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白熱而又純粹的怒火燒灼著迦羅娜，她不顧一切地想要沖上懸崖。迦羅娜一雙眼睛死死盯住奧格瑞姆，卻沒有看見從側後方沖過來的獸人。那個獸人一直沖到迦羅娜身邊，直到他開始高聲吼叫，驟然驚覺的迦羅娜才倉促轉身，怒目圓睜。但她隻看到那個獸人在痛苦中顫抖：小團橙紅色的液態火焰在他的身上炸開。迦羅娜嗅到他身上散發出皮肉烤焦的氣味。他的死亡來得很快，也很痛苦。
卡德加站在敵人屍體後面。“你還好嗎？”他問迦羅娜。
迦羅娜被一個男孩救瞭！一個能夠像薩滿和術士一樣使用魔法的男孩，他甚至可以召喚和操縱熔巖——但他畢竟還隻是個男孩。迦羅娜點頭向他致謝，然後就轉過身，準備用人類的長矛進行她自己的戰鬥。一個綠皮獸人沖向她，卻悲哀地發現完全低估瞭眼前的這個瘦小的女人。迦羅娜怒喝一聲，手中的長矛刺穿瞭他的喉嚨。拔出長矛的時候，迦羅娜發現國王就在她的眼前。萊恩國王正在拼死奮戰，完全沒有察覺到一個從背後撲向他的獸人，巨大的戰斧利刃高高舉起，準備發動致命的一擊。
迦羅娜知道，這個人類信任她，他的妻子甚至將自己的隨身武器贈送給她。她不能讓這個人類死在暗中傷人的獸人斧下。迦羅娜一聲戰吼，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和速度沖向那個殺手。萊恩目光掃過，正看到迦羅娜向自己沖來，不由得睜大瞭眼睛，閃向一旁。迦羅娜的長矛此時已經刺中那個巨大的綠色獸人，就像是將烤肉的鐵釬插進一大塊肉裡。
這一擊本應該殺死敵人，卻似乎隻是將敵人激怒瞭。這個獸人的膚色綠得發亮，就像是迦羅娜曾經的主人。他轉過身，視線離開國王，看到瘦小的迦羅娜，立刻向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孩發出一陣吼叫和怒罵。迦羅娜沒有停手，而是在怒吼中抽出塔瑞亞的匕首，一下子劃開瞭敵人的喉嚨。綠色的鮮血從動脈中潑灑出來，濺瞭她和怔在一旁的萊恩國王一身。她拔出長矛，獸人的屍體沉重地倒在地上，然後轉過身，註意力轉向瞭站在一旁的國王。
迦羅娜和國王的目光越過敵人的屍體交匯在一起。萊恩喘息著點點頭。他知道，這個獸人女孩今天救瞭他的命。
***
“該死的守護者到底在哪裡？”洛薩嘟囔著。他深陷敵人的包圍，閃避，進攻，再閃避，趁著一個獸人高舉起斧頭的時候，他的劍刺穿瞭這個獸人的軀幹。他隱約覺得獸人的身體構造和人類很相似，讓他能夠同樣迅速地殺死這些怪物。
他冒險回頭瞥瞭一眼，看看能不能在山坡上找到麥迪文——他看到瞭兒子，凱蘭打得很好。他正將長矛從一個獸人的大手中抽出來，同時敏捷地俯下身，躲開瞭另一隻戴著鐵爪的大手。
凱蘭身後還有一群士兵。和他們正拼命抵抗的巨怪相比，他們實在是矮小得可憐。洛薩又朝萊恩的方向瞥瞭一眼，不由得心中感到為難。現在到底是要保護國王，還是他的士兵？那些士兵的人數遠少於他們的敵人，眼看就要被屠殺殆盡瞭！
“我來對付他們！”
這個聲音很年輕，但飽含著堅定的信心。是凱蘭。洛薩感到一陣驚訝，立刻又感到無比驕傲。他的兒子總是能立刻就明白父親的難處。凱蘭殺死瞭與他作戰的獸人，立刻轉身去援助他的戰友。
父親……我是一名士兵。
洛薩用瞭一點時間，看著兒子沖向戰友，高聲喊道：“盾陣！”士兵們聚集到一起，高舉起盾牌，遮擋住面前和頭頂。為什麼要……
很快，洛薩就明白瞭。一個獸人騎在那種巨狼的背上沖向瞭他們。巨狼縱身跳上瞭暴風城的盾陣。利劍、長矛和刺槍從盾牌的縫隙中伸出來。狼發出哀痛的號叫，胡亂踢蹬腳爪。紅色的血液流淌到盾牌上。巨狼很快就死瞭，但士兵們也被狼和騎手的體重壓倒在地。
這一切都發生在數秒之間，但隻需一瞥就足以讓洛薩認出那個獸人。洛薩上次見到他，是在與他的第一場戰鬥中，這個怪物命令部下撤退，他的右手被麥格尼的火槍炸得血肉模糊。而現在，他有瞭一個新的，更加恐怖的肢體——一副鋼爪，閃耀著恐怖的光澤，五根巨型刀刃代替瞭他的手指。
洛薩焦急地抬頭望向山坡。“麥迪文！”他高聲吶喊。當他轉回頭的時候，被壓散陣形的士兵們失去瞭盾牌的庇護，正在絕望地做著最後的拼爭。
洛薩看到瞭那個鋼爪獸人殘忍的眼睛。
現在洛薩明白瞭這些怪物為何會如此可怕：他們非常高大，其中一些有著綠色皮膚，一些在脖子上戴著骷髏；他們的武器幾乎和被他們殺死的人一樣大；在他們向外突出的醜陋下巴上生著鋒利的獠牙。但所有這些並不是他們最可怕的地方。實際上，他們最令人膽寒之處在於他們並非隻是“怪物”。在那雙深褐色的小眼睛裡，安杜因·洛薩看到的不隻是嗜血和憎恨，還有高度的智慧。
此時此刻，洛薩知道鋼爪獸人也認出瞭他。
那個獸人大步向他奔來，一路砍開瞭所有膽敢阻擋他的人，他要向這個奪走他一條手臂的人復仇。
好吧，你這個雜種，洛薩心中想道，來吧，讓我砍掉你的另一條……
強光在洛薩面前爆開，震耳欲聾的雷鳴幾乎在同時響起。洛薩聽到萊恩高喊：“守護者行動瞭！快！撤退到山坡上！”
又是一陣灼目的強光和震耳的雷聲，又是一陣，再來一陣……雷電此起彼伏，閃電不斷落下，數百道耀眼的白色閃電滌蕩著大地，組成一道墻壁，將人類和敵人隔開。整座山谷被這道致命的能量柵欄截為兩段。
那個裝備鋼爪的巨大獸人被擋在閃電墻的另一邊。洛薩禁不住大笑起來。他終於松瞭一口氣，而那個獸人則仰起頭，發出無可奈何的怒吼。
“我們走！”萊恩掉轉馬頭，在士兵層層保護下，向山谷外的開闊地撤退。洛薩喘瞭一口氣，帶著寬慰的笑容向上望去。“麥迪文。”他悄聲說道。他完全沒有想到，在這一刻之前，他是多麼擔心他的老朋友也許不會……
凱蘭在哪裡？
不……
洛薩轉回身，一小群士兵還在戰鬥，在試圖撤退。但他們和那個手上佈滿黑色刺青的獸人都在麥迪文的電墻的另一邊。
“停下！”這聲音半像乞求，半像抽泣。洛薩抬頭看著山坡，想要找到他的老友。“停下！麥迪文！麥迪文！求求你！”
他的眼裡隻剩下瞭他的孩子。他向凱蘭沖過去，卻被那些輝煌耀眼的電光擋住。他憤怒地想要沖過他們之間並不很寬的空間，尋找一個能插過去的空隙。他的盔甲在碰觸到閃電時“嘶嘶”作響。強大的能量讓他全身震顫，把他擊退。他再一次向前沖去，想要在一道道閃電中間找到一個空當，一個裂縫，一個能讓身材細瘦的年輕人，那個有著母親雙眼的孩子可以鉆過來的地方……
一切尋找都是徒勞的，怪誕的魔法能量形成瞭牢不可破的閃光高墻。將凱蘭和屈指可數的幾名戰友困在對面。他們挺直身軀，面對著瘋狂殺來的綠皮怪物。
“麥迪文！”
洛薩在絕望中緊咬著牙，把雙臂插進電墻。閃電不喜歡有人如此對抗它的威能，對這個傲慢的人類施加瞭嚴厲的懲罰。洛薩的盔甲變得紅熱，但他卻堅持著，直到自己的一隻手握住瞭孩子的肩膀。凱蘭轉過身。父子相隔隻有數寸，卻又如遠隔萬裡。“凱蘭！”洛薩喊道，“堅持住，兒子！”
“爸爸……！”閃電連連爆炸，洛薩被猛地推瞭回去。奇怪的是，凱蘭的表情就如同在戰地醫院的時候，仿佛已知曉瞭父親的一切心思。他的微笑哀傷卻又有些甜美。他知道瞭。那時的凱麗也知道，當死亡的陰影落在她的身上，當她的肺葉最後一次充滿空氣，她依然在用寶貴的呼吸組成話語，安慰她崩潰的丈夫。洛薩的心被憤怒炸碎，他瘋狂地從地上爬起來，再一次向閃電伸出手。他就在這裡……是這麼近，我能抓住他，我……
洛薩看著兒子的眼睛，看著妻子的眼睛向他微笑，這雙眼睛已經屬於一個男孩——一個男人。
“為瞭艾澤拉斯！”凱蘭轉身沖進瞭褐色和綠色皮膚怪物的海洋中。
洛薩發瘋瞭。
他用身體撞擊電墻，想要沖過去，他已經將這副軀體完全交給瞭意志。這一次，他咬緊牙關，在能量的打擊中一直向前。他的盔甲變成橙紅色，發出灼燙的“嗞嗞”聲，他聽到鋼甲在斷裂。
他拼命承受住這一切，但到瞭最後，他還是踉蹌著向後退去。全身的神經都承受著灼燒的痛苦，但他隻是盯著那些披掛甲片，揮舞沉重武器的巨怪步步逼近；最後幾名人類士兵奮力迎戰，他們的盔甲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洛薩哭泣著，淒厲的哭聲撕裂瞭他的喉嚨和心。他瘋狂地向四下張望，尋找麥迪文，或者其他任何能幫助他的人。他救不瞭他的孩子，但他不能放棄他的孩子。
他的視線落在信心的屍體上——還有奪走信心生命的那一面鑲嵌著長角骷髏的大盾。他向那面盾牌跑過去，將它舉過頭頂。盾牌的重量讓他的手臂不住顫抖。他憑借意志的力量再一次沖向閃電墻壁，想要用盾牌將閃電頂開。透過長角骷髏上一個像他的頭那樣大的空眼窩，他能看到凱蘭還在英勇奮戰。洛薩的兒子施展出瞭令洛薩都為之驚嘆的技藝和力量。獸人依然對他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褐色和綠色的海洋向後退去。一些獸人還在盯著被他們包圍的人類士兵，另一些獸人則轉頭向後望去。閃電墻發生劇烈的爆炸，洛薩被炸飛起來，重重地落在地上。他的全身都在痙攣，兩名士兵跑過來，將他扶起。
一個綠皮獸人沖到凱蘭面前。這頭巨獸將黑發束在頭頂，巨大的下巴完全被刺青染成黑色。男孩舉劍沖鋒，卻被那個獸人手中的武器擋住——那是一件怪異原始的武器，很像是某種動物犬牙交錯的下頜骨。黑顎獸人用這件武器卡住凱蘭的劍，全力一拽，迫使長劍脫出凱蘭的雙手。
凱蘭哼瞭一聲，但依然屹立不倒。獸人的嘴唇向上彎曲。他舉起凱蘭的劍，要用劍柄將凱蘭打倒，以此來羞辱這個敵人，但他們的鋼爪頭領用吼聲阻止瞭他。巨大的獸人放下長劍，向後退去，讓出瞭自己的獵物。一隻黑手猛然伸出，將凱蘭打倒，又抓住這個孩子的喉嚨。
“凱蘭！”洛薩哭喊道，“看著我，孩子。”
黑手獸人轉過身盯著洛薩，攥住凱蘭的手沒有絲毫放松。凱蘭緩慢而小心地轉過頭，看著他的父親。那雙眼睛裡飽含恐懼，這是任何神智健全的生物在這樣的時候都會有的。洛薩不敢去看那雙屬於凱麗的眼睛。他也很害怕，心膽俱裂，這無法逃避的結局要比他自己的死亡更讓他不敢正視。
但是，為瞭凱蘭，安杜因·洛薩不能後退，也不能再失去理智，沖進閃電中去自殺。他沒有怒吼，隻是鎮定地站在原地，甚至顯露出平靜的神情。凱蘭的目光與他的交融在一起。洛薩一直看著他的兒子，哪怕讓那個獸人明白瞭這個獵物的價值。黑手獸人露出滿意的獰笑，讓他那張生著獠牙的醜陋面孔徹底變得扭曲。
巨怪轉回頭看著凱蘭，抬起滿是血污的鋼爪，用力揮下。
仿佛那件武器擊中瞭自己的身體，洛薩眼睜睜地看著它切開凱蘭的護甲和皮肉，挖出心臟。獸人高舉起凱蘭·洛薩的屍體，就如同在展示一片割開的肉。然後他將洛薩的孩子拋給洛薩。屍體撞上藍白色的閃電，冒起幾縷青煙，軟綿綿地掉落下來，落到瞭沒有知覺的巖石上。
洛薩緩緩抬起眼睛，至少在這一刻，冰冷的恨意幹凈徹底地取代瞭他的痛苦。他瞪視著那個剛剛殺害瞭他最後一樣心愛之物，滿臉都是得意笑容的獸人，向自己和這個獸人立下一個誓言。
我會殺死你，無論要用多長時間，無論我要付出什麼代價……我會殺死你，為瞭你在今天所做的一切。
“他在這裡！”
隨著迦羅娜的喊聲，卡德加終於閉上眼睛，松瞭一口氣。他急忙跑過去，看見迦羅娜正跪倒在地上。獸人女孩的面前仿佛攤著一堆破佈。隨著一步步靠近，卡德加才看清破佈中守護者的面孔，不由得吸瞭一口冷氣。
麥迪文身上唯一還在動的隻有一起一伏的胸膛。除此之外，他的身子沒有一絲動靜。在他蒼白的臉上能看到凸出的顴骨和深陷的面頰，還有密密麻麻的汗滴。
“他怎麼瞭？”迦羅娜問。卡德加沒有確切的答案，隻有他不希望說出口的懷疑。現在什麼都不能確定。“我們需要帶他去卡拉贊。”年輕法師說道。
迦羅娜點點頭，“我去牽馬。”
“從路上走肯定來不及，”萊恩的聲音清晰而強壯，“你們騎著我的大鳥去。”
國王向他的一名部下打瞭個手勢。那個人點點頭，拿出一支皮制長管，將它高舉過頭，用力甩動。皮管被空氣吹入，發出尖利的哨音。他們很快就得到瞭回應：一個黑點出現在天空中，迅速向他們落下。是一隻皇傢獅鷲，她的白色羽翼和黃褐色的獅子身軀讓眾人精神一振。被有力的翅膀鼓起的強風吹起瞭卡德加的頭發。獅鷲落在地上，抖動瞭一下毛發，用期待的眼神看著獅鷲管理員。
幾天以前，卡德加才第一次看到這種生物。現在他已經不止一次騎乘過他們瞭。這一次，他要比與他同行的夥伴更有經驗。他們一同爬上獅鷲騎鞍。現在有許多更重要，更急迫的事情，但他非常珍視在這次恐怖災難中的這一點小小的樂趣。
卡德加和迦羅娜跨騎在獅鷲背上，伸手接過麥迪文令人擔心的癱軟的軀體。卡德加沒有多想就讓迦羅娜抱住麥迪文。他知道這個獸人女孩的膂力要遠遠強過他。等到迦羅娜的綠色手臂將守護者抱定，卡德加才突然意識到這代表著他們對她莫大的信任。迦羅娜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她向卡德加點點頭，一對小獠牙兩邊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萊恩輕輕拍撫瞭一下獅身巨獸的頭，看著她的眼睛命令她：“卡拉贊！起飛！”
莫羅斯正在等待他們。他們跑下著陸點的階梯，沖進主室。麥迪文一動不動地躺在迦羅娜肌肉緊繃的臂彎裡。卡德加看到這位管傢沒有半點驚訝的樣子，隻是他緊皺的雙眉間因為擔心而出現瞭深深的溝壑。
“把他放到魔法源泉上。”莫羅斯命令道。
“莫羅斯，”卡德加問管傢，“守護者到底出瞭什麼事？”
這是迦羅娜問卡德加的問題，而莫羅斯也像卡德加對獸人女孩那樣，沒有任何答案。老管傢搖瞭搖生滿白發的頭。“我告訴過他，不要離開卡拉贊。”他的樣子更像是喃喃自語。
莫羅斯和迦羅娜一同將麥迪文放在魔法源泉上，小心地擺好他的身體，隻讓他的頭和胸口漂浮在絲絲縷縷的復生魔法的白霧上。在飛行中，卡德加將自己的鬥篷包裹在麥迪文身上為他禦寒。現在這件鬥篷也被魔法能量浮起，飄揚在守護者的脖子周圍。卡德加輕輕扶起麥迪文的頭，把鬥篷解瞭下來。
麥迪文終於顯露出一些生命的跡象。隻是這些跡象依然非常微弱，令人感到不安。他的眼皮飛快地翕動著，突然睜開瞭一下。卡德加看到一點極其微弱的綠光在麥迪文的眼睛裡閃爍瞭一下，心臟也隨之猛地一跳。
他感覺到自己的腸子仿佛被一隻拳頭攥住，吃力地咽瞭一口唾沫，又覺得嘴裡幹得可怕。“我必須暫時離開，”他突兀地說道，“我們需要肯瑞托的幫助……而且要快！”
“去吧。”迦羅娜催促他。
當卡德加跑下樓梯的時候，聽到莫羅斯對迦羅娜說：“我要去準備一些藥材，你陪他一下。”
卡德加不想離開守護者，但他別無選擇。他跑向獅鷲所在的閣樓，緊緊抿住的嘴唇邊露出堅毅的紋路。聖光在上，請一定救助這個世界吧，不要等到一切都無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