,趙瀾之腳步緩慢,心虛煩亂:遠安,遠安,我早就懷疑你背後有高人指點。可是你矢口否認。我也曾希望那人千萬不要是陳天樞!可是可是,畫像上的明明就是此人!不會有錯!遠安,遠安,你好大的膽子,山賊你敢救,通緝犯你也敢藏!你跟我真的是冤傢嗎?!
趙瀾之咬牙,扶著刀柄就要往外走:無論如何,我既見到,那通緝犯就不能跑瞭!
非要把這個陳天樞拿住不可!
他走瞭幾步,卻又猶豫瞭,想起遠安的話:王法是誰?就是你對不對?趙瀾之你慢走,我也有句話給你。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就是你這副公事公辦,鐵面無私的樣子。你這人,心好冷!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趙瀾之本來重傷初愈,此時心虛煩亂,隻覺得氣血上湧,忽然捂住胸口,吐瞭鮮血出來!
就在同一時間,遠安在自己房間裡把個棗核從嘴巴裡吐出來,用手指點一點:真是晦氣,吃個棗子還把嘴巴咬出血瞭。
葉大人從外面進來,神色慌張地,一把抓
住她的手壓低瞭聲音說話:我我我我有話問你。
遠安道:爹爹這麼驚慌,這是怎麼瞭?
葉大人道:你請到傢裡的那位先生,一天到晚跟婆子丫鬟嘻嘻哈哈的那個,他究竟是誰?趙瀾之眼下在大理寺任職,他專辦疑難案件,為什麼今天無緣無故地跟我問起此人?
遠安嗤瞭一聲:趙瀾之問瞭句話,就把你給嚇成這樣?爹你是戶部尚書,你比他官大,你忘瞭?
葉大人瞪圓瞭眼睛:少少跟我廢話!我早就覺得這個先生蹊蹺。他有個名姓不?什麼來歷?
遠安推開葉大人,滿不在乎地:爹爹這是怎麼瞭?自打他從地庫裡面出來,給我看病,給你也出過主意,沒少幫咱們傢的忙。本來相安無事,幹嘛忽然追究此人是誰呀?我告訴你他叫什麼名,有意義嗎?行,我告訴你,他名字叫李世民,你看行不?
葉大人嚇得蹦起來:你呀!也不長個腦袋!先帝的名諱你也敢隨便提起!也敢開玩笑!我是不知道他來歷,可我早就有感覺這人大,咱們府小,我不敢留!我告訴你,你馬上把他給我送走!
遠安理直氣壯地:這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缺德事兒我幹不出來。
自打遠安有瞭武後撐腰,從來對她低聲下氣的葉大人忽然咆哮起來:幹不出來也得幹!
他說完就走:用後背告訴遠安此事沒得商量。
遠安呆瞭半天:
沒義氣!
入夜瞭,靜悄悄的寢宮裡,高宗與近前伺候的妃子躺在床上,陛下睡得並不安穩。
他忽然醒過來,睜著紅眼睛捂著頭:朕的頭好疼啊,疼死我瞭!
未幾片刻,聽到太監通報的武後穿過延廊,匆匆趕到寢宮,隻見高宗抱頭痛哭,妃子與宮女太監們嚇成一團。
武後撲上前,抱住高宗:皇上,皇上!皇上這是怎麼瞭?!
高宗痛苦嘶吼著:朕的頭好疼啊!疼得都要裂瞭!要裂瞭!
武後大怒,指著眾宮人:你們這些人,給皇上吃瞭什麼喝瞭什麼?皇上的頭疼病已經好久不犯瞭,怎麼會忽然發作!來人啊,把他們拖出去杖刑!
宮人們被拉走懲罰,高宗躺在武後懷裡,滿臉是淚,聲音虛弱:何必怪罪他們是朕發瞭噩夢!去,去把國師的藥丸拿來,朕吞下一顆也就沒事瞭
武後一聽國師的藥丸臉上稍有難色。
高宗煩躁起來:還不快去,是要朕疼死嗎?
太監湊到一邊,低聲地向武後稟報:天後,國師送來的藥丸,遵照你的旨意,臣等已經處理掉瞭。
高宗忽然翻瞭白眼,開始抽搐。
武後咬牙:去,快去請天橋國師!
皇帝病重,天橋不敢耽擱,沒過多久,火速趕來,身後跟著他的高徒星慧郡主。
天橋為高宗號脈,合著雙眼,面目安詳,之後熏香艾灸。
高宗竟漸漸平靜瞭
,沒過多久睜開瞭眼睛。
天橋低頭關切地問:陛下的頭疼病已經很久未犯瞭,為何今夜突然發作?
高宗喪氣垂淚:國師,實不相瞞,實在是,實在是朕做瞭一個噩夢啊
高宗皇帝艱難地說起來自己剛剛的噩夢:大火。寺院。兇手在殺人,高聲咆哮,那人手執火棍一直到瞭高宗跟前哈哈大笑,就要殺死他瞭!
高宗驚恐後退,忽然被人抓住瞭腳,低頭一看:無數僧人或死或傷倒在地上,地下冒火,宛如地獄!
天橋沉吟片刻,輕聲說道:想是陛下朝政繁忙,日夜操勞,精神緊張所致,理應是不打緊的。
高宗頭上冒汗:這夢好蹊蹺。莫不是有什麼寓意不成?國師若有洞察,可千萬不要諱言啊!
天橋略略思索,伸出一隻手來,跟在後面的星慧將手裡演算用的木盤展開,天橋雙手揮動做法,木盤上的鍵紐各種變化。
天橋忽然狠狠地合上木盤,騰地站起來,在房間裡快走兩步,面色十分不安,隱隱還有怒氣。
武後上前道:此事事關龍體安危,國師但請直言。
天橋道:十五年前,三藏法師圓寂。我師弟天樞和尚忽然發瘋,意欲搶奪師父法體,不惜屠殺同門,火燒寺院。這件事情,天後可有印象?
武後道:怎麼能忘記?慈恩寺一時火光沖天,是國師你拼死救出瞭三藏法師的法體。那天樞和
尚從此被先帝下詔通緝,可是卻從沒歸案。
天橋道:今日距慈恩寺大火,整整十五年瞭!
國師的意思是說
天橋道:我今日隻能為陛下暫時鎮痛。可那懸案未決,天地有恨。是以夢境提醒陛下,切要將那天樞捉拿歸案,以慰冤魂!否則陛下的頭疼病不可康復!
榻子上的高宗聽到瞭他們的對話,伸出一隻顫抖的手臂:原來如此!去,速速去捉拿那天樞和尚!
武後沉吟道:十五年通緝都沒有捉到的妖僧陳天樞,如今是死是活都未可知。如何能在朝夕之間將他捉拿歸案,國師可有什麼高見?
天橋上前一步,隻有一半的臉,神色堅定:天後明鑒,我與那天樞有血海深仇,十五年來從未相忘。一直想方設法追尋其行蹤。近幾個月來,終於有所斬獲。
武後詫異:哦?國師的意思是說,你知道天樞在哪裡?
天橋示意星慧,星慧跪下說話:天後容秉,星慧一直奉國師之命追查那天樞和尚的下落。終於知道他藏身的準確地點。他,他就在這洛陽城中!
武後震驚,半晌竟沒說出話來。
星慧緩慢而清晰地說出瞭謎底:戶部尚書葉甫成府中。
武後難以置信:你是說,是那葉甫成窩藏瞭天樞和尚?
星慧道:葉大人是否與此事有關不得而知。窩藏天樞的,是他的女兒
葉遠安!
遠安?她年紀尚幼,怎麼會介入此事?
高宗煩躁起來:問那麼多幹什麼?去葉甫成府上搜查,捉到天樞,相關人等,若有窩藏之嫌,一並投入大牢!速去!速去!
武後仍是謹慎的:星慧,你確定嗎?
星慧沉著臉:若陳天樞不在葉府,臣甘心領受任何懲罰!可是既是陛下與天後下旨搜查葉府,明慧並非官場中人,又不帶兵,不敢擔此重任。
武後道:派誰去呢?
星慧抬頭:臣保舉一人。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趙瀾之!
武後聽瞭這話,轉身走瞭幾步,沉吟片刻,終於從抽出令牌交給太監,吩咐道:去吧,傳旨趙瀾之,即夜偵辦這件事情。務要拿住那陳天樞!
國師天橋微微一笑正中下懷。
武後摟著高宗,溫柔關切:陛下放心,拿住那妖僧,業障解除,您也就好瞭!
寢宮外。傳旨的太監策馬而去。
辭別瞭高宗與武後的天橋低聲吩咐星慧道:盯住趙瀾之!見機行事!
星慧胸有成竹:是!
寢宮內,高宗在武後的懷中漸漸睡著瞭,她把這個一直被自己保護的男人放下,仍憂心忡忡,細心的武後目光一掃,忽然看見瞭高宗床前的佛像,一小片金裝剝落,她湊過去輕輕地碰瞭一碰,好奇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