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勁輝就近找瞭一個澡堂，洗掉瞭身上堆積瞭八天的污垢。走出澡堂，他頓覺渾身輕松。
散發著陣陣酸臭味的衣服被他直接扔進瞭垃圾桶。周蕙上下打量著他，嘴角帶瞭絲笑意。
兩人就近找瞭一個麻辣燙攤子坐下。不遠處有大四的學生在聚會，啤酒一杯杯下肚，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絲悲戚，嘴角卻始終掛著笑。
周蕙跟老板娘要瞭兩個杯子，用胡風留下的酒把杯子倒滿。
“來，喝。”她豪氣地端起杯子，抿瞭一小口，立馬兒辣得她要命。
“切，沒喝過吧？”王勁輝笑她。
“沒喝過這麼難喝的。”她一直不喜歡酒精的味道，唯一一次喝酒是在高中畢業時的散夥飯上，那時也沒喝白酒。
“要不你喝點兒啤酒吧。”王勁輝提議。
她點點頭，放下酒杯，轉身招呼老板娘送兩瓶啤酒上來。
相較於白酒，啤酒的味道也不是太好，倒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咽。一個小時後，周蕙明顯喝多瞭，手舞足蹈地跟王勁輝絮叨起來：“我出生的地方是個特別特別小的小鎮，就……就……”她抓起一個紙杯比畫著，“就……就這麼小……”
王勁輝探過頭看，誰知杯子裡還有水，周蕙啪地一甩，水濺瞭王勁輝一臉。
“在那種小地方，走到街上，會有一半的人認識你，知道你是誰傢的孩子，爸媽是幹什麼的……他們甚至知道你頭天晚飯吃的是什麼……”說著，她開始傻笑，笑容裡有些苦澀，“我拼命地學習，想考到外面，可是當自己真的到瞭一個全新的世界，卻發現自己連個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
“誰讓你總那麼一本正經，給人的感覺是你的心隱藏得有這麼深。”王勁輝拿起一瓶啤酒指著酒瓶子底兒。
周蕙探過頭去看，結果王勁輝也猛地一放酒瓶，濺瞭她一臉酒。
“你以為我願意啊！累！裹……裹胸也很累！”喝醉之後舌頭有點兒僵硬，話說得含混不清。
“裹什麼？”王勁輝問。
“啊？”周蕙有點兒慶幸，“果……然上大學不……想象中的樣子。”
周蕙傻笑著，眼前的王勁輝開始變得不真實起來，坐在對面的他突然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燈光朦朧，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周圍的一切嘈雜都變成瞭美妙的音樂。他彎下腰，周蕙閉上眼睛幸福地等待初吻。
啪！旁邊的大四學生撞倒瞭一個玻璃酒瓶，清脆的響聲把周蕙從恍惚中拉回現實。她抬手拍瞭兩下自己發燙的臉，抬頭悄悄看瞭一眼王勁輝，他正目光灼熱地盯著她的胸。
“咳咳……”周蕙清瞭清嗓子。
王勁輝回過神兒，有些尷尬地把頭轉向一邊，剛好老板娘經過，他趕緊說：“老板娘，給我來一份兒菠菜。”
“老板娘，給他來一份兒空心菜！”周蕙說。
王勁輝覺得這個女人有些莫名其妙，他強硬地說：“我要吃菠菜！”
“你不配吃菠菜！你這個空心鬼就吃你的空心菜吧！”周蕙說。
不一會兒，老板娘把空心菜端瞭上來：“菠菜都賣完瞭噻。”
“可我就想吃菠菜……小時候，我媽經常給我做，我每次吃，都能想起她來。”王勁輝看著老板娘可憐巴巴地說，也不知這話有幾分真假。
周蕙抓起一把空心菜塞進他嘴裡堵住他的話。
王勁輝瞪瞭她一眼，也抓瞭一把菜塞進瞭她嘴裡。
兩個人“較量”著，不一會兒就把桌子搞得一團糟。
王勁輝突然停下瞭，他愣愣地看著手中的空心菜——翠綠的梗子，中間是空的。他孩子氣地把另一頭掐掉，這一頭放進嘴裡吹瞭一口氣。
“真的是空心的。”他落寞地嘆瞭口氣，“我和她連手都沒拉過，可我不懂，為什麼就沒心瞭呢……”
聽他這麼說，周蕙有幾分失落也有幾分驚喜，她說：“日久生情吧……也不一定，有時一下子就喜歡瞭。”
她回憶認識王勁輝的點滴、喜歡他的種種，回想著每次見到他時的情景……她清楚地記得有關他的每一處細節。
王勁輝問：“你說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什麼？”
第一次聽王勁輝唱歌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喜歡上瞭這個男生。當時她崩潰似的大哭，因為想念那個小鎮，因為想傢、想父母，也因為被他聲音裡的那份情緒所感染、打動。
後來她知道瞭顧曉燕的存在，見過這隻神龜一次次地給顧曉燕寫情書——寫瞭撕、撕瞭寫，每個字、每個詞、每句話都會斟酌很多遍。她想，就算是高考作文，他也未必會這麼認真吧。
“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一點兒也不美好，痛苦，想哭。”她說。
王勁輝猛地一拍大腿，疼得齜牙咧嘴：“你說得太對瞭，就是痛！”
周蕙苦澀地看著眼前這個人，他一副遇到知音的模樣讓她哭笑不得。
這隻神龜真是個遲鈍的傻子。
“臭小子，老娘跑瞭一裡地的山路給你找來的。你們千裡迢迢來上學不容易，知道你們想傢、想媽——來，吃吧。”老板娘走過來把一大盆菠菜放在瞭桌上。
王勁輝鼻子一酸，脫口而出：“媽。”
“瓜娃子，喝暈瞭吧？管誰叫媽呢。”老板娘嚇瞭一跳。
“以後您就是我幹媽！”王勁輝說。
“哈哈哈，得瞭，一盤菠菜換一個兒子，這頓我請瞭。”老板娘被逗樂瞭，拍著王勁輝的肩膀哈哈大笑。
周蕙也跟著笑瞭。她第一次有瞭融入這座城市的感覺。她哭著說：“幹媽，我也想傢。”
老板娘抱抱她，像母親一樣拍瞭拍她的後背：“乖，不哭哈。再來瓶酒，幹媽請。”
旁邊的大四學生集體轉頭看向他們，原本悲傷的氣氛被這一幕沖淡瞭許多。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充滿瞭好奇。過瞭好一會兒，其中一個胖子喃喃說瞭句：“要是我大一的時候也來這麼一出，咱們就可以吃四年免費麻辣燙瞭。”
眾人大笑。
那天晚上周蕙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蹌蹌地拉著王勁輝講自己的“歷史”，講小鎮的“歷史”。因為她太能說，一旁的大四學生都有些受不瞭，一個個都撤瞭。
後來這丫頭叫嚷著又喝瞭兩瓶酒才消停下來。當然，隻是動作消停，嘴巴卻始終喋喋不休。
王勁輝在老板娘的幫助下才把她扶瞭起來，沿著小路走回學校。
到瞭女生宿舍樓下，周蕙聞著王勁輝的頭發，含混不清地說：“香龜。”
王勁輝把她放下來，目送她走向宿舍樓。
周蕙搖搖晃晃走瞭幾步，突然轉身一把拉過王勁輝，手指放在唇邊“噓”瞭一聲，神秘地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嗯？”王勁輝疑惑。
“你知道你為什麼失戀嗎？”還沒等他回答，她抬手用右手食指戳著他的腦袋說，“智商、心思在學習上就不會那麼痛苦。‘書中自有顏如玉’，我還指著跟你搭檔，參加終極畢業設計呢。”
王勁輝無語瞭——這算什麼秘密？
“行瞭，你回去吧，我智商高，一切盡在掌控中。”說這話的周蕙活脫脫像是慈禧太後附體，儼然在說，“小輝子，跪安吧。”
王勁輝翻瞭個白眼咕噥瞭一句：“掌控個錘子！”
周蕙說完扭頭就撞上瞭柱子，她揉著撞疼的腦門嘟囔：“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關門，平時朱婷回來得可晚瞭。”還好約會完的宋小川這時也回來瞭，見周蕙一身酒氣地跟柱子生氣，她哭笑不得地上前扶住她，轉頭對王勁輝說：“你走吧，我照顧她。”然後兩人進瞭走廊，還能聽到周蕙碎碎地說著：“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望著周蕙搖晃的背影，王勁輝心裡忽然湧起一絲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