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中一聊起來,寧檬發現尤琪的描述一點都不過,安中真的是在用生命憂鬱著,也真的是在憂鬱的基調中不斷地說著段子。他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黑色幽默。
寧檬對安中這類復雜扭曲類人格有點下意識的感興趣。她上一個遇到的性格這麼復雜扭曲的人是陸既明。他們這類人身上都有種很矛盾的特質,這種特質帶給人的感受也是矛盾的——讓人愛也讓人恨,讓人有時候想靠近有時候又恨不得打死他。
寧檬聽著安中酸唧唧地說著話,會覺得有點好笑。看著他說話時那副憂鬱的活不起的喪樣子,又會感到心臟在隱隱發沉。寧檬覺得安中像個毒藥一樣,聽著他的話笑過之後,最終的感官歸途居然還是會被他的憂鬱拽走。之前覺得有多好笑,笑過之後被鬱鬱的情緒反撲得就有多嚴重。
寧檬覺得內心不夠強大的人千萬不能每天和安中待在一起,不然時間久瞭內心一定會是黑色與幽默失去瞭平衡的,黑色會漸漸吞噬瞭幽默。
寧檬看看尤琪,沒心沒肺的傻大姐一個,心裡一點黑暗都沒有,所以隻覺得安中幽默。
寧檬忽然覺得這麼多年何嶽巒把尤琪養得還這麼單純如少女,不知道是件幸事還是悻悻事。
寧檬和安中聊瞭一會,話題漸漸進入涉及彼此工作的正題。
安中告訴寧檬,他所在的公司叫做“薈影視”,老板叫柳敏薈,名字起得很嫵媚,像個會甩著手絹半遮臉的嬌羞女人;但他其實是個人不如其名的一隻拳頭撂在桌上所有杯子都要跳起一尺高的彪形大漢。
寧檬聽到這就開始對這個公司感興趣瞭。又是一個矛盾型的存在。矛盾的東西其存在本身就帶著辯證的迷人特性。
寧檬問安中,現在薈影視的主營業務都是什麼。安中撥弄瞭一下他的披肩長發,把它們從肩膀前撥弄到肩膀後,撥弄的同時頭還向後配合地甩瞭一下。那樣子看起來真是要多媚態有多媚態。
寧檬總算明白那句話的意思瞭:男人要是騷起來,就沒女人什麼事瞭。
甩完頭發的安中彈著指甲裡虛無的泥,問:“主營業務是指大傢平時在公司都主要幹什麼活兒嗎?”
寧檬勉強點瞭下頭:“你要硬是這麼理解,倒也不是不行……”
安中說:“哦,那我們平時在公司裡的主要工作是哄柳老板開心,拍片子什麼的是哄老板開心以後的工作。”
寧檬:“………………”
她應該怎麼理解這兩句話呢,正聽還是反著聽?
寧檬:“……你們老板,嗯……是不是脾氣很差?”
安中又把披肩長發撥弄到肩膀前面來。他可能有那種“得一刻不停地玩頭發否則會死”的病……
“嗯?老板脾氣差?不不不,你誤會瞭,我們老板脾氣不差的,隻是他身體裡住著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公主。他愛在網絡上看言情小說,尤其他媽的虐文,還看完就難受。我們要是不把他哄開心瞭,他會一直沉浸在狗血小說裡,會逼著我們每個人都看,會等我們看完再逼著我們給他把故事演出來。那太要命瞭,真的,演到最後我們斯德哥爾摩癥集體一爆發都特麼開始搶角色瞭!”
寧檬:“……”哈哈哈。
這個公司多麼神奇,感覺目前為止聽到的每個人都有瘋子般的不正常。但創作領域裡,瘋子的創作力往往又是尋常人所不能比的。寧檬覺得自己的身體裡洋溢著一種興奮,她羨慕在自己的領域能把自己釋放成瘋子的人。
寧檬在安中把頭發撥弄來撥弄去中,在他的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指東打西的描述裡,終於提煉出瞭自己想要得到的有效信息。
——薈影視是一傢偏重於制作的影視公司,為瞭控制成本和回款周期,主攻網絡劇,也在籌拍幾部網絡大電影。公司內部機制齊全,旗下有簽約藝人。藝人目前的狀態是,長得都挺好看,演技都挺在線,都有百度百科,微博都加V,就是十天也沒人來點一次那種。公司從前期內容策劃到劇本開發到演員儲備到後期拍攝,可以一手抓,和各個視頻網站也都建立瞭目前還不怎麼被當回事的合作關系。
——目前公司已經上線瞭兩部網絡劇,雖然沒有炸出爆紅的水花,但成績也勉強可以歸類為不算差,起碼本錢回來之外還略有盈餘。公司未來還會靠著這兩部網絡劇不斷從視頻網站上收到付費用戶的分賬錢的。
此外寧檬還瞭解到,薈影視這兩部網劇都是在沒什麼有效宣傳的情況下上線的,在這樣的情形下,趕鴨子上架便能取得不虧且還略有盈餘的成績,寧檬想,假如上架前能給這兩部劇點宣傳費推一把,說不定就成爆款瞭。
現下大部分人還都把註意力集中在傳統電視劇上,但寧檬卻覺得未來網劇會占據越來越廣闊的市場。雖然網絡劇還存在很多問題——粗制濫造、內容俗媚、嘩眾取寵,也因為這樣的網絡劇大行其道,很多人甚至認為網絡劇是渣滓糟粕,是和電視劇不能相提並論的上不瞭臺面的東西。
但寧檬不這樣認為。她覺得網絡劇的前景非常光明,盡管網絡劇市場現在存在著種種低俗現象,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和整頓後,糟粕自然而然就會被過濾淘汰掉瞭。新興事物發展的過程中總是要有這麼一個去渣滓存精華的過程的。
目前這一年(2014)隨著新媒體的優勢越來越得到凸顯,網絡上其實已經誕生瞭幾部現象級的網劇瞭,《萬萬沒想到》和《暗黑者》,它們雖然根植於網絡,沒有上過衛星電視,但它們的影響力和口碑卻並不比衛星電視上播出的電視劇差。
寧檬對網絡劇是非常看好以及感興趣的。
寧檬還問瞭下安中,他們公司內部,人員流動性大不大。安中甩著他的秀發,眉間輕蹙起小山,幽幽地說:“說起這個就真的愁死瞭,我們公司屬我還是個正常人,其他人都跟老板似的有病。一屋子的怪咖,也就能待在薈影視瞭,換瞭別的地兒,同事估計早撥120給抓精神病院去瞭。”
寧檬聽著這番對“我們公司特別有凝聚力誰也不想走隻想待在薈影視”的另一種描述方式,差點把之前喝下肚子的一整杯咖啡都噴出來。
薈影視,可真是個奇妙的公司啊。她被這間奇妙的公司引起瞭濃濃的興趣。
晚上一回到傢,寧檬就搜瞭薈影視那兩部已經上線的網絡劇來看,她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劇的整體風格很年輕時尚,編劇腦洞很大又很懂年輕人的梗。劇的內容幽默有趣,又在幽默有趣下留有讓人思考的深度。這一點真是難能可貴。隻是這兩部劇的宣傳和推薦都不到位,很好的內容有些被埋沒瞭。
其實從資源整合的角度,寧檬早就想投這樣一傢影視類的公司,公司規模不要太大,太大不好把控;但也不能太小,太小不值得一投。
不太大不太小,卻擁有一流的制作能力,內容過硬,視角敏銳,話題感和新鮮度跟得上當下潮流,人員精簡而各個有才華,能夠以一當十。
老板要有凝聚力,所有員工願意圍著他做事。影視公司太如浮萍柳絮瞭,人員不穩定,流動性大,說跳槽也就跳瞭,老板的凝聚力很關鍵。
寧檬想著要是能遇到這樣的公司,投一筆,推一把,必火無疑。
但寧檬一直也沒遇到太符合這些條件的公司。現在看起來,薈影視倒是挺符合的。不說別的,瞧那一公司的怪咖,圍繞著柳敏薈團結凝聚得很別致很牢固瞭。
寧檬對薈影視的興趣越來越濃厚,她托尤琪幫忙聯系安中。尤琪嫌做中間人麻煩,直接把安中的電話號碼丟給瞭寧檬,讓寧檬後續事情都自己直接聯系安中好瞭,她要專心她的攝影學業。
寧檬聽到這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差點想打的過去掐死尤琪算瞭。尤琪在電話裡的聲音啞啞的,明顯是賴床還沒起,她也好意思瞎掰她要專心她的攝影學業。
寧檬打電話把安中約瞭出來,表達瞭一下想和他老板認識認識的意願。
安中還是頂著他那副憂鬱的氣質,當著寧檬的面播瞭老板的電話。
安中把大致情況跟老板柳敏薈說瞭一下,然後他握著手機對寧檬轉達他老板的話:“我們柳總說,想投資我們公司的人多瞭,憑什麼要和你合作?”
寧檬聽到有個粗獷的聲音從安中話筒裡吼出來,除瞭直達安中耳膜把他震得一呲牙,也把寧檬驚到瞭:“你是不是傻?我讓你用這個意思問,誰讓你直接這麼問瞭?你是想幫我把金主爸爸們都得罪走嗎?”
安中咧著嘴對著手機回吼:“不是你讓我繃住逼格的嗎?”
寧檬:“……”
果然從老板到員工都是與眾不同呢,身在影視行業,各個都活得如此drama……
寧檬忽然更想深入接觸一下這個神奇的公司瞭。她忍著想笑的沖動,對還在和老板犟嘴的安中說:“安中,麻煩你幫我跟你老板說,我相對於其他金主爸爸們的優勢在於,我的投資效率高,並且我投的企業我不單是作為財務投資人去投,出瞭錢之後就什麼也不管瞭;我還會出於資源整合的角度,利用我手裡的既有資源幫助薈影視有更好的發展。”
安中把她的話鸚鵡學舌給瞭柳敏薈,皺著眉聽瞭會手機又把柳敏薈的話傳給寧檬:“柳總問那你都有什麼資源?”
寧檬說:“互聯網新媒體相關的資源。柳總要是想知道具體的,那就得見面詳談瞭。”
安中把話傳給柳敏薈,再回傳柳敏薈的話給寧檬:“柳總問,投資的事你能做主嗎?”
寧檬很肯定地說:“你讓柳總放心,我是我們公司的投資總監,有對項目完整的把控權和決策權,我今年五月份剛獨立投完一傢互聯網公司,柳總如果有疑慮我可以把公司名字告訴你們,你們可以去問一下那個項目的具體情況。”
安中再次把寧檬的話傳遞給柳敏薈。這次他從柳敏薈那裡傳回來的話差點讓寧檬破功:“柳總說那你就找個你方便的時間來我們公司聊聊吧,不過他個人推薦你周五下午來,因為周五下午我們公司有員工福利活動,全公司的人開披薩大宴會,到時候你可以吃到至少十種口味的披薩。”
寧檬覺得這個公司,真的是太有意思瞭。
第二天,寧檬去和石英聊瞭下柳敏薈的影視公司情況,順便跟石英請瞭星期五下午的假,表示想去薈影視詳談一下。石英很痛快地準瞭假。
寧檬想自己獨立操盤項目,擔心石英會對陸既明說起這個薈影視的事情,於是特意對石英表態說:“石總,這個薈影視如果資質好可以投,您能還讓我獨立操盤嗎?我可以獨立找資金的。”
石英點點頭說:“可以啊,那你就放開手自己看著去弄吧。”
星期五下午,寧檬如約去瞭薈影視。
在薈影視門口,寧檬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站著。前面的人細高,西裝革履,很有派頭。後面的人是個彪形大漢,一身黑,帶著墨鏡,兩手相握垂在襠前,兩腿岔開,活生生一副保鏢樣。
寧檬走上前,細高個沖她伸出手,說瞭聲你好。
寧檬把手握上去,也回瞭句你好。
細高個側身把她往屋裡讓,寧檬抬手做瞭個“有請”的動作,不過不是沖著細高個,而是沖著細高個身後的彪形大漢。
“柳老板,您先請!”
柳敏薈立刻摘瞭墨鏡,一張相貌堂堂的硬漢臉上,眼睛瞪得像受瞭驚的牛犢子那麼圓:“我沒說我是柳敏薈啊!”
寧檬忍著笑:“但您員工安中先生已經提前給我介紹過您的身形瞭!”
柳敏薈很生氣:“寧小姐,您認不認識可以治療嘴欠毛病的醫生啊?”
寧檬:“……抱歉,不太認識。”
寧檬憋著笑回答。她忽然覺得或許把薈影視老板和員工們的神經病日常排成《萬萬沒想到》那樣的網絡喜劇,說不定會一炮而紅。
寧檬憋著笑對柳敏薈提問:“柳總,您為什麼想暗中觀察我呢?”
柳敏薈被識破後索性變得直來直往:“之前來跟我談投資的什麼PE什麼專項基金,花花心眼太多,趁我反應慢跟不上,就讓我答應這個答應那個的,把我忽悠得快上天瞭。我真是被忽悠怕瞭,幹脆派我們公司二把手出面,反正他被忽悠得不管答應瞭什麼條件也不作數。”
寧檬忍不住噗嗤一聲笑瞭。
真難得,在現下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裡,居然還有這麼一群天真直白的影視制作人。雖然他們看起來有點神經兮兮,可藝術的大爆發不就來源於神經兮兮嗎?
寧檬問柳敏薈:“您玩這出,不怕PE大佬們知道您才是真正的大老板之後,會覺得您不尊重他們嗎?”
柳敏薈哈的一聲笑:“什麼東西談到錢這個層面,本身就是很俗氣的一件事瞭,談一件俗氣事就要能夠接受用俗氣的方法,不然就是又當又立。”
寧檬忽然覺得柳敏薈身上很有些憤青的特質,他嘲諷社會,更嘲諷自己。
回想他們拍的那兩部讓人笑過後會落入思考的劇的內容,寧檬覺得柳敏薈他其實是把自己正在做的東西當成不想流俗的藝術對待的。可是資本為王的當下,藝術不得不對資本低頭,不俗的藝術不得不受俗氣的資本的桎梏。柳敏薈他們掙脫不瞭這種桎梏,掙脫瞭就沒錢去拍片子搞藝術,所以他隻能一邊嘲諷自己一邊把自己推到資本面前強顏歡笑。
寧檬忽然覺得有點悲哀。資本為王的時代,金錢正在讓藝術悄然哭泣。
一瞬間她的血有點熱騰起來,差一點什麼都還沒談,就拍板敲定投資薈影視。
她在熱血中讓自己趕緊冷靜下來。
她其實也是一樣的,在資本大潮中身不由己。熱血是一回事,投資回報比是另一回事,作為一個職業投資人,她必須時刻牢記她得考慮後面這回事。
寧檬和柳敏薈互相謙讓著進瞭屋。
公司正廳裡,拼擺著兩大張桌子,上面鋪滿瞭披薩,一眼望去,壯觀得感人。桌子周圍坐著薈影視的員工,此刻都在不同程度地扭身向著門口處行註目禮。寧檬一進屋,他們就鼓起掌,動作整齊劃一,笑容燦爛卻麻木不仁,一看就是一群餓瘋瞭的行屍走肉。
安中也在裡面,看到寧檬進屋,他忍不住瞭,哼哼唧唧地說:“柳總,快帶著投資人爸爸一起來吃披薩吧,趕緊讓他們把榴蓮味的吃進肚子裡,再熏一會我可能要暴露我的反社會人格瞭!”
其他人一邊打量寧檬一邊是呀是呀地附和。
寧檬又想笑瞭。這是她見過的最妙的一群人,他們雖然把投資人爸爸叫在嘴裡,但骨子裡卻並沒有把投資人爸爸當成巴結對象企圖阿諛奉承來著。
吃瞭兩塊披薩,寧檬被柳敏薈帶進辦公室細聊。因為兩人是初次見面,柳敏薈擔心對聊過程中會出現聊著聊著大傢忽然都停瞭下來的尷尬,於是企圖叫上安中一起尬聊——畢竟安中認識寧檬,又是個很能叭叭的人。
但安中斷然拒絕瞭他的老板,因為:“你們談錢的事兒我不愛聽,俗!我要留下來吃奶酪大餅!”
被員工當面拒絕的柳敏薈指著他的員工溫柔地要挾:“你吃飽瞭就猜猜看我哪天開瞭你,看出不出三天,哈!”
寧檬真的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公司的氛圍瞭。看似沒大沒小,實際上卻是緊緊抱成瞭一團。如果彼此不是從骨子裡信任對方,不會有這樣毫不做作的親昵。
寧檬和柳敏薈在辦公室裡面對面坐下來,中間夾著一個小圓茶幾。他們一邊喝茶一邊進入正題。
寧檬首先問瞭下薈影視的基本財務情況。柳敏薈的回答誠實得叫人想給他貼小紅花。
“凈利潤啊?凈利潤其實是有的,但為瞭少交點稅,我們呀,就把它給做沒瞭。”
“資產啊?資產嘛……我們簽瞭幾個特漂亮的小妹兒,現在還沒紅,估值恐怕還上不去,等我們把她們忽悠紅瞭的,到時她們就是我薈影視的重磅資產!”
“現金流啊?現金流還行,流進來的現金沒幾天就能流出去,不費勁兒。”
寧檬差點聽噴瞭。她想是不是柳敏薈的公司裡人人都是段子手呢。
大致瞭解過薈影視的財務情況後,寧檬心裡初步有瞭個底。
正符合自己希望的那條要求:公司規模不太大也不太小。且公司目前正處於發展擴張期,整體是很良性的發展走向。
寧檬對柳敏薈說,她看瞭薈影視拍的兩部網劇,覺得特別有意思。
“你們的劇最寶貴的一點是,有意思而不媚俗,有自己的精氣神在。劇中的幽默都是一種很通俗但又很高級的幽默。”
柳敏薈被這番品評激蕩得眼底亮晶晶的:“那麼多投資人來和我談,就隻有你最懂我們!”
寧檬問柳敏薈,公司有什麼儲備項目,未來主要發展方向和目標都是什麼。
柳敏薈說:“我們未來的幾個項目都是以很火的網絡小說為基礎改編的!”
寧檬聽到“網絡小說”幾個字,眼睛瞪大瞭些。柳敏薈一臉驕傲:“是不是覺得我很潮?我這也是互聯網呢!”
寧檬笑起來。
柳敏薈說得還真是沒錯,網絡小說生於互聯網火於互聯網,由它為基礎所開發出來的後續內容可不就是“互聯網”麼。
提起網絡小說,柳敏薈就有點收不住瞭,寧檬感受到瞭安中之前的話,他的老板身體裡真的住著一個愛看網絡小說的小公舉。
柳敏薈舌頭敲著牙一刻不肯停地介紹起自己公司未來那幾個由網絡小說改編的網絡劇的優勢:
“寧檬——哎我就不叫你寧總瞭,嘮嗑別扭!寧檬啊,你知道現在中國網絡閱讀的群體有多少人嗎?”
寧檬搖搖頭。她就知道挺多的,但具體多到什麼程度,她還真沒仔細去查。
柳敏薈豎起三根手指頭,說瞭一個讓寧檬非常震撼的數字:“近三億!而且隨著智能手機的普及,以後這個數字會越來越多!可見網絡小說的粉絲群是多麼的龐大瞭吧!”
柳敏薈留瞭兩秒鐘給寧檬震撼實用,然後他接著說:“我個人比較愛看網絡小說,我在兩年前就已經開始有改變編絡小說的想法,從那時候起,我就陸續買瞭不少版權瞭。”說到這柳敏薈有點驕傲,“我可有眼光瞭,下手早!我下手那會,版權價格還挺便宜的,不像現在,越叫越奔著天價去瞭!”
寧檬覺得柳敏薈這樣自己誇自己的樣子,真是一點都不招人煩。
她問柳敏薈:“那你覺得根據網絡小說改編的影視劇,相對原創劇,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優勢?”
那麼多影視人把越來越多的註意力和影視資源都傾斜到開發網絡小說上來,這其中一定有著什麼是傳統原創劇本所沒有的,畢竟影視人都不傻,一定是知可為才為之。
柳敏薈說:“根據網絡小說改編的影視劇相比其他劇的優勢在於,一本網絡上數據很好的小說,它本身就擁有很龐大的小說粉絲群體,這本小說經過這些粉絲群體的檢驗後被他們喜歡,說明小說的故事性是有價值的,不然不會有人愛看。所以這就是個先天基因優良的孩子,再給它配個好的改編劇本、演技在線的好看演員,它就能成長得特別野蠻,到後期再來點給力的宣傳,想不成劇王都難!看著吧,明後兩年網絡小說改編影視劇一定更爆特別爆!到時候影視市場上會更混亂,因為小說和小說本身就有高低層次的差別,有的正能量,有的媚俗,有的為博人眼球而寫。這些正好也是影視圈存在的亂象,當亂象遇到亂象,最後能站穩瞭笑到最後的肯定是我們這樣堅守著心中立意不放的影視人!”
寧檬很贊同柳敏薈的話,她被柳敏薈說得有點熱血沸騰。
火爆的網絡小說的確自帶粉絲效應,未拍先火,這種效果是書粉們所帶來的,是原創劇本所不具備的先天優勢。
寧檬覺得柳敏薈這個彪形大漢的言情小說真是沒白看,別人看的是小說裡的故事,他卻從小說裡的故事看到小說外的行情,以及從網絡小說行業發展裡提煉出來的前瞻性。
她在柳敏薈的話的基礎上,也給出瞭自己的見解:“未來新媒體的優勢相較於傳統媒體會越來越明顯,因此網絡劇網絡大電影也一定會越來越占有一席之地,一定會漸漸成為人們尤其是年輕人的觀劇主流。而這些人也是最具有消費能力的,他們肯為自己的喜好掏錢買單。盡管現在看起來網劇和電視劇還沒辦法抗衡,但未來還真不好說是誰的東風壓倒誰的西風。電視劇收益來源主要靠電視臺的廣告費,收益的頂在哪裡大致都看得到。而網絡劇就不一樣瞭,全網的網民其實都可以是它的潛在消費用戶,理想化的說,它的收益可以上不封頂。所以我非常看好未來網絡劇的發展,我也願意投這樣一傢影視制作公司!”
這番話算是說到瞭柳敏薈的心坎裡。柳敏薈激動得直給寧檬鼓掌:“說得好!說得太好瞭!”掌聲停止,他帶著一臉興奮問寧檬,“寧檬啊,都說到這瞭,看來你應該是挺願意和我們合作的瞭,那我能問一句不,你之前在電話裡說,你的資源整合優勢,那到底是些啥優勢呢?”
寧檬笑瞭,說:“我之前說我今年投過一傢直播平臺公司,現在那公司正準備掛牌新三板呢,估計就快瞭。以後你的那些漂亮小妹兒藝人可以去平臺開直播賺人氣,也可以讓直播平臺的人氣主播來給你客串劇集從而吸引觀劇流量。另外我手頭還有電商資源廣告資源,都能跟你的劇合作起來。我還有個關系不錯的老大哥是做地產生意的,開發的各種豪宅別墅遍佈全國,你拍攝取景的問題至少可以給你解決一大半。除此以外還有一項可整合的資源,但我現在還沒有具體去談,隻是有個初步想法。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我就先不拿出來吹噓瞭,等後面我談妥瞭再和你細說。那麼柳總,就目前我手上的這些資源看,你還滿意嗎?”
柳敏薈聽得都快呆瞭,說瞭兩句完全不挨著的話:
“這佈局,太帶勁瞭!!”
“別叫我柳總!叫我柳大哥!”
寧檬差點在心裡唱起來:柳達個說滑,立太偏……
這場甚歡的交談尾聲,寧檬和柳敏薈兩個人越發的推心置腹。寧檬說柳敏薈是非典型性影視人,一點都不滑頭。柳敏薈說寧檬是非典型性投資人,一點都不算計。
寧檬就著這話茬問柳敏薈,之前談過的投資人多嗎。
柳敏薈拍著大腿感慨:“多!談瞭好幾個呢,但最後都沒成。”
寧檬問為什麼都沒成。
柳敏薈說:“那些個投資人,看起來特大方,張嘴閉嘴從牙齒縫漏出來的錢就沒有短於幾個億的。但真要落實到實際,那真是給出的每一分錢都不叫你白拿,都是連本帶利摻著血地往回要。而且他們還要幹預我的公司治理。這我絕對不能幹。外行管內行,時不時再給我插個誰的小蜜進來做主演,這不開玩笑嗎!最後肯定拍不出什麼好劇,得直接讓我們變成一出悲劇!”
柳敏薈頓瞭頓,表情生動起來,一邊翻著不屑的白眼一邊說:“還有就是,有些投資人覺得我們公司的人,奇葩太多,駕馭不瞭,就幹脆不投瞭。”
他把白眼利索地翻完後,問寧檬:“你呢,你為什麼會有想投我們的想法啊?”
寧檬笑瞭:“因為你們奇葩多啊!”寧檬讓柳敏薈清楚地聽懂瞭,她這句話不是打趣和挖苦,而是一句發自肺腑的誇獎。
“其實我不敢說很懂你們,但我看出來瞭,你們的奇葩是對藝術近乎赤城和天真的堅持。資本澆築出來的劇,都是套路,沒有靈魂。但你們的堅持讓你們的劇有靈魂。”
她為什麼想投薈影視?
在當下社會這個大染缸裡,薈影視這些“奇葩們”,他們心中堅守藝術的赤城和天真,這份堅持讓他們不會有一天對其他投資人拍出的更多的錢心為所動,舍下她而調轉陣營。
他們會忠於欣賞他們的人,他們會是最忠誠的合作夥伴,今後隻要她不拋下他們,他們就不會另投價高者。
寧檬的一番話說完,柳敏薈表現出來的,是一副被震撼瞭心靈的樣子。
他眼底幾乎閃蕩起水光,他激動地對寧檬說:“你知道嗎寧檬,我現在想為你肝腦塗地的心都有!士為知己者死,這句文言文兒,我今天才算真的會翻譯瞭!”
寧檬臨走時,柳敏薈帶著大傢歡送她。送到大門口,柳敏薈很感慨地說:“寧檬啊,你雖然是我見過的投資人裡最年輕的,但你是最專業最有眼光和見解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是真漂亮呀!要不然這樣,我們後面有部戲,講創業的,女主角又好看又奮鬥不息自立自強,要不你來給我當這部戲的女主角吧?”
寧檬都有點分辨不出柳敏薈是怎麼從主旋律的基調一下拐到這麼八卦的節奏上來的。
她連說著不敢當。
柳敏薈就很強調她敢當一定敢當。
“你這個臉型,上鏡絕瞭!寧檬,這樣,你要是來演女主角,我就豁出去瞭,我親自下海演男主角!“
寧檬差點卡倒在公司門口的臺階前。
安中忍無可忍開瞭口:“寧檬,你別答應他,他得加老多吻戲瞭,嘴都能給你嘬禿嚕皮!”
寧檬笑著在柳敏薈揚言明天就開瞭安中的宣誓聲裡坐上瞭出租車。
坐在車上她忍不住摸瞭下嘴唇。
所以接吻,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呢。
達成瞭初步合作意向後,寧檬著手安排公司項目部的人到薈影視做盡職調查,而後她又親自操刀,編制瞭一份趨於完美的商業計劃書。
石英私下算是探過寧檬的口風,問她還是打算用在之前兩次金融峰會上結識的人脈做出資的LP麼。
寧檬不算是賣關子但也不算是完全交瞭底地告訴石英,她這次,想嘗試一下從其他角度來引入LP——一個資源整合的角度。
石英表示拭目以待。她給瞭寧檬足夠的空間和自由任她去發揮。
這一點,寧檬很感激石英。不管石英是怎樣的善工心計、怎樣地把身邊能利用到的人際關系都利用都逼近透支,單沖著她能給予自己足夠的空間和自由,寧檬就覺得鷹石投資還是一片能讓自己開出奮鬥之花的沃土。
她也曾經很認真地考慮過辭職跳槽這件事,在她發現自己可能成為瞭石英和陸既明之間資金渠道的橋梁時。但想想看,這麼一點利用,和做項目足夠的空間與自由,兩相一比,她心裡的天平就偏瞭,偏向瞭有大志者當忍辱負重。
在鷹石投資,她的成長速度是飛快的,這真的要得益於石英放權給她。換瞭其他地方,她未必有這麼廣闊的決策空間,她的成長至少要把速度放慢到兩到三倍。
權衡利弊後,寧檬是珍惜這樣自由的機會的。那一點被利用的感覺,也漸漸在機會面前被稀釋瞭。
寧檬相信以她現在對既得人脈的用心維護,想從中找來幾個出資LP的話,不再是什麼天大的難事。而從佈局角度有針對性地選幾個LP,讓各項資源能夠最優最大化地整合在一起,這才是最關鍵的。
基於這個考慮,寧檬在心裡篩選瞭幾個LP人選。
首先是餘大義。他的網絡直播平臺可以和薈影視有非常深度的互相合作。但餘大義的之之科技正在準備掛牌新三板,且他的錢也是自己投的,所以LP就暫且不考慮他瞭,後續的其他合作倒是可以進一步詳談。
其次是梁總。他手裡有著不容小覷的各類房地產資源,他對互聯網相關的產業有興趣又有錢,是個非常完美的優質LP。但寧檬不想什麼瑣碎小項目都把梁總這尊大佛抬出來,這太大財小用瞭。她的心很大,她後面還有個大計劃,投資薈影視算是她為大計劃的一個初步試水。她得把梁總這大人物用在後續大計劃的刀刃上。所以這次的LP,她是不打算折騰梁總這尊大佛出動做LP的。
然後是上次來開投資會的四個老總中,有電商資源的那個王總。王總此後又來過北京幾次,還找寧檬一起喝過兩次茶。他對那次沒能投進直播平臺很耿耿於懷,眼看著現在直播事業風生水起地發展起來,他隻能在呷著茶水的時候就著苦絲絲的茶味兒後悔自己當初報價報得太保守,錯失瞭良機。他對寧檬不止一次很真誠地說過,他很期待後續能再有和寧檬一起合作的機會。
這一位王總,是寧檬考慮在出資范圍內的LP之一。寧檬把商業計劃書發給王總後,很快得到王總的回復:他願意參與這個項目。
按照寧檬的預想,她打算一共找三個LP。LP之一有瞭,而LP之二,她也已經有瞭意向——是在天津開會時認識的一位吳姓老板,早年做實業,是公司高管,同時是自然人大股東。公司上市後股價飛漲,他這個自然人大股東的身價馬上飚過瞭億。從公司退休後他把自己的股份質押給瞭銀行,拿著質押股份後銀行給的錢幹起瞭各種投資買賣。
寧檬考慮讓吳老板做LP的原因很簡單,他自己的錢,他要是真對項目感興趣瞭,手起錢落說投就投,中間沒那麼多麻煩的流程,效率會高得很。且他手頭還有餘錢,如果這次合作得好,其實也是在為下次找他出錢夯實基礎。
所幸寧檬把商業計劃書發給吳老板以後,這位老叔叔的喜好蠻前衛,看瞭幾集薈影視上線的網劇,表示很難得這劇在讓人發笑後有值得深思的東西,因此他對薈影視很有投資意願。第二個LP,也成瞭。
現在還差第三個LP。
這第三個LP,寧檬考慮的是個老熟人。
寧檬在國慶節前見瞭一次唐正旺。
那次是唐正旺特意從廣東趕到北京,來見寧檬為他引薦的美女保代錢菲。那次見面寧檬其實是個作陪的角色。
去年唐正旺靠著陸既明和曾宇航借給他的流動資金,完美地解決瞭公司的窘況,並且經過一年多的運營發展,唐正旺的服裝公司營業額蒸蒸日上,效益越來越好。在覺得時機差不多的時候,唐正旺想到瞭上市這條路。
他向陸既明咨詢:公司上市得怎麼運作呢?
陸既明直接把他支到瞭寧檬那裡:這事你可以找寧檬啊,她現在多能耐啊,認識個呼風喚雨的保代呢。
唐正旺問陸既明:什麼是保代?
陸既明說:保代就是保你上市的代表。
唐正旺說:謝謝陸總。
陸既明說:別謝,舉手之勞。
唐正旺於是立刻聯系瞭寧檬。寧檬一方面驚異於陸既明的舉手之勞——他居然都開始給她劃拉活瞭,這是對她的另一種肯定?
另一方面,寧檬迅速打開資源整合的觸角——她發現唐正旺的服裝公司其實能和她手頭上的很多資源都進行整合合作,互惠共贏。
但節前她這個思路還沒有來得及得到延伸,因為放長假前那點時間她都留給唐正旺和錢菲切磋公司怎樣開啟上市之路的事情瞭。
現下趁著唐正旺節後又來瞭趟北京還沒走,寧檬抓緊時間把人約瞭出來單獨聊瞭下。
唐正旺念著從前他舉傢住院時寧檬給他們全傢送去的無限溫暖和人文關懷,二話不說爽快地赴瞭寧檬的約。
兩人約在瞭金融街的七彩雲南茶室見面。見瞭面,寒暄瞭一陣,寧檬開始切入正題。她問唐正旺,公司的廣告經費運用情況怎麼樣,錢花出去之後效果明顯嗎。
唐正旺如實說:“去年的廣告費真沒少砸,請瞭個走紅大明星代言。可是說實話,老哥哥我感覺明星效應對服裝銷量也沒有特別大的提升。我手底下分管營銷的人分析瞭一下,發現主要原因是現在明星更新換代太快瞭,上半年還紅著呢,下半年沒劇沒電影播說過勁就過勁瞭。”
寧檬點點頭:“是這樣的,而且一旦明星被挖出什麼負面新聞,吸毒出軌什麼的,還特別影響品牌口碑,所以從一定程度上說,請明星代言也是有風險的。”頓瞭頓,寧檬又問唐正旺,“那您想好接下來怎麼的廣告費怎麼用瞭嗎?”
唐正旺搓著臉搖搖頭:“還沒想到什麼新點子,弄不好還要和之前一樣,把錢主要砸在明星代言上。”
寧檬笑瞭:“唐總我手頭有些資源,您可能用得上,您有興趣聽聽看嗎?”
唐正旺音調一揚:“有興趣有興趣,你快說說看!”
寧檬對唐正旺說:“是這樣,我手頭這些資源,包括互聯網直播平臺、電商、和影視公司等等,電商和影視公司就不多說瞭,您肯定瞭解的。直播您知道吧?現在特別火,而且未來還會越來越火。直播上的人氣主播,每天都有幾十幾百萬粉絲等著看他們,他們對粉絲的號召力在消費層面上甚至是高過明星的。我是覺得呢,您的公司可以和我手頭上既有的這些資源整合起來,比如,讓主播們穿著您公司的衣服主播,給您活體打廣告,然後電商配合網絡上的銷售;還有那個影視公司,馬上就要拍幾部精品網劇和網絡大電影,我看好他們做劇的品質,一定能有一到兩部成為劇中爆款。您想假如讓演員穿著您公司的服裝演出,等劇爆瞭您這些衣服您這傢公司包括您這位大老板也一定會跟著一起爆。而且劇在網絡播出的時候,會在屏幕上出現主角服裝網上購買鏈接,點擊一下就直接進到電商購買頁面。”
介紹完怎樣資源整合,寧檬給自己的話做瞭個小結:“資源整合後的這兩種方式,我覺得對您公司服裝銷量的影響要比找明星代言有效得多瞭!您覺得呢?”
唐正旺聽得摩拳擦掌:“聽起來真是不錯!那麼寧總,你看我要怎麼做才能插入到你的資源整合隊伍裡呢?”
寧檬在心裡暗暗給自己鼓瞭下掌。她為自己臨時調整瞭談話內容的順序給予自己一個自我獎勵。
她本來是打算先直接告訴唐正旺,自己馬上會投資一傢影視公司,然後勸說唐正旺把請明星代言的那部分廣告費拿來,做自己的LP,大傢一起投資影視公司去。她會對唐正旺講明這樣做的好處是,他既可以享用她手頭擁有的其他資源——這些資源提供的廣告效應會比請明星代言立竿見影得多;另外他還可以在投資期結束時收獲很大一部分投資利潤。
但這樣談,畢竟還屬於她求著唐正旺來出資做LP。
而更高級的做法,應該是她讓唐正旺主動求著她,讓她給機會到他那裡,能夠令他參與進這些資源的整合中來。
所以等她真的開口講解時,她臨時改變瞭談話內容的順序。她先強調資源整合所帶來的種種好處,以誘導唐正旺自己迫不及待地開口:那麼寧總,你看我要怎麼做才能插入到你的資源整合隊伍裡呢?
寧檬告訴唐正旺,他可以把廣告費省下來,把這部分錢變成投資款,以LP的形式,投到影視公司裡。等影視公司估值變高的時候一退出,就可以賺到不少投資收益。而當他以LP的方式和影視公司綁定以後,就可以比較名正言順地使用影視公司的資源瞭。至於互聯網直播公司,更好說,她是那公司的董事之一,有一點話語權,可以幫他直接聯系合作事宜。而電商那邊麼,會是投資影視公司的另一個LP,當大傢成為同一傢標的公司的LP,這關系立刻就拉近瞭。她再從中一串聯,自然也就形成資源合作關系瞭。
寧檬怕唐正旺不懂LP是什麼,還特意給他講解瞭一番。講解完畢,寧檬問唐正旺:“對這個資源整合的方式,您覺得怎麼樣?”
唐正旺當即表態:“我願意!”
他那激動的樣子差點讓寧檬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對唐正旺求婚瞭……
唐正旺說:“我聽懂瞭!其實就是我把下一年的廣告費換個用法,我把它交給你,你去投影視公司,然後我通過直播平臺和影視渠道拓寬影響和銷路。以前的廣告費花瞭就花瞭,而這回的錢花瞭卻還能連本帶收益的賺回來,你說這麼好的事,我能不願意嗎?”
寧檬忍不住想給唐正旺鼓掌。他這股熱情勁簡直像她給自己找來的托兒。
兩人以茶代酒,定下瞭合作的聯盟。臨分別前,唐正旺還叫服務員給他和寧檬拍瞭張合影以做紀念。
當晚寧檬在朋友圈裡看到唐正旺發瞭這張合影,並配文字:難得五十幾歲瞭,還有像今天這樣與忘年小友開心飲茶相談甚歡的時刻。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忘年小友已從當年的寧秘書變成瞭現在漂亮、幹練、運籌帷幄的寧總瞭!今日收獲,非常之大,老夫我心中甚喜甚慰。
寧檬看到最後一句唐正旺文謅謅自稱老夫的時候,差點噴瞭。她一邊忍不住笑一邊點瞭個贊。
陸既明刷朋友圈的時候看到瞭唐正旺發的那條圖配文。圖片上寧檬那張臉被唐正旺歲月滄桑的大臉一襯,顯得更小更白更好看瞭。陸既明鬼使神差地把圖片暗搓搓存瞭下來,又順便把圖片上的唐正旺的臉打瞭個馬賽克。
然後他給唐正旺打瞭個電話,東套西套地套出來唐正旺白天和寧檬一起飲茶時都聊瞭點什麼。
聽到寧檬的資源整合部局後,陸既明有點點驚。他到底看輕瞭寧檬的能力,也看小瞭寧檬的格局。原來她之前做的每一件事,投的每一個項目,當時看起來盡管不起眼,但最後合並到全局來說時,居然每個環節每個細節都是不可替代的。她心裡下的不是局部一步小棋,她心裡裝著的竟是整個一盤棋。
他之前或許真的是耽誤瞭她瞭。
帶著心裡的這點震撼,陸既明第二天又鬼使神差地去找瞭石英。
寒暄瞭幾句後,他問石英:“你們是不是在弄一個影視公司的投資項目?”
石英不動聲色地回答他:“項目確實是處在推進的階段中,不過這是寧檬的項目,由她全權負責,項目具體情況我還真不太清楚。您也知道,一般手下人的項目,我都不過多幹涉的,所以您要是對這項目有什麼想法,還真得去找寧檬談。”
陸既明臨從石英那裡出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瞭,他仿佛看到石英眼神裡有一絲一閃而過的快感。
就好像之前他消極以待她找的項目,她通過剛剛那番話,扳回瞭一城似的……
陸既明轉身直接去找瞭寧檬。他直截瞭當地表態:“你要投一個影視制作公司?”
寧檬立刻問:“你怎麼知道的?”她和石英打過招呼,石英沒道理告訴陸既明這個項目的存在。
她腦子裡一瞬跑過一道閃念。
對瞭,唐正旺的朋友圈。
寧檬問陸既明:“你和唐總聯系瞭?”
陸既明挑著眼角要笑不笑地:“你反應倒是挺快!”
寧檬說:“對,我是要投一傢影視公司,怎麼瞭?”
陸既明擺著譜問:“那麼多影視公司幹嗎投這麼一傢?多的是比這傢資質好一百倍的!”他故意這樣說,為的就是激出寧檬的投資理由。
寧檬果然如他所願對抗起他的質疑:“資質好一百倍的都油著呢,且會耍滑頭呢。這傢公司規模正好,人員各個是骨幹,人人有才能以一當十,並且他們有強大的凝聚力,每個人都不媚俗,還都堅守著不為金錢出賣最後一絲藝術的底線,老板又特別具有前瞻性,在還沒多少人反應過來網絡劇是快大蛋糕的時候,他已經高舉刀叉開始切瞭。而這會公司估值又不太高,前景還被看好,又可以和我手頭幾個公司做資源整合,投一投是多麼劃算!最重要老板還和我惺惺相惜,誓死合作不分離。放著這樣的公司不投,那才是傻吧?”
寧檬說完這一堆話,看到陸既明臉上有種詭異的如願表情,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被勾進他的套路裡瞭。
人人都說她最瞭解陸既明,他陸既明又何嘗不是把她的那點脾性也摸得門兒清。她最不願意經受的就是他沒來由的看輕,他越看輕她,她越是要做出成績來。
陸既明帶著一種得逞的詭笑,對寧檬說:“我幫你緩解一部分資金壓力吧。”
寧檬品瞭一下他這話,把它直白地翻譯瞭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想投我的項目?”
陸既明挑著眼角用鼻子哼唧瞭一聲,表示對,是這樣的。
寧檬笑瞭:“想投我的項目,現在可沒那麼容易。不過你要是真想投的話,就求我試試看,或許我心情好會給你勻出點投資份額也說不定。”
陸既明瞪著寧檬直運氣。他運瞭一肚子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氣,肚皮都撐漲瞭。
面對寧檬給的條件,陸既明漲著一肚子的氣,酸唧唧地開嘲諷:“翅膀硬瞭是吧?忘瞭你是從哪出發走到現在的瞭是吧?天地廣闊有資源不缺錢瞭是吧?翻臉不認人瞭是吧???”
陸既明把一肚子的積怨串成一串排比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地往寧檬身上砸。
寧檬回以輕巧的一聲“呵呵”。
“是啊,是啊是啊是啊。”
對於呈排比句式分佈的問題,她有問必答地全部給瞭肯定答案。
“我還真是不缺錢,好多人找我搶著拿錢給我做LP,選誰好呢?有點煩。”
寧檬發現自己氣起人來也是很有氣死人的潛質的。
陸既明臉都綠瞭,憋得詞窮,最後隻低吼出一句“你可真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這種類人身攻擊的話。
寧檬笑瞭:“陸大老板啊,話要這麼聊可就難聽瞭,想當初你讓我求你那會,我可沒張嘴就人身攻擊你是趁火打劫的長壽蛋!”
陸既明連貫的憤怒在臉上出現瞭一秒鐘的中斷,這個中斷的空檔被疑惑填補:“長壽蛋是什麼鬼?”
寧檬:“千年什麼什麼,的蛋。”
陸既明捋著千年什麼什麼往下一順,順出個王八蛋來。
他炸瞭:“顯你會編謎語呢?痛快點,一句話,給不給額度!”
寧檬才不吃他這一套。好像他生氣挺值錢似的,誰都得買他這個賬。憑什麼?愛生氣的人多瞭,他算老幾。
寧檬明確表態:“這樣吧,咱倆相識一場,好歹我也給你做瞭三年秘書,怎麼說孽緣也是種緣。那我就,給你行個方便留個機會,你呢,叫我一聲寧總,我就給你擠出一點投資額度。”
陸既明二話沒說扭身就走瞭。離開的步伐讓他踩得氣咻咻的,一步重過一步,看得寧檬特別通體舒泰。
真好。你也有今天。
和唐正旺達成合作意向後,寧檬開始確定投資架構。
做服裝生意的唐正旺、有電商資源的王總、退休後質押瞭上市公司股權開始搞投資的吳老板,三個人以1:1:1的比例出資做LP,鷹石投資做GP,成立個有限合夥把錢投到薈影視裡,占股比例為20%。
架構搭好,寧檬通知法務部開始準備合夥協議,等協議擬好她就把協議分別發送給三位出資人過目,都覺得沒什麼問題瞭大傢就可以愉快地簽約瞭。
一切都很順利。幾乎順利得有點過瞭頭。
而這樣的通順無阻竟讓寧檬有瞭那麼一些莫名其妙的惴惴感。
她總覺得這麼順會有點叫人不安。太過順遂的表象下往往隱藏著巨大的坑。一不小心一腳踩進去就會折在裡面爬不出來的坑。
寧檬倍加仔細小心,就怕一個冷不丁出點什麼幺蛾子踩到坑裡前功盡棄。她可不能讓有些人看笑話。
寧檬有時候懷疑自己的第六感是不是進化得有點不近人情瞭,簡直準得要命。尤其是在預感不太好的事情方面。
兩天後,當合夥協議模板擬好擺在寧檬辦公桌上時,當寧檬覺得一切終於到瞭可以敲定的時刻瞭,吳老板意外地來瞭一通電話。而這通電話完美地應驗瞭寧檬先前不太好的惴惴感。
吳老板約寧檬到樓下咖啡廳坐一下,他說:“這個投資項目,有些細節上的事情,我想再和你確認一下。”
寧檬趕緊下瞭樓。起身前,她還抓瞭一份合夥協議的模板帶在身上。
後來事實證明,她這個舉動是很多餘的。
簡單的寒暄過後,吳老板對寧檬開門見山說:“寧檬啊,我現在在想一個問題,這個影視公司我為什麼不自己直接投而要通過你去投呢?”
寧檬出現瞭0.01秒的怔愣,這一閃而逝的0.01秒裡她看到瞭本來的坦途上發起瞭荊棘的芽。
她盡量用禮貌而周全的聲音語氣陳述出事實:“吳老板,這是因為這個投資標的是我的項目,您要是自己直接投是投不進去的!”
吳老板“哦?”一聲,對寧檬的話表示質疑:“這可未必吧!畢竟我才是真正出錢的人,你們出錢嗎?”他說話時,臉上的表情非常刺眼。那樣子太明顯地展現出在他的表情以下靈魂深處正儲藏著濃濃的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和打從骨子裡看輕對方的不以為然。
寧檬壓下不適感,微笑說:“吳老板,真的,您可以試試看直接聯系標的公司的負責人,問問他能不能單獨撥出投資份額給您。”寧檬對柳敏薈的合作忠誠度非常有信心,她相信不管誰去柳敏薈那裡問,他都會告訴那人:投資的事你直接找寧檬說去。
吳老板沉吟瞭下,手掌在翹起的二郎腿上拍瞭拍,說:“我把錢拿給你,你去投項目,那我這不是相當於在給你做嫁衣裳嗎?”
寧檬有點無力。她覺得吳老板雖然有錢,但作為一個投資人的職業素養還是有待加強的,他現在問的這些問題,其實在初步接洽時,寧檬都是清楚明晰地告訴過他的,而他當時也是明確表示對投資架構是接受的。沒想到臨要簽合夥協議的時候,他的接受裡又浮起瞭這麼多他覺得自己吃虧瞭的泡泡。
“吳老板,這怎麼能是給我做嫁衣裳呀?其實最後您才是從收益裡面拿瞭大頭的人呢!”寧檬耐心地又解釋瞭一遍,投資退出時自己隻拿走收益的百分之二十左右作為業績報酬以及很小很小一部分的管理費,其餘的收益都由他吳老板拿走。
吳老板表示這麼算自己還是吃虧的:“你們又不拿錢,還要分走百分之二十收益?”
寧檬無奈地都苦笑起來瞭:“吳老板,我們也不是不拿錢,我們也拿的;而且就算我們不拿錢,但項目資源是我們的呀!另外從項目開發到投中操盤、投後管理、未來退出,這些也都要我們來操心呀!而且這個有限合夥的運作模式真不是為瞭占您便宜我們現制定的,這種模式現在已經是行業內很成熟的運作模式瞭,因為有限合夥不用交企業所得稅,可以先分後稅,所以大傢都在用的!”
吳老板還是扭不過覺得自己吃虧瞭這道彎:“但如果我自己直接投進去,不走你們的什麼LP,別說什麼收益大頭小頭,收益的全都是我的。”
寧檬覺得有點說不通瞭。這吳老板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他就是想踢掉寧檬,直接投到項目裡。寧檬覺得多說無益,微笑看著吳老板,友善地說:“吳老板,您想直接投,這個操作真的實現不瞭,要不,您再想想?”
吳老板一揮手,打斷寧檬:“不對,寧檬,是你再想想。”
他的語氣就像在教導訓誡他退休前的手下一樣。
寧檬沒有過多去挑對方的手勢語氣的不合宜,她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吳老板:“你之前跟我說的,打算投這傢影視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權。現在其實很簡單,你留下百分之十,還用你那套GPLP什麼的去投,剩下的百分之十你給我,我直接投。我也不會讓你白讓出這百分之十的份額,我可以私下按投資總額給你返五個點,算是你給我介紹項目的中介費。說實話,五個點對你來說也不算少瞭吧?而影視公司可有的是,我不怕沒的投的。所以是,你再好好想想。”
這是寧檬做項目以來,第一次親身遇到吃回扣的情況。
她不想故作清高,但也不想失去自我原則。五個點的錢是不算少,這誘惑的確不算小,這些錢可以拿回傢給父母好好的裝修房子用瞭。
可這些錢這點誘惑還撼動不瞭她的原則。她還不會為瞭這麼點錢就把自己建立起來的職場信仰給出賣瞭。
柳敏薈那麼信任她,甚至想為她肝腦塗地,她不能用拿瞭三個點的回扣回報他這份肝腦塗地的信任。
——大不瞭重新找資金,沒什麼瞭不起的。不過就是重新聯系出資人、重新推介項目信息、重新達成合作意向要多費一點時間罷瞭,但這總比喪失原則和主動權要好。
這是寧檬揣著那份沒機會展示也不必再對吳老板展示的合夥協議乘電梯上樓時對自己說的。
——那麼這個LP應該選誰來填補呢?
寧檬一直到下班回傢都在細細思考著這個問題。
她在腦子裡挨個過濾著她積攢下來的人脈網的每一個節點。乍一看每一個節點上的人物都仿佛是合適的,但馬上她又能找到一個對方與這個項目不太適宜的細節問題而把這個人選推翻。
混混沌沌地睡瞭一宿覺,第二天寧檬走進衛生間刷牙時,被隨手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機突然響瞭起來。
寧檬撈起手機看,居然是唐正旺。
她停止瞭刷牙的動作,含著牙刷把電話接通。
電話裡,唐正旺用一副打商量的笑嘻嘻的口吻,有點陪著小心思地問:“寧檬啊,說起來咱倆也是老交情瞭,我這麼一把年紀,要是張回嘴跟你提點要求,你是會考慮答應我的哈?你看能不能這樣哈,可不可以,把我的投資額度,翻個倍啊?反正投一次,我這現在又有點餘錢沒處花,你就多給我讓點投資額度嘛!”
寧檬含著牙刷呆滯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唔,這快鋪瞭半張臉的黑眼圈生得太不值得瞭。
瞧,狗屎運就這麼兜頭拍臉上來瞭。
對薈影視最終的投資構架是:唐正旺和有電商資源的王總,以2:1的比例出資成為LP,鷹石投資做GP,以有限合夥的形式把錢投進瞭薈影視,占股比例為20%。
這個投資構架,此後沒再起什麼波瀾。一切後續事宜進行得都很順利。年底前,寧檬操盤完成瞭對薈影視的投資。
投資完成後,柳敏薈帶著安中來寧檬公司表示感謝。臨近中午,寧檬直接把他們帶到樓下吃瞭個午飯。
吃完飯寧檬把他們送出寫字樓。寧檬問他們怎麼走,是開車來的嗎。安中很憂鬱地說:“哪敢開車來啊,就您公司這優秀的地理位置,開進來想再開出去我們得擱這二環裡頭堵一天!我啊,還是陪我們柳總坐地鐵回去吧。”
寧檬笑著把他們往地鐵站方向送。
路途中柳敏薈搭訕著問寧檬:“你是單身嗎?”
寧檬大方地回答:“嗯,我是單身。”
柳敏薈隔著薄棉衣抖著壯碩的胸大肌一臉喜色:“好巧哦,我也是單身!那我現在能追你嗎?現在投資都已經完成瞭,我這時開始追你就不會再有賣男色換投資的嫌疑瞭吧?”
寧檬噗呲一聲樂瞭。多可愛的壯漢。
安中在一旁直翻白眼:“老板你可拉倒吧!真沖你那點男色這項目直接幹黃瞭就!”
柳敏薈扭頭瞪他:“閉嘴!難道我不英俊瀟灑?不威武雄壯?”
安中不給面子地冷笑瞭兩聲:“人寧總身邊英俊的男的多著呢行嗎!哎你就看這迎面走來直盯著我們看的這個,這長相氣質就甩你十條街啊柳總!”
寧檬順著安中的話抬頭往前方看,看到來人是誰的時候,差點沒被自己唾沫給嗆著。
陸既明跟個走國際T臺秀的男模特是的,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裝逼兮兮地迎面走近。
他走到寧檬身邊,腦袋沒轉,眼神沒顫,腳步沒停,就像不認識寧檬一樣,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寧檬:……?
這又是玩的哪門子的酷?
寧檬也懶得理他那副死樣子,對安中笑著說:“但這人他長什麼樣跟我都沒關系,我和他不熟。”
柳敏薈眼底重燃希望之光:“其實我細瞅長得也行……”
他話還沒說完,已經擦身走過去的陸既明突然又轉身折回來瞭。
他直接走到寧檬面前,作惡多端地問:“晚上一起回傢嗎?”
寧檬:“……”
一起回你大爺!
寧檬知道陸既明是在惡意報復她剛說的那句和他不熟。
她不理會陸既明,轉頭對柳敏薈解釋:“我跟他住對門,別誤會!”
柳敏薈帶著點不得不誤會的遲疑和委屈:“可你剛剛說你倆不熟來著……”
寧檬立刻問:“你和你鄰居熟嗎?”
柳敏薈一聽這問題,馬上又開心瞭。是呢,現在這年頭,誰還能跟鄰居有多熟?那得多不正常多不現代化啊嘖嘖。
柳敏薈冷不防轉頭問陸既明:“我單身,你單身嗎?”
陸既明條件反射地做答:“單身啊,但你別想打我主意。”
柳敏薈不理他瞭,繼續看向寧檬:“雖然他單身你單身,但你倆沒關系;而我單身你單身……那妥瞭!寧檬我要開始追你瞭,明天我給你送花啊!”柳敏薈特別高興特別來勁地說著要追求寧檬的話,當著面孔拉到二尺長的陸既明的面。
安中一把拽走瞭柳敏薈:“老板我說你可別丟人瞭,人寧總鄰居還在這呢!”他把柳敏薈拖走瞭。一邊走一邊還對寧檬抬高瞭聲說:“金主爸爸你別當真啊,他一個月且得發幾次花癡呢!”
聲音落下,安中也把柳敏薈拖進瞭地鐵站。
剩下寧檬和陸既明大眼瞪小眼。
寧檬心裡小小翻起疑惑的細浪。陸既明說他還單身???他還沒攻下夢女神?
這效率實在太低下瞭,真沒用。
陸既明先出聲發瞭難:“你說你跟我不熟?這是幾個意思啊?”
寧檬不為所動:“就字面上的意思。”
陸既明:“睜眼說瞎話是吧?”
寧檬笑瞭:“行,你這麼說,就是覺得咱倆熟是嗎?那你說說看,我有什麼個人偏好?我鐘愛什麼色系的顏色?還有,我最喜歡什麼,最討厭什麼?”
在寧檬的一連串問題中,陸既明的臉從兩尺又抻長到瞭三尺。
“不知道吧,這叫熟?”寧檬發出會心一擊後,扭身率先走回寫字樓。
陸既明站在原地看著寧檬的背影,忽然發現,他還真的是不夠熟悉她。
柳敏薈雖然心裡住著一個小公主,但人還真的是個堂堂七尺的漢子,說到做到。
從第二天起,他真的開始給寧檬送花瞭。
影視文藝不分傢,搞影視的人文藝起來,簡直轟轟烈烈。別人送花是一捧,柳敏薈送花論盆,那種大小快趕上寧檬東北二舅姥爺傢醃酸菜的缸的巨大花盆。花盆的泥土裡向上憤怒支棱著好幾百朵玫瑰花,最裡圈是紅玫瑰,外一圈是白玫瑰,再外一圈還是紅玫瑰,再來還是白玫瑰……這樣靶子一般的插花藝術讓寧檬很有向著它射擊的沖動。
寧檬不知道柳敏薈最近是不是看瞭張愛玲的小說,於是對紅玫瑰與白玫瑰情有獨鐘。但她知道他這一盆盆玫瑰花已經惹起瞭圍觀者的震動。
柳敏薈連送三天花後,不僅20層鷹石投資全公司都知道這件事瞭,連21層既明資本的員工都開始下樓圍觀瞭。
下班時不知怎麼就那麼巧寧檬在電梯裡遇到瞭陸既明。陸既明開口就酸諷地笑:“聽說你收到一缸玫瑰花?行為藝術嗎?嘖,影視圈的人還真會玩。”
寧檬軟軟地釋放瞭一個回擊技能:“很有創意啊,花謝瞭缸我還能留著醃咸菜,從這點可以看出,柳敏薈其實是個會過日子的好男人。”
陸既明眼珠都瞪凸瞭:“一個缺心眼神經病的人設能給你硬凹成會過日子,呵!我自己都佩服我當年選秘書的眼光!”頓瞭頓,陸既明很突發地揚高瞭一點聲頻,“你跟那大肌肉塊,來真的瞭?”
寧檬笑瞭:“陸總,這是我私事,我老板都不管,不是我老板的你,是不是有點多管閑事瞭?”
電梯到瞭一層,寧檬率先走出去,奔著坐地鐵的方向沖。陸既明在她身後把自己化身為大喇叭,激惱惱地半吼著說:“你就這麼對你前老板嗎?有沒有良心?沒我給你打底兒你能有今天?我要是你我早肝腦塗地回來報舊主隆恩瞭!哎你勞動合同要到期瞭吧?……”
寧檬翻著白眼在心裡默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一路沖出寫字樓。
報舊主隆恩???
呸。
寧檬在地鐵上給柳敏薈發信息,讓他停止一缸一缸……一盆一盆送花的行為。
柳敏薈問:為什麼?你不喜歡花還是不喜歡我?
寧檬誠實回:我隻喜歡朋友和合作夥伴身份的你。
柳敏薈一點不挫敗:就是不喜歡作為男人的我唄?這沒事,正常。你要是喜歡我我還追求你幹啥,追求這個行為的動機就是為瞭讓不喜歡我的你變得喜歡我。
寧檬發現和柳敏薈有點說不明白瞭。搞影視搞藝術的人較真起來,世界上一切最佳辯手都得靠邊站。
寧檬隻好使用大殺器,從公事的角度壓人:你要是再這麼浪費錢,我可就認為你不缺錢,以後別想讓我幫你給你的影視項目拉投資瞭。
柳敏薈立刻在上綱上線面前投降。
不過他賊心不死,不花錢送真花瞭開始送電子花——寧檬每天一到公司坐下喝杯茶以後就能準時收到柳敏薈發來的各種玫瑰花表情包,畫風很老年的那一種。
寧檬決定放飛柳敏薈瞭。她像相信柳敏薈搞不定自己那樣相信著,她也搞不定柳敏薈,所以就讓他發瘋吧。哪天表情包窮盡瞭,他的瘋病可能就被迫痊愈瞭。
陸既明來和石英談事情,談完臨走路過寧檬工位時,他忍不住又起瞭嘴損的歹念:“花呢?沒花啦?嘖,影視圈的靠不住吧,長性也就那麼幾天!”
寧檬沒搭理他。她心說花可一天都沒少,她手機裡的玫瑰花表情包要是打印出來都能把你陸既明埋成個塚。
臨近年底,對寧檬來說,除瞭成功投資薈影視以外,還有一件大喜事。
餘大義的互聯網直播平臺公司之之科技在錢菲券商團隊的運作下,在新三板成功掛牌瞭。
餘大義在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公司舉行掛牌敲鐘儀式那天,特意把寧檬也請到瞭儀式現場。
餘大義說:“公司能這麼快就有今天這一刻,都是靠你,你從投前運作到投後管理再到幫公司規劃未來整合資源,沒你出力就沒有現在的之之科技,所以之之科技今天敲鐘掛牌這一刻的見證者中必須得有你才行!”
聽到餘大義這樣說的時候,寧檬心潮澎湃,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她忽然發現,她是真的發自內心地熱愛她正在做的工作。她沒把現在的工作當成做秘書那時的糊口手段,她是把它當成瞭熱愛的事業來用心對待。
人果然要做自己熱愛的事才行,才甘心為它鞠躬盡瘁,才願意用燃燒自己換得它的轟轟烈烈。
餘大義作為公司董事長代表公司致瞭辭,致辭中,在謝過錢菲團隊的努力付出後,他又特意提到瞭寧檬,單獨對她表示由衷的感謝。
寧檬差點要迸發瞭一點淚花出來,以應景這激動人心的時刻。
錢菲站在她身邊,對她含笑豎起大拇指,悄聲說:“寧檬,好樣的!”
掛牌儀式不久後,臨近元旦前,錢菲又給寧檬帶來一個好消息:“有上市公司對之之科級很感興趣,想要收購,怎麼樣,節後要詳細談談嗎?”
寧檬內心激蕩地回瞭十個字:“要談!謝謝錢總,您辛苦瞭!”
不用再多瞭,十個字足矣。所有期待和感激都可以被這十個字囊括進去。
離元旦還有三天的時候,寧檬扒拉著手指頭算瞭算。2014年這一年,她做瞭很多事,撒瞭很多種子,很辛苦,卻也很充實。這是讓她充滿希望的一年,希望在未來能有個好收成。
未來她撒的種子將開花結果,為她的辛苦與努力帶回豐碩的回報。
2014年還剩下兩天。寧檬覺得這一年可能將是她所度完的人生裡最開心、最充實、最圓滿的一年。
今年的跨年夜,寧檬拒絕瞭所有邀請。她覺得自己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孤獨脆弱的自己,經過一年的各種磨煉,她已經變得內心強大,不再懼怕孤單,她今年可以不再期盼有誰來陪著她跨年。
寧檬給自己做瞭頓很豐盛的晚飯,四菜一飯。一口飯配四道菜那麼吃,在筷子和嘴巴的忙忙叨叨中她硬是一個人也吃出瞭精彩的感覺。
飯後她和傢裡的父母開瞭會視頻。寧媽媽看到寧檬一個人過新年有點心疼,寧爸爸卻說女兒啊爸爸好羨慕你哦可以過個清靜的新年,老爸都快被某個嘮嘮叨叨的傢夥使喚成幹苦力的咯。寧爸爸這番話自然換來瞭寧媽媽的一頓愛意老拳拳。
寧檬隔著手機屏幕被父母強行撒瞭一嘴的中老年狗糧。看著老爸老媽的日常拌嘴恩愛,她都跟著覺得特別幸福。
和父母通完視頻,寧檬又跟尤琪聯絡瞭一下。尤琪被何嶽巒帶去泰國度假瞭。視頻撥通的時候尤琪正在看人妖表演,寧檬於是借著視頻連線也看瞭一下。看完她腦子裡就剩下四個字:波濤洶湧。
她覺得不能再看下去瞭,再看下去她可能要噴鼻血。
反正看到尤琪和何嶽巒挺好的,她也就放心瞭。她對著視頻裡的尤琪吼瞭聲新年快樂後中斷瞭通話。
過瞭一會蘇維然的電話打過來。他今年回瞭老傢過新年,此刻人不在北京。他問寧檬在做什麼,吃飯瞭嗎,是自己一個人吃的還是和誰一起吃的。寧檬挨個問題都認真回答瞭一下。蘇維然似乎很高興他不在北京而她是一個人過的跨年夜,他聲音裡毫不掩飾地在透露著這份愉悅。他帶著這點愉悅試探著問寧檬,有沒有覺得有那麼一點遺憾,因為他們在跨年夜都沒能見上一面。
寧檬給面子地笑著說那就有那麼一點遺憾吧。又聊瞭一會蘇維然頗滿足地掛瞭電話。
不一會柳敏薈也打來電話。他早前邀請寧檬一起跨年,被寧檬婉拒瞭。他現在不死心,又來確認一遍,在得到的答案依然是婉拒後,他終於不甘不願地死心瞭,帶著幽怨預祝瞭寧檬一聲新年快樂。
似乎所有該聯系的人都聯系過瞭。這個新年前夜仿佛應該是圓滿的瞭。
可說不上為什麼,寧檬總覺得好像還缺點什麼似的。
零點前,寧檬套好棉衣乘著電梯下瞭樓。
小區外的廣場上聚集瞭一大群的人,正準備一起倒數。寧檬湊過去,擠在一群不認識的人裡,等著一起倒數三二一。
冬日的夜晚有點冷,但擁擠的陌生人們都毫不吝惜地釋放著自己的熱情來點燃這午夜時分。寧檬覺得有點興奮,興奮中也總有點懸而未決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事還沒落地,懸在那裡,倒也沒什麼壞影響,就是一直懸在那叫人有點摸不著也放不下。
寧檬甩甩頭。人群中已經整整齊齊開始爆發倒數聲:“十、九、八……”
寧檬放開瞭嗓子跟著一起倒數。
手機在口袋裡震著,寧檬感受到瞭,一邊摸手機她跟著人群的倒數一邊繼續:“六、五、四……”
把手機掏出來。時間已經刻不容緩地逼近零點,她一門心思專註地倒數,隻怕一個走神會錯過集體的最後吶喊,於是顧不上去看清來電顯示上跳動著誰的姓名。
“三、二、一……”
寧檬下意識地按瞭綠色圓鍵,一瞬間她仿佛看到瞭來電的名字,但熱血沸騰中她來不及反應什麼,跟著集體倒數完最後一個數字時她已經下意識地把手機貼到瞭耳朵邊。
剛剛好,倒數完成,她跟著大傢,用最澎湃最頂點的情緒,喊出那聲——
“新年快樂!”
話筒裡傳來陸既明一絲沙沙的聲音:“新年快樂。”
嘈雜的歡呼聲從陌生人們口中爆發出來,回蕩在整個廣場上。
寧檬覺得很奇怪,這麼嘈雜的聲音居然都沒能壓倒陸既明那道通過電磁轉換傳來的單薄聲音。
寧檬對著手機吼:“陸既明,你打錯電話瞭吧?”曾宇航說過的,每逢年節,陸既明的零點時刻都是屬於夢女神的。
電話應聲掛斷。
寧檬想,他果然打錯瞭電話。他該撥往夢女神那裡的電話,打串瞭線撥到她這裡來瞭。
收起手機,寧檬忽然發現自己心裡那點懸而未決的奇怪感覺消失瞭。
她想也許那股懸著的勁兒,就是老天爺在等她倒數吧。
倒數完畢,廣場上的人開始散瞭。寧檬隨著人流往回走。
路上她忽然想起自己今年跨年那一刻忘記瞭許新年願望。都是陸既明那通錯誤電話給耽誤的。寧檬這麼想著的時候有點想揍陸既明瞭。
新年許願之於她有種儀式般的重要,立好瞭這一年的目標,她才好有努力奮鬥的精氣神。
她為錯過瞭這個能提起全年精氣神的機會惋惜不已。
就這麼唏噓地走進樓道,走到電梯前,寧檬一抬頭間,發現面前站滿瞭倒數回來等電梯的人。
她數瞭下,一梯肯定盛不下這麼多人。於是她轉去瞭樓梯間,決定腿著上樓。
有兩三個人跟著她一起進瞭樓梯間。一個在三樓的時候拐出去回瞭傢,兩個在五樓的時候撤出瞭攀登隊列。寧檬一個人跋涉最後剩下的兩層樓,一點也不覺得孤單。她放輕腳步,開始享受寂靜下的黑暗裡,冬日夜晚那種凜冽的清新。
爬到六樓半時,她拐過樓梯平臺,準備攀登最後的半截樓梯。
空氣裡突然有瞭響動。
有人清嗓子,聲音正好足夠大到開啟感應燈。
在驟然變亮的空間裡,光線刺激著寧檬的眼睛。她瞇縫起眼抬頭看,看到陸既明正坐在七層樓最高的那級臺階上,他正低著頭向下看著。
他的眼神是一種不流動的專註,專註到眼角微微挑起,像在無意識地挑逗著誰一樣。
寧檬瞇瞇眼又張開。挪開瞭一下視線再挪回來。
陸既明坐在臺階上,坐在燈下,專註地俯視著寧檬。
忽然他笑瞭:“是你啊!”
寧檬抬頭看著陸既明。
樓梯道裡的感應燈在寒冷冬夜裡撒金子一樣撒瞭滿空間暖融融的黃光,那些光跳躍在陸既明的肩膀上,溫柔瞭他整副線條。
他坐在那裡,向下看著,眼神裡有著種如瞭願的迷惘和迷離。
這樣昏黃的燈光和這樣燈光下向下看著的他,驀然將這個新年伊始的一刻染上瞭些許感性的成分。
寧檬清清嗓子,站在下面,和坐在上面的人打瞭聲招呼。
陸既明挑著眼角,沖她問:“和人一起倒數去瞭?”
寧檬想想看,自己確實是和人一起倒數去瞭。隻不過是和一群陌生人。
於是她說:“嗯。”
陸既明眼角跳瞭跳,挺不經心似的,展開人口普查工作:“幾個人啊?好玩嗎?”
寧檬回答他:“很多人,很好玩。”
陸既明眼角連續地跳,寧檬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昨天沒睡好覺瞭。
陸既明:“跟你學長他們啊?”
他簡直已經開始釋放狗仔修為瞭,跨越公共界限開始向他人的私人領域邁進。
寧檬決定制止他這種說著說著就奔著人傢私事去的臭毛病,以其人之道的方式以問作答:“大新年的,你怎麼跟這坐著呢?沒去陪陪你的女神?”
她也小小地越瞭下私人的界,以越別人的界保護自己的界。
可陸既明倒不徇私,就那麼大大方方地回答瞭問題:“她不太舒服,十點鐘不到就吃藥睡瞭。”
他這麼大方讓出自己的私人邊界給人探踩,寧檬反而不知道該接著往下說什麼樣的話頭瞭。
想瞭一下,她問:“你剛才怎麼把電話打我這來瞭?”
陸既明明明白白地瞪著眼睛,生瞪出一個怔愣的表情來:“有嗎?”然後他不依不饒,執著地繼續之前被岔走的話題,“你呢?你還沒說呢,和你學長他們玩得開心嗎?”
陸既明坐在那裡,不吼不叫,不狂噴不發脾氣,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有點乖巧有點執著地問著問題。
這和他平時的狀態完全不一樣,他完全像變瞭另外一個人。
像變瞭一個人……
寧檬由此推斷,陸既明今晚是喝瞭酒瞭。
酒後的陸既明是無害的,對酒後的他讓出一點私人邊界倒也無妨。
寧檬回答陸既明:“不是和我學長,他沒在北京。”
陸既明哦瞭一聲,眼睛亮亮的。然後他堅決把業餘狗仔精神發揚到底:“那是和那個影視公司的肌肉男他們?”
寧檬想瞭一下,覺得陸既明是在說柳敏薈。
“也不是。”
陸既明又哦瞭一聲,哦出挺開心似的那麼一種情緒。
“那就好。”這三個字他說得像嘆息一樣輕。
寧檬有點沒聽清楚,問他:“你剛說的什麼?”
陸既明一口咬定:“沒說什麼。”
寧檬覺得這場對話有點進入瞭尬聊模式。既然已尬,就應該盡早結束它。
她往上邁臺階打算回傢。邊邁的時候她邊問:“你怎麼沒回傢,在這坐著?”
陸既明說:“屋裡太吵瞭。”
寧檬又邁瞭兩級臺階。
哦,是挺吵的,她剛剛下樓的時候就聽到瞭。她想應該是一群人正在他的客廳裡開趴體,就像去年那樣。
寧檬邁著臺階,說:“嫌吵把他們攆走不就得瞭嗎,攆人這事你多擅長啊。”去年不就攆過一遭麼。
陸既明:“那樣又太靜瞭。”
寧檬:“……”
寧檬差點被腳底下的臺階卡倒。
真難想象,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作逼的男人。
寧檬再上一級臺階。她已經走到頭瞭。現在她的腳底和陸既明的屁股正貼合著同一級臺階。她靠近墻壁這邊,陸既明挨著樓梯扶手。
寧檬想隨便地客氣地說點什麼之後,就越過陸既明走出樓梯間回傢去。
可是她剛有瞭拔起腳的念頭,還來不及把它化成動作,陸既明突然霍的站瞭起來。
寧檬聞到瞭一陣不算濃也不算淡的酒味兒。
他果然喝瞭酒,果然變瞭身。
陸既明站起來,靠著欄桿,一隻腿長長地伸出來,伸得漫不經心地,好像隻有這樣伸著他才能站得舒服似的。但這條漫不經心的腿卻正好做瞭攔住寧檬的路桿。
寧檬:“……”
她扭頭看陸既明,想讓他把腿收收,別擋道。可一扭頭間當她對上陸既明的臉,她微微失瞭點神。
他居然掛著一臉的迷惘與糾結。
那表情讓他看起來空前的無助和無力。寧檬一下就忘瞭讓他收腿這回事。她的註意力都被這個人所流露出的脆弱給吸引走瞭。
“你……沒什麼事吧?”寧檬斟酌著,問出一句中規中矩的客套話。
陸既明用兩道眉毛在眉心間擠出一座疑惑與茫然的小山:“你和比你小的男生相處過嗎?”
寧檬眼神劃過他的眼角,而後迅速跳開,問:“你說的相處,具體是指什麼?”
陸既明眉心松瞭下又皺得更緊:“就是能讓彼此的關系信任一些,不要總把人往外推。”
寧檬怔瞭怔。他是在煩惱離女神的距離太遙遠瞭嗎?
寧檬忽然想起不久前陸既明和柳敏薈尬聊時說過,他還是單身。
所以他是在苦惱想把女神追求到手卻不知道該怎麼推進彼此關系嗎?
寧檬笑瞭一聲,開始胡說八道:“你對別人不都挺沖的嗎,怎麼對你女神就這麼熊?拿出你對別人橫的本事,直接把你女神往墻上一推,她要是掙紮拒絕你,你就抱一抱得瞭,別太過分。她要是不掙紮你幹脆就親上去。這不就皆大歡喜瞭麼。”
其實寧檬也不知道自己說得對不對,她這套言論是從看過的言情小說裡推理總結出來的。說這番話時她的心態是有點戲謔的。陸既明一個見慣聲色場所的大男人居然在她一個初吻都沒交代出去的人面前裝純情,她想不戲謔都難。
寧檬看到自己的話一說完,陸既明的臉居然漲紅瞭。
不知道他是酒精上頭瞭,還是想著她說的那畫面酒字去掉變成瞭精上頭瞭。
陸既明漲紅瞭臉,噴著氣說:“你少涮我!我看你也是胡咧咧的!你趕緊的,勞動合同快到期瞭吧?快點收拾收拾回既明資本來,你看我這都亂成什麼樣瞭!”
陸既明就這麼生硬地一下把話題拐到瞭讓寧檬回既明資本上去瞭,以掩飾自己的臉紅原因是因氣漲紅的,與純情無關。
他這岔打得筆直筆直的硬,讓寧檬忍不住想要開下嘲諷:“陸老板您至於嗎?我多少次把您從聲色場所裡接出來送回傢,您什麼場面沒見過,這會怎麼就把您給純情成這樣瞭?”
而讓她意外的是,她這句話居然把陸既明給惹毛瞭。她終於知道喝瞭酒後變身乖男的陸既明也是會毛的。
變毛的陸既明毫無征兆地抬起雙臂扣在寧檬雙肩,一把把她抵在她身後的墻壁上,他整個人跟著往前一湊,頭一低,有點猙獰有點挑釁地問:“我至於什麼樣?不就是這樣嗎,有什麼難的!?”
這一連串動作發生後的五秒鐘裡,寧檬完全是懵怔怔的。
她的背抵在墻壁上,她抬起頭,她看清瞭陸既明的臉。
他兩隻手像兩塊烙鐵一樣,熱辣辣地嵌在她肩膀上的骨縫裡。他們從未離得如此的近,近到彼此呼吸在對方臉上撲面吹拂。感應燈滅瞭。他在驟來的黑暗中猛然不見後,又如剪影般漸漸浮現在她放大瞭的瞳孔中。
黑暗裡,他們對視著,無目的也無意義般。
一瞬間世界無比的靜,她聽不到其他聲音。一瞬間耳朵裡又特別的吵,心跳順著脈搏的鼓動送進耳膜裡。
靜和吵的矛盾交織裡,寧檬忘記瞭掙紮。
於是陸既明遵從她的胡說八道——她要是掙紮拒絕你,你就抱一抱得瞭,別太過分。她要是不掙紮拒絕,你幹脆就親上去。
於是等全世界的各種細瑣喧囂聲重新回到寧檬耳中的時候,她看到陸既明的頭在向自己壓過來,他的嘴在對著她的嘴發起攻擊。
寧檬驚得差點腦溢血,兩手猛地撐在陸既明胸口,千鈞一發時奮力隔開他到一臂遠的距離。
寧檬看到陸既明雙眼睜得很大,眼神直勾勾的,和一切喝瞭酒的人該有的反應遲緩的那種直一樣。他多情的眼角在跳,跳得寧檬想蒙住它。寧檬能感覺到抵在掌心下面的心跳像被安置瞭高頻起搏器一樣,跳得一下連一下的快,快到從點已經連成瞭線。
寧檬在這片連成線的心跳裡徹底回瞭神,她運足瞭力一把推開陸既明,一股無名的火,惱羞成怒地從她心頭往頭頂沖。
“陸既明你神經病啊?你幹嘛要拿我做試驗?”
感應燈被她喊亮瞭,燈光下,人心裡的一切齷齪都開始真相大白起來。燈光更點燃瞭寧檬的羞惱與憤怒。她不光氣對方,她隱隱地也氣著自己。
她實在得發泄掉這股羞怒的情緒,不然她今晚要被憋死的。
於是她抬腿在陸既明腳上狠狠一跺,陸既明疼得哎喲一聲矮下身去。寧檬從他旁邊憤然一躍推開鐵門走出樓梯間。
她太生氣瞭,以至於都沒有看到鐵門外一直站著個看戲的人。
她開瞭門進瞭屋,被怒氣飽漲得硬挺的驅殼在關瞭門後一下泄瞭氣。她軟塌塌地靠在門上,心跳又鉆進瞭耳朵裡。
她開始發抖。
她好生氣。
陸既明那個王八蛋憑什麼拿她做試驗?
寧檬在心裡告訴自己,陸既明如果以後再有這樣輕浮的舉動,哪怕是喝過酒神智不清造成的,也要不客氣地呼過去一巴掌,呼醒他,提醒他好好做人,別作孽。
寧檬惱羞成怒地離開瞭,一直蹲在鐵門後看戲的曾宇航走進樓梯間。
陸既明又坐到瞭臺階上,脫瞭鞋,揉著腳,苦兮兮地笑著問:“有煙嗎?”
曾宇航和他並著肩地也坐瞭下來。
“煙救不瞭你,迷路的蠢驢。”他拒絕給陸既明提供煙火,“我陪你聊會天吧。”
陸既明笑嘻嘻地:“我聊不瞭多久瞭,等下我得趕去看看阿夢,她吃的安眠藥藥勁快過瞭。大過年的,她醒瞭發現就自己一個人,太可憐瞭。”
感應燈滅瞭。曾宇航咳嗽一聲,在重新到來的明亮裡皺著眉訓誡陸既明:“明明你說你丫是不是有病?明知道夢姐她一片藥就睡倆小時你也折騰一趟跑回來。”
陸既明嬉皮笑臉地:“我不是為瞭回來看看你嗎。”
曾宇航不背這個被硬扣過來的高帽子:“去你大爺的!你特麼為瞭看誰回來的我不知道?還得償所願的‘是你啊’,賤不賤死瞭!明明,我說你丫到底想什麼呢?”
陸既明兩手插進頭發裡,指縫夾著發絲往外揪:“我心疼夢姐。本來能陪著她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我現在終於得償所願瞭。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回來看一眼。你說我這是怎麼瞭?”
曾宇航冷笑一聲:“你都不知道你怎麼瞭,我怎麼知道?”
陸既明也笑,笑得像個傻逼一樣:“阿夢她現在需要我。她這次被傷得太嚴重瞭,誰都不信任,連我也往外推,可總得有個人看著她吃藥吧。我得陪著她,不然她的癥狀隻會越來越嚴重。”
曾宇航瞥著陸既明:“你跟我說這些幹嘛?解釋給我聽還是解釋給你自己聽呢?”
頓瞭頓,他點瞭兩根煙,一根自己抽,另一根插進瞭陸既明嘴裡。
他吐著煙對陸既明說:“明明,有些事別人幫不瞭你,你好自為之吧。新年快樂,這一年希望你一切順順利利,能讓你自己和身邊人都幸福起來。”
陸既明夾著煙瞇著眼狠狠地吸瞭一口。
他咳嗽一聲,說:“借你吉言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