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一輛小巴士從彎路的另一頭駛來,那正是遠藤友子和模特兒們搭乘的小巴,車上模特兒們嘻鬧脫衣換裝,而遠藤友子氣急敗壞的和她們爭執,司機分瞭心。
「哭夭!」茂伯發現小巴絲毫沒有轉向,直直朝自己沖過來,連忙一扭籠頭閃避,小巴倒是平安無事的過瞭彎,但茂伯的機車沖出瞭馬路,飛過馬路與田地將近一個人高的落差,一陣土花飛濺,茂伯不省人事,像斷線人偶般一動也不動,車上的信件散瞭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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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噴噴咧就好啊,擱貼,這呢厚工。」洪國榮碎碎念道,但車旁的阿嘉充耳不聞。洪國榮心知阿嘉不願意把愛車噴上綠漆——噴漆不好復原——所以用綠膠帶代替,也隻好不再說什麼。
早上才去郵局關說瞭老半天,有嘴講到無涎,那郵局局長就是堅持沒有缺,不肯讓阿嘉在那邊當個雇員,沒想到晚上就來通知,說要阿嘉明天去上班,還問他有沒有自己的機車。
一打聽之下,原來是茂伯出瞭車禍,被人發現連人帶車栽在田裡,送醫治療後是沒什麼大礙,但現在腿上瞭石膏送不得信,郵局機車也摔壞瞭,所以現在才得把阿嘉的車先弄成綠色,暫時代替。
王愛娥從屋內走出,拿著剛剪縫好的綠套:「來,好瞭。」她幫阿嘉把綠套套在車身上。
洪國榮看得出來,阿嘉有瞭工作,讓她放心多瞭,但是,他轉頭看向阿嘉,很明顯的,他根本不想做這份工作。
父母親總是為小孩著想,但是又往往從自己的立場出發,疏忽瞭小孩子自己真正的需求,洪國榮年輕的時候是個叛逆的孩子,他很清楚這點。阿嘉玩音樂玩瞭半輩子,會像這樣行屍走肉,也是因為失去瞭音樂,要他當個郵差是不可能讓他快樂的。
還得幫他再想想辦法才行,洪國榮忖道,但是,在恒春這個地方,有什麼搞音樂的機會呢?
他手下阿清,現在也是鎮民代表之一,就好幾次拜托他安排表演機會給他朋友——那個在機車行工作,叫水蛙的?——阿清說,水蛙以前在軍中就是藝工隊的鼓手,退伍後,往返臺北、基隆,在餐廳、酒店及夜總會打鼓演奏,但是他和聲色犬馬的場合實在格格不入,後來警方掃蕩特種場所,表演機會也跟著減少,他就索性回恒春,接下他那老榮民父親在省道上的那傢輪胎店,後來,他父親過世瞭以後,不知怎的,輪胎店也收起來,跑去別人的機車行上班。
阿清講瞭好幾次,說水蛙真的很有一套,讓他就這樣埋沒太可憐瞭,麻煩幫他找個表演機會,阿清這樣跟他一再請托,洪國榮也覺得不好意思,但是實在是有心無力。
現在輪到他自己要傷腦筋,但是他還是一點腹案都沒有。
第二天,洪國榮帶著滿腹心思,走進鎮長辦公室,鎮長當初是在他的支持下選上的,某種程度上可說是他的白手套,雙方早有默契,這一屆要讓洪國榮這個地下鎮長「真除」——選上真正的鎮長——鎮長的任期將屆,今天他就是來提醒這件事。
「放心啦!」鎮長說,「我早就放風聲出去嘍,講你會接我的位。」
「什麼我給你接,」洪國榮高聲道,「耍政治我是比你較久呢,我給你接?本來這鎮長的位是讓你先坐的……」乍聽之下粗魯無禮的措辭,算是一種「外交辭令」,高調的接受,又強調自己的實權與面子,就如同他雖然不是鎮長,卻正坐在鎮長的位子上,反而是鎮長坐在客席,也是一樣的道理。
剛好秘書拿著一份公文走瞭進來,說:「鎮長歹勢,這份人趕欲頓印仔。」鎮長便道:「妳先給囥在桌仔頂就好。」