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查理一下車,就喊瞭起來。
我轉過身朝傢裡走去,彎下腰飛快地穿過門廊時向雅各佈招瞭招手。我聽到查理在身後大聲地和他們打著招呼。
“我會裝作沒看到你在開車的,傑克[1]。”他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們在保留區早就拿到瞭駕照。”我打開門鎖,輕輕按開門廊裡的電燈時,雅各佈說。
“你當然拿到瞭。”查理笑瞭。
“不管怎樣,我得到處跑跑。”雖然過瞭多年,我還是能輕易地聽出比利洪亮的聲音。他的聲音突然讓我覺得自己變年輕瞭,回到瞭孩提時代。
我走進屋,讓身後的門開著,不等把外套掛起來,先打開瞭電燈。然後站在門口,擔心地看著查理和雅各佈倆人一起把比利從車裡抱下來,放進他的輪椅裡。
我往後讓出路,他們三個趕忙進瞭屋,甩著身上的雨水。
“真是驚喜。”查理說道。
“時間隔得太久瞭,”比利回答道,“希望我們來得是時候。”他黑色的眼睛又掃到瞭我的身上,帶著讓人不解的眼神。
“你們來得正好,希望你們能夠待在這兒看球賽。”
雅各佈笑瞭:“我覺得這倒不錯——我們的電視機上個禮拜就壞瞭。”
比利朝他兒子做瞭個鬼臉。“當然,雅各佈也很想再見到貝拉。”他補充瞭一句。我滿臉同情地朝雅各佈看過去,他皺瞭一下眉頭,把頭埋瞭下去。也許在海灘的時候我表演得太好瞭。
“你們餓瞭嗎?”我問他們,轉身往廚房走去。我急著想躲開比利銳利的眼光。
“不餓,我們來之前剛吃過。”雅各佈回答說。
“那你呢,查理?”我逃也似的走到房間的角落時,回頭問道。
“當然餓瞭。”他回答說,聽聲音他正往起居室電視機的方向走去。我能聽到比利的輪椅也跟在他後面。
烤好瞭的奶酪三明治就在煎鍋裡,我正在切西紅柿的時候,覺得身後有人。
“嗯,你最近怎麼樣?”雅各佈問道。
“挺好的。”我笑瞭一下,他的熱情總是令人難以抗拒,“你呢?你的車子裝好瞭沒有?”
“沒呢,”他皺起瞭眉頭,“還差一些零件。那輛是我們借的。”他伸出拇指,朝前院指瞭指。
“對不起,我沒有見過什麼……你要找什麼來著?”
“主汽缸,”他笑瞭,“那輛卡車沒出什麼毛病吧?”他突然補瞭一句。
“沒有。”
“哦,我還正懷疑呢,隻是因為看到你沒開那輛車。”
我低下頭看著鍋,翻起一個三明治的一邊看瞭看下面:“我搭瞭一個朋友的便車。”
“車子不錯。”雅各佈的聲音有點羨慕,“不過我沒認出那個開車的人是誰。我想我認識這兒附近大部分的孩子。”
我一句話沒說,隻是點瞭點頭,眼睛看著鍋裡,把三明治都翻瞭過來。
“我爸好像認識。”
“雅各佈,能幫忙遞些盤子給我嗎?就在洗碗池上面的碗櫃裡。”
“當然。”
他拿來瞭盤子,一句話沒說。我暗地裡希望他不再說這個瞭。
“那他是誰呢?”他問道,把兩個盤子放到我旁邊的臺子上。
我無奈地嘆瞭口氣:“愛德華·卡倫。”
讓我驚訝的是,他居然笑瞭起來。我抬眼看瞭一下他,他有點不好意思瞭。
“那就難怪瞭,”他說,“我還在想為什麼我爸反應那麼奇怪呢?”
“沒錯,”我裝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他不喜歡卡倫一傢子。”
“迷信的老人。”雅各佈壓低瞭聲音說。
“你覺得他會跟查理說什麼嗎?”我實在忍不住瞭,脫口而出地小聲問道。
雅各佈盯著我看瞭一會兒,我看不出來他黑色的眼睛裡是什麼表情。“我有點懷疑,”終於他回答說,“我想上次查理把他罵得夠嗆。倆人打那以後就沒怎麼說過話——今晚差不多算是一次重聚,我想。我覺得他不會又扯到這個上面來的。”
“哦。”我說道,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把晚飯給查理端過去後,就一直待在客廳裡,雅各佈和我說話時,假裝在看著比賽。其實我是在聽著大人們的談話,註意著是不是有任何比利要告發我的跡象,絞盡腦汁地想著要是他開口該如何去阻止他。
晚上的時間顯得很漫長,我手頭還有一大堆的傢庭作業沒做,可又不敢讓比利單獨和查理待在一起。終於,球賽完瞭。
“你和你的朋友們近期還會再來海灘玩嗎?”雅各佈一邊把他父親推到門檻的臺階上邊,一邊問我。
“我還不能確定。”我模糊地回答說。
“今晚過得很開心,查理。”比利說。
“下場比賽的時候還來啊。”查理邀請他。
“當然,當然,”比利說,“我們會來的,再見。”他的眼睛移到瞭我的身上,臉上的笑容不見瞭。“你自己保重,貝拉。”他嚴肅地補充道。
“謝謝您。”我小聲回答,眼睛望著別處。
查理站在門口揮手時,我朝樓梯口走瞭過去。
“等等,貝拉。”他說。
我往後縮瞭一下,難道在我去客廳和他們待在一起之前,比利已經和他說過什麼瞭?
但是查理顯得很輕松,還在為這次不期而至的來訪開心不已。
“今晚我都沒機會和你說句話,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我猶豫瞭一下,一隻腳已經踏在瞭第一級樓梯上,心裡回憶著可以告訴他的一些不用顧忌的細節,“我在的羽毛球組四場比賽全贏瞭。”
“哇,我還不知道你會打羽毛球呢。”
“嗯,事實上我不會,不過我的搭檔打得很棒。”我承認道。
“你的搭檔是誰?”他象征性地問道。
“嗯……是邁克·牛頓。”我不情願地告訴他。
“哦,沒錯——你說過和牛頓傢的孩子是好朋友來著,”他來瞭精神,“那一傢子不錯。”他想瞭一會兒,“你為什麼不約他這個周末去參加舞會呢?”
“爸!”我哼唧瞭一聲,“他和我的朋友傑西卡差不多在約會呢,而且,你也知道的,我不會跳舞。”
“哦,是的。”他小聲道。接著又沖我抱歉地笑瞭笑,“這樣的話,我想星期六你出門也挺好的……我已經計劃好要和所裡的幾個朋友去釣魚瞭。天氣應該很暖和,不過你要是想推遲你的出行計劃,等著有人和你一起去的話,我會待在傢裡的,我知道把你一個人丟在傢裡的時候太多瞭。”
“爸,你做得很好,”我笑瞭,希望心裡的輕松沒有表露出來,“我從沒介意過一個人在傢——我和你太像瞭。”我沖他眨瞭眨眼,他也笑得眼角皺瞭起來。
晚上我睡得比以往更踏實,太累瞭,沒有再做夢。早上醒來,看到灰藍色的天空時,我心裡甭提多高興瞭。昨晚比利和雅各佈在這裡時雖然很緊張,不過現在似乎還沒有帶來任何不利的影響,我決定徹底把它忘掉。我把前面的頭發攏回去用發卡夾上時,發現自己居然吹起瞭口哨,接著在跳著跑下樓梯時發現自己又吹瞭起來。查理也註意到瞭。
“今天早上你情緒不錯嘛。”他吃早飯的時候說道。
我聳瞭聳肩:“今天是星期五啊。”
我加快瞭速度,這樣查理一走我就可以馬上出門。我整理好瞭書包,穿上鞋,刷瞭牙,可是即便是我一斷定查理已經走瞭就馬上沖出傢門,愛德華還是比我快瞭一點兒。他正坐在他那輛閃閃發亮的車子裡等我,車窗開著,引擎也關瞭。
這次我沒有再猶豫,飛快地爬到副駕駛的座位上,急著想早點看到他的臉。他沖我狡黠地笑著,我不由得停住瞭呼吸,心跳也停瞭。我實在想象不出來一個天使怎麼可能比他更加迷人,他已經是漂亮得無以復加瞭。
“你睡得好嗎?”他問道。我不清楚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聲音多麼有磁性。
“很好。你昨晚過得怎麼樣?”
“很開心。”他笑得十分開心。我感覺好像錯過瞭他們自傢人說的某個笑話似的。
“我能問問你昨晚都幹瞭些什麼嗎?”我問他。
“不行,”他笑道,“今天還是我問你。”
今天他想知道關於一些人的信息:更多的是關於蕾妮的,她的愛好,我們有空時在一起做些什麼。接下來是我認識的一個奶奶,我在學校裡交的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當他問到我以前約會過的男生時,我都有點不好意思瞭。我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和任何人約會過,這令我感到很寬慰,因為這樣一來,關於這個話題也就說不瞭多長時間瞭。對於我沒有任何浪漫的經歷,他似乎和傑西卡和安吉拉一樣感到驚訝不已。
“這麼說你是沒有遇到過你中意的人嘍?”他問道,語氣很嚴肅,弄得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不情願地老實承認:“在鳳凰城是沒有。”
他的嘴唇緊緊地抿成瞭一條線。
這時我們正坐在自助餐廳裡。這一天很快就在懵懵懂懂中過去瞭,這種懵懂也正在很快地成為每天的慣例。趁著他短暫的停頓,我趕忙咬瞭一口面包圈。
“今天我應該讓你自己開車來的。”我正吃著的時候,他突然說道。
“為什麼?”我問他。
“吃過午飯我要和愛麗絲出去一趟。”
“哦,”我眨瞭眨眼,有點困惑,也有點失望,“那也沒關系,走回傢也不是很遠。”
他不耐煩地沖我皺瞭一下眉頭:“我不會讓你走回去的,我們去把你的卡車開過來,給你放在這兒。”
“可我沒帶車鑰匙,”我嘆瞭口氣,“我真的不介意走路回去。”我介意的是沒有瞭和他在一起的時間。
他搖瞭搖頭。“我會幫你把車子開來,把鑰匙留在點火開關上——除非你擔心別人會偷走。”他想到這裡,笑瞭起來。
“好吧。”我噘著嘴巴同意瞭。我很肯定鑰匙就放在星期三穿過的那條牛仔褲的褲兜裡,壓在洗衣間的一堆衣服下面。即使他破門而入,或者不管他用什麼方法進去,他也找不到鑰匙的。他似乎從我表示同意的語氣裡聽出瞭問題的難度,他得意地笑瞭,顯得有點過於自信。
“那你們要去哪兒呢?”我盡可能地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捕獵,”他冷冷地回答道,“如果明天要和你單獨在一起,我得盡可能地做好一切保險措施。”他的臉色變得有點鬱鬱寡歡起來……同時也有點懇求的表情,“你知道的,你可以隨時變卦。”
我低下頭去,害怕看到他那有著強大說服力的眼神。我不想輕易就讓他說服瞭而去怕他,不管這種危險有多麼的真實。無所謂,我心裡再一次地說道。
“不,”我小聲說道,眼睛回到他的臉上,“我不會變卦的。”
“也許你是對的。”他淒涼地小聲說道。我朝他看過去時,他眼睛的顏色似乎變暗瞭。
我換瞭個話題。“我們明天什麼時候碰面?”我問他,想到他現在就要走,感到有點失落。
“看情況吧……是星期六呀,難道你不想睡個懶覺嗎?”他提議道。
“不想。”我回答得快瞭點,他忍住瞭沒笑。
“那就和平時一樣的時間吧,”他決定瞭,“查理會在傢嗎?”
“不會,他明天要去釣魚。”想到這一切是如何順利地解決的,我不由得有點兒得意。
他的聲音變得有點兒尖瞭:“要是你不回傢,他會怎麼想?”
“我不知道,”我平靜地回答,“他知道我打算洗衣服的,也許他會覺得我掉進洗衣機裡瞭吧。”
他沖我一瞪眼,我也朝他瞪瞭回去。他的憤怒遠比我的更加讓人生畏。
“你們今晚去獵些什麼呢?”我確定自己在這場瞪眼比賽中處於下風,於是問他。
“公園裡的什麼都行,我們不會走太遠。”看到我這樣滿不在乎地提到他那些隱秘的事,他有點疑惑。
“你為什麼要和愛麗絲一起去呢?”我問道。
“愛麗絲最……支持我。”他說話時皺瞭一下眉頭。
“其他人呢?”我有點擔心地問道,“他們怎麼看?”
他皺瞭一會兒眉頭:“很大程度上都持懷疑態度。”
我飛快地回過頭朝他的傢人那邊瞥瞭一眼。他們坐在一起,各自看著不同的方向,完全和我第一次見他們時一樣。隻不過現在他們是四個人,他們這個迷人的有著古銅色頭發的兄弟正坐在我的對面,金黃色的眼睛裡滿是不安。
“他們不喜歡我。”我猜測道。
“不是這樣的,”他反駁道,可是他的眼睛顯得太天真瞭,“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麼我不能對你放手不管。”
我做瞭個鬼臉:“我也不能理解。”
愛德華慢慢地搖瞭搖頭,眼睛望著天花板,然後又迎著我的眼睛望瞭過來:“我告訴過你的——你對自己根本就瞭解得不透徹,你和我認識的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你讓我著迷。”
我瞪瞭他一眼,確信他是在逗我玩兒。
他邊笑邊判斷著我臉上的表情。“我有優勢,”他小聲說道,小心地摸瞭摸自己的額頭,“我比一般人更瞭解人類的本性。別人做事都是意料之中的,可你……你做事永遠都出乎我的意料,你總是讓我大吃一驚。”
我把頭轉瞭開去,眼睛又回到他的傢人那邊,心裡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不大滿意。他的話讓我覺得這就像是一項科學實驗。要是期待別的事情的話,我都想笑自己。
“那些都還很好解釋,”他繼續說道,我感覺到他的眼睛盯在我的臉上,可我還是無法去看他,擔心他會看出我眼裡的懊惱,“可是還有一些……很難用語言來解釋……”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眼睛依然在盯著卡倫一傢子。突然,羅莎莉,他那一頭金發、相貌驚人的妹妹轉過頭來朝我看瞭一眼。不,不是看——是瞪,用她那黑色的、冰冷的眼睛。我想要挪開視線,可是她的眼神緊緊套住瞭我,直到愛德華說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打住,小聲地發出憤怒的聲音,他幾乎是噓瞭一聲。
羅莎莉把頭轉瞭過去,我一下子得救瞭。我回過頭看著愛德華——我知道他能看到我睜得大大的眼睛裡充滿困惑和恐懼。
他緊繃著臉向我解釋:“很抱歉。她隻是有點擔心。你知道的……這樣是很危險的,不隻是對於我一個人,如果,我和你如此公開地在一起待瞭這麼長時間……”他低下瞭頭。
“如果?”
“如果這一切的結局……很糟糕的話。”他把頭埋進兩隻手掌中,就像在天使港的那個晚上一樣。他的痛苦十分明顯,我很想安慰他,可是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去安慰。我不自覺地伸出手去,不過很快地,我又放到瞭桌子上,擔心我要是摸他的話隻會讓情況變得更糟。慢慢地我意識到自己應該對他的話感到害怕才對。我等待著那種恐懼的降臨,可是似乎我所能感覺得到的隻有因為他的痛苦而帶來的心痛。
還有失落——因為羅莎莉剛才打斷瞭他正準備和我所說的內容。我不知道該如何重新回到這個話題上來。他依然把頭埋在手掌中。
我試圖用正常的聲音和他說話:“你現在是不是該走瞭?”
“是的。”他抬起瞭頭,他的臉色嚴肅瞭一會兒,繼而心情好瞭些,露出瞭笑容,“也許這樣最好。生物課上那部無聊的電影還有十五分鐘沒看完——我不想再看瞭。”
我突然一驚。愛麗絲——她那烏黑的短發直戳戳地散在那張精致的精靈般的臉龐周圍——突然站在瞭他的身旁。她的身材十分苗條,甚至一動不動時都顯得那麼優雅。
他沖她打瞭聲招呼,眼睛卻依然看著我:“愛麗絲。”
“愛德華。”她回答道,她那女高音般的聲音幾乎和他的一樣充滿魅力。
“愛麗絲,這位是貝拉;貝拉,這位是愛麗絲。”他介紹著我們,用手朝我倆隨意地指瞭一下,臉上帶著一絲怪怪的笑容。
“你好,貝拉。”她那黑亮迷人的眼睛讓人捉摸不透,不過她的笑容倒是很友好,“好高興終於見到瞭你。”
愛德華連忙生氣地瞥瞭她一眼。
“你好,愛麗絲。”我害羞地小聲說道。
“你準備好瞭嗎?”她問他。
他的聲音有點冷淡:“差不多瞭,你到車裡等著我吧。”
她沒多說一句話,走開瞭,她走路的姿勢十分優雅,十分柔美,讓我不由得感到一陣妒忌。
“我是不是該說‘祝你開心’,還是這種表達不太恰當?”我問道,回過頭來瞅著他。
“不,‘祝你開心’對任何情況都很適用。”他笑瞭。
“那麼,祝你開心。”我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十分誠懇。當然,我也沒有騙他。
“我會盡量的,”他依然在笑,“請你盡量別出事。”
“別在福克斯出事——真是個挑戰啊。”
“對你來說這是個挑戰,”他咬瞭咬牙,“答應我。”
“我答應你盡量不出事,”我重復瞭一遍,“今晚我會洗衣服——那應該是充滿危險的。”
“別掉進去瞭。”他模仿我道。
“我會盡力的。”
這時他站瞭起來,我也跟著站瞭起來。
“明天再見。”我嘆瞭口氣。
“對你來說,好像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對不對?”他想瞭想。
我悶悶不樂地點瞭點頭。
“明天早上我會到那裡等你的。”他保證道,面帶他那狡黠的笑容。他的手伸過桌子,又輕輕地摸瞭一下我的臉頰,然後轉身走瞭。我目送著他,直到再也看不見。
我很想下午逃課,至少逃掉體育課,可是內心一種警告的本能阻止瞭我。我知道如果我現在就走的話,邁克和其他人都會以為我是和愛德華在一起。而愛德華又很擔心我倆公開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如果一切的結局很糟糕的話。於是我不再去多想剛才那個念頭,而是集中心思去想怎樣讓一切對他更安全。
直覺告訴我——而且我感到他也很清楚——明天將是很關鍵的一天。我倆之間的關系不會像過去一樣繼續在刀口上保持著平衡,我們不從刀刃這邊掉下去,就會從那邊掉下去,完全取決於他的決定,或者他的本能。我已經做出瞭決定,在自己有意識地選擇之前就已經定瞭,而且我會盡全力將它進行到底。因為對我來說,再沒有什麼比離開他這個想法更加可怕、更加痛苦的瞭,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我向教室走去,心裡充滿瞭一種責任感。老實講,我不知道生物課上講瞭些什麼,我滿腦子都在想著明天的事。在體育館,邁克又開始和我說話瞭,他祝我在西雅圖玩得開心。我小心地跟他解釋說已經取消瞭旅行計劃,因為擔心自己的卡車出問題。
“你會和卡倫一起去參加舞會嗎?”他問我,突然沉下臉來。
“不,我根本沒想參加舞會。”
“那你打算做什麼?”他問道,顯得有點過於操心。
我本能地想要他少管閑事,不過,我還是聰明地撒瞭個謊。
“洗衣服,然後我得學習,準備三角課的考試,不然會不及格的。”
“卡倫會去輔導你學習嗎?”
“愛德華,”我強調瞭一下,“不會輔導我學習。這個周末他會去別的地方。”我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現在撒起謊來比以往更加自然一些瞭。
“哦,”他又來勁兒瞭,“你知道嗎,不管怎樣,你還可以和我們一群人一起去參加舞會的——那樣就太好瞭。我們大傢都會和你跳舞的。”他保證道。
我腦子裡閃出傑西卡的臉龐,使得我的聲音過於尖瞭點。
“我是不會去參加舞會的,邁克,行瞭嗎?”
“好吧,”他的臉又沉瞭下去,“我隻不過是在邀請你而已。”
終於到瞭放學的時候,我朝停車場走去,絲毫提不起情緒。我並沒有特別想要走路回傢,不過我不知道他會怎樣把我的車開過來。又一次,我開始相信沒有他辦不到的事瞭。事實證明我的這個直覺完全正確——我的卡車恰好就停在他的沃爾沃早上停著的位置上。我打開沒鎖的車門,看見鑰匙插在點火開關上,我搖瞭搖頭,有點不敢相信。
在我的車座上放著一張折起來的白紙片兒。我上瞭車,關上車門,打開紙片。上面寫著四個字,是他瀟灑的筆跡:
平平安安
卡車發動時轟隆隆的聲音讓我都感到有點兒害怕,我不由得笑瞭笑自己。
我回到傢,發現門把手是鎖著的,插銷沒鎖,和我早上出門時一模一樣。進瞭屋,我徑直走到洗衣間,一切也和我離開時沒有兩樣。我翻找著自己的牛仔褲,找到後摸瞭摸褲兜,空的。也許我最後把鑰匙掛起來瞭,我想著,搖瞭搖頭。
出於促使我向邁克撒謊的同樣的本能,我給傑西卡打瞭個電話,借口祝她舞會上好運。當她同樣祝我明天和愛德華好運時,我告訴她計劃已經取消瞭。作為一個旁觀者,她表現得有點過於失望,之後我趕忙說瞭聲再見。
吃晚飯時,查理有點心不在焉,大概在操心著工作上的什麼事,我猜測著,也許是在操心一場籃球比賽,或者也許他隻不過是真的喜歡吃意大利千層面——查理的心思總是很難看透的。
“你知道嗎,爸……”我開口瞭,打斷瞭他的思緒。
“怎麼瞭,貝兒?”
“我想你說的關於西雅圖的話是對的,我覺得我還是等傑西卡或者別人能夠和我一起去的時候再說。”
“哦,”他有點驚訝,“哦,那好吧,那你需要我留在傢裡嗎?”
“不,爸,別改變你的計劃。我有一大堆的事要做……作業、洗衣服……我還得去趟圖書館和百貨店。那一整天我都會進進出出的……你隻管去玩得開心點。”
“你確定?”
“當然確定,爸。而且,咱傢冰箱裡的魚少得可憐——隻夠吃兩三年瞭。”
“你絕對是個容易一起過日子的人,貝拉。”他笑瞭。
“我可以說,你也一樣。”我笑著說。我笑起來的時候聲音有點怪怪的,不過他似乎沒有註意。我心底裡對於欺騙他而感到很過意不去,差點兒就聽瞭愛德華的建議而告訴他我會去哪裡,就差一點兒。
吃過晚飯,我疊好瞭衣服,又把另外一筐衣服放進幹衣機。可不幸的是,這種活兒隻能讓手頭不閑著,我的腦子絕對有太多的空閑時間,慢慢地有點不受控制瞭。我在強烈得近乎成瞭一種痛苦的期待和不時動搖我的決心的隱伏的恐懼之間搖擺不定。我隻得不停地提醒自己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我不會背棄這個決定。我頻頻地從口袋裡掏出他寫的字條,遠遠超過瞭要理解他寫的那四個小字所需要看的次數。他希望我平平安安,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我隻會堅持一個信念,那就是,最終,欲望將會戰勝一切。那我的另一個選擇是什麼呢——讓他淡出我的生活?這是不能忍受的。而且,自從我來到福克斯以來,的確好像我的生活就是圍著他在轉。
可是我內心深處一個微弱的聲音又有點擔心,擔心會不會將他傷得太深……如果這一切的結局很糟糕的話。
等晚到可以上床睡覺的時候,我終於松瞭一口氣。我知道自己過於緊張,一時根本睡不著,於是做瞭以前從未做過的事。我故意吃瞭一點感冒藥——就是那種可以讓我踏踏實實睡上八個鐘頭的藥。做瞭這樣的事情,放在平常,我是不會原諒自己的,可是明天撇開其他一切不說,光是做到不因為失眠而頭腦昏昏沉沉就夠困難的。在等著藥片起作用的同時,我吹幹瞭洗幹凈的頭發,直到把它完全拉直,心裡還琢磨著明天該穿什麼樣的衣服。
等到明天早上的準備工作一切就緒,我才終於鉆進瞭被窩。我感到異常興奮,興奮得忍不住直發抖。我爬瞭起來,在裝著CD的鞋盒子裡找瞭半天,終於找著瞭一張肖邦的小夜曲集。我放起瞭CD,聲音調得很低,然後又躺回到床上,集中精神放松著身體的各個部位。在進行這種放松練習時,感冒藥起作用瞭,我很容易就睡瞭過去。
早上我醒得很早,因為無端吃瞭感冒藥,昨晚睡得很香,沒有做夢。雖然休息得很好,但我還是又回到瞭昨晚那種興奮異常的狀態。我匆匆穿好衣服,正瞭正衣領,不停地拉扯著那件褐色的毛衣,直到它正好蓋到我的牛仔褲外面。我飛快地往窗外偷偷看瞭一眼,發現查理已經走瞭。一層棉花一樣的薄雲遮著天空,不過看起來不會持續太久。
早餐我食不知味,一吃完,趕忙就收拾幹凈瞭。我又往窗外瞥瞭一眼,沒有什麼變化。我剛刷完牙,正回頭往樓梯那邊走過去時,聽到一下輕輕的敲門聲,我的心在胸腔裡怦地猛跳瞭一下。
我飛快地跑到門口,我本來不大會開這種簡單的插銷,不過終於還是猛地把門拉開瞭,他正站在門口。我一看到他的臉,所有的激動馬上煙消雲散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我輕松地噓瞭一口氣——看到他在這裡,昨天的擔心似乎是那樣的愚蠢。
一開始,他並沒有笑——他的臉色很陰鬱。不過他在把我上下打量瞭一番後,臉上的表情放松瞭,他笑瞭。
“早上好。”他哧哧地笑道。
“怎麼啦?”我低頭看瞭看,確認自己沒有落下什麼重要的東西,比如鞋子、褲子。
“我們的衣著還真配。”他又笑瞭起來。我才意識到他穿著一件淺褐色的長毛衣,翻出裡面白色的衣領,下面穿著藍色牛仔褲。我也跟著他笑瞭,掩飾著心底裡湧起來的一陣遺憾——為什麼他看上去不像個時裝模特兒都不行,而我想像個時裝模特兒卻不能?
他朝卡車走瞭過去,我鎖上瞭房門。他站在副駕駛門邊等著,滿臉的痛苦,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我們說好瞭的。”我揚揚得意地提醒他,爬進駕駛室,側過身子幫他把車門打開。
“去哪兒?”我問道。
“系上安全帶——我已經有點緊張瞭。”
我拉長瞭臉,但還是照著他的話去做瞭。
“去哪兒?”我嘆瞭口氣,又問道。
“沿著101道往北開。”他命令道。
感覺到他在盯著我的臉時,我發現極難聚精會神地去看前面的路。於是,穿過還在沉睡中的小鎮時,我隻好開得比以往更加小心。
“你打算在傍晚以前開出福克斯嗎?”
“這輛卡車有年頭瞭,都可以當你那輛車的爺爺瞭——尊重它一點。”我反駁道。
很快我們就開出瞭小鎮的邊界線,雖然他很不以為然。密密的林下矮樹叢和綠蔥蔥的大樹取代瞭草坪和房屋。
“右轉上110道。”我正準備問,他就下命令瞭。我照做瞭,一句話沒說。
“現在往前開,一直到路的盡頭。”我聽得出來他的聲音裡含著笑,但是很擔心自己會把車開出公路而證明他的正確性,因而沒敢去看他確認一下。
“路的盡頭是什麼?”我問道。
“一條小路。”
“我們徒步旅行嗎?”我問道,有點擔心。謝天謝地,我穿瞭雙網球鞋。
“有什麼問題嗎?”聽起來他似乎已經完全料到瞭我的想法。
“沒有。”我盡量讓自己的謊話顯得自信點,不過要是他想到我的車子很慢的話……
“別擔心,隻有大概五英裡的路程,用不著趕時間。”
五英裡,我沒有說話,怕他聽到我因為恐慌而失去控制的聲音。五英裡的小路,到處都是不牢靠的樹根和松動的石頭,會扭傷我的腳踝或者讓我受傷變殘,這可是件丟臉的事。
我倆沒說一句話,開瞭好一會兒,我心裡想著即將到來的恐怖路程。
“你在想什麼?”過瞭一會兒,他沒耐心瞭,問我道。
我又撒瞭個謊:“就想著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一個天氣好的時候我很喜歡去的地方。”他說完這句話,我倆都往窗外看瞭看那慢慢變薄的雲層。
“查理說過今天會很暖和的。”
“你有沒有告訴他你去幹什麼?”他問道。
“沒有。”
“可是傑西卡以為我們要一起去西雅圖吧?”他似乎對這個說法感到頗為滿意。
“沒有,我告訴她你取消瞭——我沒騙她。”
“沒人知道你是和我在一起?”他這時有點生氣瞭。
“這得看情況……我想你跟愛麗絲說瞭吧?”
“那會很有用的,貝拉。”他大聲說道。
我裝作沒聽見。
“是不是福克斯讓你感到這麼消沉,讓你來自取滅亡啊?”見我沒有理他,他問我道。
“你說過這樣會給你帶來麻煩的……我倆公開地待在一起。”我提醒他道。
“那麼你也擔心這樣會給我帶來麻煩嘍——要是你沒有回傢的話?”他依然很生氣,不客氣地挖苦道。
我點瞭點頭,眼睛依然盯著公路。
他小聲地說瞭些什麼,說得太快,我沒聽清楚。
接下來的一段路程裡,我倆都沒再說話。我能感覺到他心裡很不以為然的陣陣怒氣,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路已經到瞭盡頭,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狹窄的人行小道,旁邊立著一塊小小的指示木牌。我把車子停到路邊,下瞭車,心裡有點不安,因為他仍然在生我的氣,而我又沒有瞭自己在開車而不去看他的借口。天氣已經很暖和瞭,要比我來到福克斯以來的任何一天都要暖和,在這雲層下面幾乎都有點悶熱瞭。我脫下毛衣,把它圍著紮在腰上,很高興自己還穿瞭一件淺色的無袖衫——尤其是想到前面還有五英裡的步行路程要走。
我聽到他砰的一聲關上瞭車門,朝他那邊看去,隻見他也把毛衣脫下來瞭。他的臉背對著我,望著卡車旁的那片還沒有開發的森林。
“這邊。”他說道,回頭看瞭看我,眼裡依然帶著生氣的神情。他邁步向陰暗的森林裡走去。
“要走小路嗎?”我的聲音明顯帶著一陣慌亂,忙繞過卡車,跟上瞭他。
“我說過路的盡頭有一條小路,可沒說我們要走這條小路啊。”
“不走小路?”我有點絕望地問他。
“我不會讓你走丟瞭的。”他轉過身來,臉上帶著一絲譏笑,我一時停止瞭喘息。他穿著一件白色的無袖衫,敞開著,喉嚨上光滑的白色肌膚一直毫無遮攔地延伸到花崗巖般結實的胸膛,完美的肌肉不再隻是遮在衣服下面若隱若現瞭。他太完美瞭,我感到一陣痛苦的絕望,他這種天神般的人是不可能屬於我的。
他盯著我,對我痛苦的表情疑惑不解。
“你想回傢瞭?”他靜靜地說,聲音裡充滿瞭一種和我不一樣的痛苦。
“沒有。”我走上前去,站到瞭他的身邊,生怕浪費瞭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你怎麼瞭?”他問我,聲音很溫柔。
“我徒步旅行可不在行,”我陰著臉回答道,“你得很有耐心才行。”
“我可以有耐心——隻要我盡力。”他笑道,看著我的眼睛,試圖要讓我從剛才突然的、莫名其妙的沮喪中擺脫出來。
我努力沖他笑瞭笑,但是笑得很勉強,他看著我的臉。
“我會把你帶回傢的。”他保證道。我不知道他這個承諾是毫無條件的,還是僅僅是指我們馬上離開。我知道他以為我是因為害怕才這樣的,不由得又一次暗暗慶幸自己是唯一一個讓他聽不到想法的人。
“如果你想要我在太陽下山前走完五英裡的路,穿過這片林子的話,你最好現在就去帶路。”我刻薄地說。他沖我皺瞭皺眉,努力地去理解我的語氣和表情。
盯瞭一會兒,他終於放棄瞭,領著我走進瞭森林裡。
一切並沒有我擔心的那麼難。路還算平坦,他也總是替我把潮濕的蕨草和一片片的苔蘚撥到一邊。每當需要跨過倒下的樹木或者大石頭時,他會幫我一把,用肘部把我舉起來,等我一過去又會馬上放下。他冰涼的肌膚每碰到我的身體,我的心都會怦地猛然一跳。有兩次這樣的時候,我看到瞭他臉上的表情,更讓我確定他能聽得到我的心跳。
我盡可能地不去看他那張完美的臉,可是還經常掃過。每次看他一眼,他的美麗都會讓我感到一陣傷心的刺痛。
大部分時間裡,我倆都一言不發地走著。有時候,他會隨便問一兩個前兩天沒有問到的問題。他問瞭問我的生日、我小學的老師、我小時候的寵物——我隻好承認,在連續養死三條魚以後,我就徹底放棄瞭這種習慣。聽到這些,他笑瞭起來,聲音比我習慣瞭的還要大——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樹林裡回響著。
這一走就耗去瞭大半個上午,但他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整個森林在我們周圍展開來,像是一個由古老的大樹形成的無邊無際的迷宮,我開始有點擔心我們再也走不出去瞭。他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在這蒼翠的迷宮裡顯得安然自若,似乎絲毫不懷疑我們的方向是否正確。
走瞭幾個小時,從樹頂漏下來的亮光變瞭,慢慢地從晦暗的橄欖色變成瞭明亮的翠綠色。天空已經晴朗起來瞭,和他之前預測的一樣。從我們走進林子以來,我第一次開始感到瞭一陣興奮——很快又變成瞭一種不耐煩。
“我們到瞭嗎?”我奚落道,假裝一臉的不高興。
“快瞭。”看到我的心情好瞭起來,他也笑瞭,“你看到前面的亮光瞭嗎?”
我透過密密的樹林看過去:“嗯,有嗎?”
他笑瞭:“大概對你的視力來說還早瞭點。”
“我該去找驗光的醫生看看瞭。”我嘟噥瞭一句。他笑得更大聲瞭。
可就在一會兒以後,又走瞭一百來碼的距離,我清清楚楚地看到瞭前面樹林裡的一絲亮光,那是一絲黃色的而不是綠色的亮光。我加快瞭步伐,每走一步,心裡的急切就增加一分。現在他讓我走在瞭前頭,悄無聲息地跟在我的後邊。
我走到那片亮光邊緣,穿過最後一片蕨草叢,走進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地方。草地不大,呈非常規則的圓形,上面長滿瞭野花——紫色的、黃色的、柔白色的。在附近的某個地方,傳來小溪潺潺的流水聲。太陽就在頭頂,黃油般的一圈陽光籠罩著這塊圓形的草地。我滿懷敬畏,慢慢地走進這片柔軟的草地,穿過翩躚起舞的野花,還有暖融融的,鍍瞭金的空氣。半途我轉過身去,希望能和他一起分享這一切,可是他不在我覺得他應該站著的地方。我心裡猛地一陣驚慌,轉瞭一圈,尋找著他的身影。終於我看到他瞭,還站在這片草地邊的樹蔭底下,滿眼小心地看著我。直到這時,我才想起這片美麗的草地讓我忘記瞭什麼——那就是愛德華和這陽光的謎,這是他曾答應過今天要讓我見識見識的。
我朝他退瞭一步,眼睛裡充滿瞭好奇。他的眼睛卻很小心,有點勉強。我沖他鼓勵地笑瞭笑,招瞭招手,又朝他退瞭一步。他向我警告地舉起一隻手,我猶豫瞭一下,停下腳步轉過瞭身子。
愛德華似乎深深吸瞭一口氣,然後終於走瞭出來,來到瞭這片明媚的正午的陽光底下。
[1] 傑克(Jake),雅各佈(Jacob)的昵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